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較耀世帝顧寫意的乖張跋扈,懷恩帝顧承歡顯然更像一個具有天家風範的皇帝。隨着年歲的增長,顧承歡在如何駕馭朝內各種勢力上頗有建樹,正與邪,忠或奸,顧承歡高坐那至尊無上的寶座上,諱莫如深掌控風雲變化。
懷恩帝這些年看似寵信奸臣,由得他們收斂萬貫家財,但明眼人一看便知,顧承歡仍是冷靜而睿智的,他從未在朝政大事上出過紕漏。
說到寵臣,當今天字第一號紅人,非王自謙與易明軒莫屬。
這兩位如日中天的大紅人,不過剛剛二十許,且姿容出衆,才華橫溢,可說都是幾十年難得一遇的青年才俊。王自謙思維敏捷,十幾歲便享譽士林。顧承歡曾笑稱,常人舉一反三已屬難得,自謙則是舉一反五不止。易明軒更是大有來頭,先不說他在朝政上的真知灼見,單“國士顧先知的關門弟子”一項就叫人側目。
兩人官運亨通,平步青雲,短短几年時間就已榮升督察院左,右都御史職位。
御花園內,當今聖上顧承歡與易明軒、王自謙把臂言談,毫無架子,若不是顧承歡明黃衣衫過於扎眼,遠遠望去還真似三個意趣相投的同科好友。顧承歡待他兩人如兄弟手足,君臣和睦不言而喻。
易明軒瀟灑抱拳,道:“託皇上洪福,糧草籌集比預想中還要順利。”
“好、好、好。”顧承歡破天荒地一連說了三個好字,顯然喜極。
易明軒清俊的臉微微露出笑容,神情靦腆,甚至帶着分孩子氣:“恭喜皇上,距宏圖大業更進一步!”
一向辯才無礙的王自謙此刻卻一言不發,重重擰着略顯秀氣的眉宇。
顧承歡笑道:“自謙,平日裡就屬你話多,今日怎成鋸了嘴的葫蘆?”
“皇上!”王自謙行禮,正色道:“有一事臣不吐不快!”
顧承歡慢慢收斂笑容,道:“你說。”
“天尊地卑,乾坤定矣。卑高以陳,貴賤位矣。”王自謙朗聲說道:“君不君,臣不臣,吉凶生矣!皇上的權利乃上天賜予,尊貴不可侵犯,與旁人無關,更容不得人橫加干涉。否則就是——擅權!”最後兩字自齒縫中迸發出來,擲地有聲。
易明軒眸子閃了兩閃,知這年輕氣盛的王御史終是忍不住向皇帝進言了。雖未點名道性,但顯然議的就是那個不惜揹負千古罵名奪到皇位,卻又將皇位棄之敝屣的男人,耀世帝顧寫意。懷恩帝自登基開始,就在努力消弱他皇兄遺留下的勢力。這幾年更是大膽啓用新人,然,顧寫意頂頂厭惡的不是奸臣,而是庸臣,因而能在顧寫意手下位居高位者,個頂個都是人精。不光精明狡猾,而且功高望重,顧承歡一方面忌諱他們,另一方面又離不開他們。
百姓中早有謠言,說是大雍如今有兩位皇帝,一位坐京城,一位在民間。在此環境下,王自謙這樣新晉的年輕大臣地位最是尷尬。照理說,得君王寵信的大臣自當風光無限,羣臣皆巴結。可現今的情況是,顧寫意的舊部特別是軍隊上的將領,基本不鳥他們這羣“小孩”。易明軒擡眼看了看毫無懼色,瞳仁灼灼的王自謙。玩味地揣測,如此大膽,是爲了皇上還是爲了自己呢?
