夜色正濃。
來邀請她的那個人，穿着一身標誌性的黑袍，弓着背，手裡提着一盞昏黃的燈，走在前面；喬慕換了身乾淨的衣服，默默地在後面跟。
周圍一片寂靜，聽不到任何人聲。
喬慕一邊往前走，一邊觀察着周圍——
很黑。
她所能看到的，只是腳下冰涼的石階，看到每一塊石頭，都被打磨得平整光滑。而且他們正拾級而上，大祭司所在的位置，應該在這座山脈的高處……
這是哪裡？
她不清楚。
上面有什麼？
她更不知道。
喬慕就這麼沉默地跟着，往上走了許久。
山上的氣溫原本就冷，越往上走越甚。那個下屬穿着寬大肥厚的袍子，走在前面腳步不變，喬慕跟在後面，卻是不由地打了好幾個寒噤。
“怎麼了？”在她又劇烈地一顫時，走在前面的人似乎才聽到了她的動靜，停腳回過頭來，“有什麼問題嗎？”
喬慕搖搖頭。
“沒。”她暗自呵了口寒氣，雙手環抱住自己，“還要走多久？”
那個下屬已背過身去：“快了。”
他淡淡地丟下這兩個字，已擡腳繼續往前。
喬慕搓了搓胳膊，也硬着頭皮繼續跟。
…………
很快。
他們應該是到達某個半山腰的地方。
少了樹影的遮蔽，這塊地方很是寬敞，而且這個地方地勢較高，屬於長夜的霧氣也更稀薄，所以，這裡月光顯得亮堂了許多……
喬慕終於看清了周圍！
這裡的確是半山腰，在他們的遠處，也是高低不一的山。這些山脈之間霧氣環繞，白霧在月光的映照下，宛如瑩白色的絛帶……
很美！
這要是在白天的話，肯定會更……
等等！
喬慕的思緒一停，腦中陡然迸發出的想法，讓她的精神不由一緊：白天的樣子？她似乎見過……她在夢裡，來過這個地方。
所以，這算什麼？她曾在過去，做過預知未來的夢？還是說她將在很久後的未來，做自己回到現在的夢？
……好亂。
喬慕不由擰眉，這種複雜又混亂的時間線，讓她的腦袋一片茫然。她兀自呆看着眼前的風景，完全忘了前面帶路的那個下屬，也忘了周遭的一切。
就連環抱住自己的雙手，她也不自覺地一點點垂下……
直到——
“你在看什麼？”溫涼平緩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就這麼突然地一句，打破這維持許久的寂靜。
“我夢到過這個地方，我好像……啊？”喬慕不自覺地喃喃回答，話到一半才反應過來，錯愕地噤聲回頭，“……是你啊。”
她看到一席紅袍。
大祭司不知道什麼時候來的，正站在她身後。
“嗯？”四目相對，大祭司挑了挑眉，顯然沒聽清她適才的話，“什麼？”
“沒什麼！”喬慕下意識地否決了。她別開眼，目光有意無意地迴避着，“……你找我？有什麼事你直說吧。”
她開門見山。
大祭司卻沒有接話的意思。
他勾了勾脣角，步調不緊不慢地圍着她踱了一圈，把她看過的方向都看了一遍，順帶着把她也打量了一遍，然後才慢慢悠悠地開口：“是我的人不周到，怪不得你不肯走了。”
喬慕茫然地擡頭。
她看過去的時候，大祭司正好朝旁邊的人伸手，要來一件白色的衣服。接着他順勢遞過來：“晚上冷，給你。”
“不！”喬慕反射性地擺手，在對方往前遞的時候，她甚至本能地後退一步，“我不要穿你們這種……”
她拒絕穿這種詭異的袍子！
但是她的話沒說完，大祭司單手一抖，正好將那件衣服展示開。那並不是袍子！那只是一件普通的白色披風，柔和綿軟的質地，領口還裝點着鬆軟的毛皮……
“……呃。”喬慕的話到一半噤聲，這才伸手去接，“謝謝！”
大祭司卻沒鬆手。
他仍舊握着披風的領口，在僵持了兩秒後，他把東西抽了回去，然後上前一步，主動幫她裹上披風，再親自動手，幫她綁好繫帶。
他做這一切很細心，每個動作都是小心翼翼。
喬慕卻是全身緊繃。
這整個過程，她都警惕地屏息，肩膀和周身傳來暖意，但她的心裡卻是一點都暖不起來……他這是想做什麼？
“路不好走，來吧？”他做完這一切後，後退一步，紳士地伸手，“我帶你上去。”
喬慕蹙眉。
她沒有把手交給他。
“……你直說吧。”她抿脣憋了半天，終於擠出一句完整的話。
“呵。”迴應她的，是一聲低笑。大祭司擡頭，在周圍環視了一圈，無奈地擡手反問，“你要讓我在這裡說嗎？那可不是三言兩語能說完的。”
他搖搖頭，話鋒一轉，“請吧。”
他往向上的石階示意了一下，但這回沒有伸手執意拉她。
喬慕抿了抿脣，只能硬着頭皮往上了。
反正都來了，多走幾步有什麼區別？
只是現在她每走一步，便覺得渾身都不自在。因爲她發現大祭司一直在看她！而且不是偷偷瞄幾眼那種看，而是正大光明地打量她。
他在看什麼？
他發現她對他有敵意了嗎？
她已經知道他是一切罪惡的起源了……是不是也被他發現了？
怎麼辦？
喬慕驟然止步。
“你一直在看我！”與其不斷猜疑，她索性先下手爲強，主動問出來，“看我幹什麼？”
大祭司微笑。
他並不迴避她的質問，也不躲閃她的瞪視，就這麼大大方方地看着她，坦然回答：“因爲我對你充滿好奇。”
“好奇？”喬慕斂眉。
“對，好奇。”大祭司點點頭，這才移開眼，一步步地往前走，“……我對你的那個世界，充滿了好奇。”
喬慕一怔，愕然地瞪大眼。
大祭司往前走了幾步，應該是感覺到她沒跟上，才又停腳看過來。當看到她一臉的錯愕驚訝模樣時，他擰了擰眉心補充——
“很奇怪嗎？我早知道，你不是這個世界的人。”
他又往上走了幾步，聲音依舊是慢悠悠的，“來吧，你想要的答案，都會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