顧承歡神色淡漠,英俊的臉上難辨喜怒。王自謙以爲皇上將自己的話聽了進去,剛準備再言。顧承歡猛地揚手,重重一巴掌搧在王自謙白皙的臉頰上,頓時浮現清晰的手掌印。
王自謙霎時傻了眼,踉蹌後退幾步。易明軒暗歎一聲,裝出驚慌的樣子跪倒請罪,見王自謙還在發傻,伸手扯了他一把。王自謙畢竟不是真傻,知道自己觸了皇帝禁忌,只得乖乖跪下認錯。
顧承歡略帶嘲諷的冷笑,摔袖離去。兩人面面相覷,卻不得不硬着頭皮跟了上去。
天威難測,伴君如伴虎吶。
走進御書房,王自謙與易明軒再度垂首拜倒。
許久,只聽顧承歡的聲音在清靜的屋中迴盪,彷彿自九天之上傳來,帶着些許不真實感。
“起來罷。”
王自謙、易明軒謝恩,起身。擡眼望去,耀眼的明黃,氣派的書桌,還有那一方代表皇權的玉璽,無不彰顯着至尊無上權勢。顧承歡已恢復常態,取過案頭奏摺,語氣輕鬆道:“朕已接到消息,那位已駕臨花溪城,明軒,你速去挑選一批忠誠可靠的大內侍衛,暗中保護他的周全。”頓了下,像是對另兩人說,又似自言自語:“估計他得怪我多事,不過小心些總歸沒錯。”
易明軒恭恭敬敬回道:“臣,遵旨。”又道:“至於淮南總督,鎮遠大將軍江光勇的要求。。。”
顧承歡拳頭暗中攥緊復又鬆開,嘴角溢出一絲浸淫權利後獨有的蔑視笑意:“專心做你的差事就好,至於他,自會有人收拾。”顯然在這一問題沒興趣多談,顧承歡頭也未擡,邊翻看摺子邊隨意道:“你二人暫且退下罷。”
兩人一步一步慢慢退至殿門口,方轉身踮着腳離去。出了殿門,王自謙陰沉着臉越走越快,易明軒心中好笑,卻裝作一本正經的緊跟在他身後。王自謙本就生的膚色白皙,五個指印像是渲染進皮膚中,時間一長愈發顯得刺眼。這一路走來少不得碰見三五熟人,個個都行注目禮,王自謙覺得未捱打的另半邊臉也燙的厲害。
“自謙兄,自謙兄。。。自謙你慢點!”行到無人處,易明軒快走幾步扯住王自謙衣袖,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王自謙沒好氣的瞪他一眼:“有話快說,無話讓開!”
易明軒笑吟吟,好脾氣道:“先生說許久不見你甚是想念,今日專程備了酒席,我們不醉不歸可好?”
王自謙哼笑一聲:“你師徒二人是想合夥勸我少管皇上與那人的事吧?!”
易明軒先是一怔,繼而笑的更加燦爛,拉住王自謙的手往外走。別看易明軒生的也是文質彬彬一副好相貌,偏生力氣大的驚人。王自謙掙了幾下沒掙開,硬是被易明軒扯上了馬車。
馬車噔噔從偏門駛出城牆,一瞬間,天空彷彿霎時變寬變大,那莫名的壓力驟然消失,王自謙輕輕呼出口氣。
易明軒好好先生笑眯眯地看着他。王自謙臉紅了下,道:“我知道我管那兩位的事,實屬自取其辱的不要命行爲。可你想過沒有,他要真的回來了呢?回到宮中,回到廟堂之上!”王自謙難以自制的激動道:“那人消失近八年,現無任何官職在身,可影響力仍能左右大雍,左右當今聖上。在皇上欲大展宏圖的前夕他萬一回來,朝中勢必大亂!皇上對我等有再造之恩,我怎能眼睜睜看着這種事發生?!”
易明軒依舊不動聲色,那看似隨和溫厚的笑容,看久了彷彿帶着股邪氣。
“家師顧先知是看着顧寫意長大的。”易明軒突然開口:“先生對我說,顧寫意雖然自幼性情古怪,剛戾狠毒,卻也是個孤僻懶惰到極致的人。只要不主動招惹,他通常是懶得搭理任何人的。顧寫意這人,對人殘忍對己更甚,打擊愈大他恨意愈深,不死不休,被他記恨上就是神仙也要頭痛。所以先生再三囑咐要我決不可明着與顧寫意作對。”
“真難得,你師傅竟會勸人安分守己。”王自謙冷哼。
易明軒笑道:“那是因爲他老人家一直以爲顧寫意離去前會殺了他,誰成想顧寫意話說沒一句就走了。然後每年固定在先生生辰前一晚送來他老人家無意中說起的物品。說來這裡還有件趣事,有次先生故意爲難,說了件世上沒有的東西。那年生辰顧寫意着人送來一封信,信上只有一句話:你要的東西這世上沒有,要不我送你去別的世界找找看?”
王自謙沒忍住,“噗”的噴笑出聲,忙又收斂住。
易明軒的眼眸亮了亮接着道:“禮部侍郎李羣之子李拓東有次醉酒,說他父親請示耀世帝修建皇陵的事,顧寫意當時就說了三字——隨便吧。爲這三個字,李羣差點去上吊。”
王自謙這下再忍耐不住,哈哈笑了個夠。
易明軒微微一笑,眼底異樣的神采更濃,輕聲道:“綜觀顧寫意一生,雖談不上霽月光風,高風亮節,卻也不是個昏庸無道,卑鄙下流的人。如果他真的選擇回宮,不是很有意思麼?”
“有意思?”王自謙倒吸一口冷氣,端詳易明軒神色,搖頭苦笑道:“你和你那師傅一個德行,唯恐天下不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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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月,寒風,古道
殺戮驟起,刀光劍影,血肉橫飛。即便情況危機,莫懷前依舊能沉着應對,連取數人性命,只是在不停望向伍驕陽受傷的胳膊時,會流露出難以察覺的驚怒。
伍驕陽沒興趣,更沒心情真正進入花溪城中的朝月樓,知曉大致情況後,伍驕陽原計劃取官道南行去駐守淮南的淮南大營,打算聯合淮南大營兵力與花溪城守軍剿滅淮南幫。誰知卻半路遭到伏擊。
雖人數上處於劣勢,但伍驕陽身邊護衛皆是能以一擋百的高手,且戰且退,暫時躲進路邊荒廢的舊屋中。
由於身邊沒有草藥、繃帶,伍驕陽受傷的胳膊只能用撕碎了的衣物簡單包紮,血水染紅了他半邊衣襟,顯得觸目驚心。
那一刀,是替韓紀元擋的。
時光彷彿倒流,又回到了十六歲那年。校場上,突如其來的箭羽以不可違逆的氣勢穿透寫意的手掌。眼睜睜看着鮮血四濺,韓紀元腦子嗡的一聲炸裂開。
伍驕陽依舊是一副貌似不在乎的漠然。韓紀元覺得心臟彷彿被人用指甲狠狠掐了一下,不致命,卻疼痛難忍。
痛到極致,韓紀元反而不知該作何反應。他靜靜望着他的寫意,那個不斷傷害卻又不斷給予他愛情的男人。
伍驕陽回頭看他一眼,失笑道:“怎麼用這種眼神瞪着我?放心,我再卑鄙,也不至於拿你出去擋箭。”頓了下,笑罵道:“百無一用是書生。”
是,百無一用是書生。韓紀元恢復常態,問:“究竟是誰襲擊我們,你怎麼看?”
“想殺我的人多了。”伍驕陽傲然一笑:“爺做事一向講究有來有往,想和我玩,奉陪到底。”韓紀元想,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一旦處於危險下,這男人身上迸發出的光彩簡直要灼傷人眼。
伍驕陽輕嘆道:“他們該是衝我來的,只要我在,待會少不得還得廝殺。”
韓紀元聽這話覺得微微異樣,驚訝道:“你不會爲了避免大家看死傷,打算自己出去罷?”
伍驕陽用莫名其妙的眼神扭頭看他一眼,道:“怎麼可能?”
韓紀元先是怔愣,繼而大笑,早知道他不是什麼好人,卻還會被他坦蕩率直的話迷惑。剛纔還想,兩人能死在一處也無憾了。現在卻覺得,伍驕陽這廝,怎可能會輕易死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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嗷嗷,8月24日陽曆生日。(說晚了,現在是25號了。。。沒幹系,我還有陰曆生日- -)
哦哦,8月31日陰曆生日。
我要求不高,大家表示表示意思一下也就行了~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