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廂氣氛陡然冷肅。
尤其在喜慶的背景烘托下,詭異至極。
季景端着酒杯,瞬間意識到:
他好像不該出現在這裡?
整個空氣都好似瞬間凝澀稀薄,數雙眼睛緊盯着他,詫異,震驚,愕然,也有……
如火焚城,一副要活宰了他的。
冷落寒霜,要把他活活凍死的。
情緒太多,他感受不過來。
分明是正午豔陽天,他卻感受到了黑雲壓境,寒風侵體般的冷冽。
死一樣的寂靜——
分秒如年,如斯漫長。
陸時淵手指緩緩收緊,只覺得像是有人按着他的心臟。
舉着鐵錘,狠狠一砸——
心臟驟縮,身心俱震。
蘇羨意好歹提前猜到了一些,反應自然不如其他人表現強烈,只是偷偷看了眼自家二哥。
他這臉色,一會兒青,一會兒白……
鏡片後的眸子,昏暗不明。
手指輕輕摩挲着面前的一把鋼勺,細細研磨,好似這是一把趁手的刀。
謝哥兒,大舅子,姐夫……
謝馭,你真是好樣的。
幹得漂亮!
其他人更是驚得不知該作何表情,大抵都沒緩過來。
畢竟季景出現本就意外,帶來的消息更令人震撼。
——
直至有人叩門,打破死寂。
“抱歉啊,今天酒店人多,水果上的慢了點,知道你們有喜事要慶祝,我們還特意備了份蛋糕,算是我們酒店聊表的一點心意。”
經理帶着服務生進門。
草莓蛋糕,而且裱花弄得……
很喜慶!
因爲桌上擺滿了飯菜,沒有地方放置甜品,服務員挪動餐盤位置騰地方,陸定北本想幫忙,只是手臂一擡,一抖……
倒是把自己面前的筷子碰落在地。
噼啪作響。
在衆人心頭,又狠狠敲了下。
服務員忙幫着撿拾,替他更換新的筷子。
而這聲音也讓大家緩過了神。
“小……小景,你剛纔說什麼?”
陸老酒杯沒端穩,酒水都灑了少許。
“我……”季景再遲鈍,也察覺到了氣氛不對。
只是他的認知裡,謝馭和陸識微都是直來直去的性子。
上次謝馭坦言兩人交往,就是毫不避諱,他覺得,依着他倆的性格,就是跳過訂婚結婚,直接生出個孩子都不奇怪,雖然謝馭說什麼陸識微喜歡偷偷的,可他不認爲這兩人的性格會搞地下戀。
況且今日陸識微抱着玫瑰,自然會讓人誤以爲她是今天的主角。
經理又說是謝陸兩家有喜事,所以他才……
他只是想爲自己曾經的感情做個了結。
可他現在覺得:
一堆人想把他給了結了!
“我忽然想到,我那邊還有客人,我先走了,失陪!”季景轉身就要跑。
陸時淵起身。
幾個跨步,長腿一邁,長臂一伸。
擋住了他的去路。
他今天也是一襲正裝,斯文做派。
偏生看着他時,鏡片上好似綴過一絲冷光,讓他想起了以前被他抵住喉嚨所支配的恐懼。
手指一抖,酒水差點灑了。
“時、時淵。”
“既然端着酒杯來了,不喝一杯就走?不合適吧。”
季景:我覺得挺合適的,要不你就讓我走吧!
他此時欲哭無淚,偏又弱小無助。
陸時淵按着他的肩膀,強行把他帶回。
按在了自己身側的一把空椅上——
經理和服務生看着氣氛不對,快速退了出去,貼心把門關上。
至此,
衆人坐下,場面再度陷入尷尬。
……
陸識微捏緊手中的筷子,只覺得呼吸艱難,想說什麼,可是如今氣氛窒息到讓她幾欲說出口的話都哽在了嗓子眼。
季景開口的剎那間,她只覺天旋地轉。
這種事,若是她和謝馭開口,那是做足了準備。
現在這是被人當頭打了一棍,誰能不懵!
“季景,你剛纔說什麼,祝我姐和謝哥兒……白頭、偕老?”
陸時淵看向他,最後幾個字說得極重。
如今細想,如若是陸識微與謝馭的事,也該是謝家來酒店定位置,男方家主理一切纔對,不該是程問秋出面。
好像真的很不對勁。
再度看向陸識微與謝馭,他覺得自己完了。
他好像幹了一件蠢事。
“我就是……我可能喝多了。”季景慌了。
“我也覺得他是喝多了,開始胡說八道了。”謝榮生悻悻笑着。
他此時內心早已破防!
前一秒他還沉浸在即將成爲陸時淵岳父的,被陸定北捧着的喜悅中。
此時卻再也笑不出來……
雖說風水輪流轉,可這轉得也太快了吧!
謝馭!
混小子,你幹得這叫什麼事啊。
“我也認爲,他喝多了。”陸定北直言。
希望女兒戀愛是一回事,但是……
如今這情形算什麼!
陸老更是端着酒杯,喝了杯酒壓驚。
他昨晚亢奮到後半夜才睡覺,覺得自家孫子有出息,把謝家那麼漂亮的閨女拐走了,如今卻告訴他,自家精養得這盆花已被人連根給刨了……
還是在他眼皮底下。
他此時忽然明白昨日爲何謝榮生張狂着要抓賊,是何種心態了。
一定是季景喝多了酒,肯定是這樣!
就在衆人陷入一種“病態”的自我安慰時,素來都是面無表情的謝馭起身了。
陸識微當時就知道:
完了!
直球選手登場了!
——
果然,謝馭繞桌半圈,走到了陸識微身邊。
“微微——”
這聲稱呼,在所有人本就懸於懸崖邊的一顆心上,又狠踹了一腳。
所有人的心,搖搖欲墜,即將墜入深淵。
“微微?這是你該叫的?”陸時淵皺眉。
若說他此時的心理,那大概就是昏聵……
震驚,扭曲,
徹底撕裂!
不僅是內心,他的三觀,思想,所有的一切都被撕裂了。
今天原本是他和蘇羨意見家長的好日子,他覺得一切都苦盡甘來,進入正軌,以後迎接他的,肯定只有甜甜的戀愛。
沒想到……
好兄弟居然要成爲他姐夫!
謝馭看向他,“我的女朋友,我爲什麼不能叫。”
如此冷靜,那般淡定。
就好像在說今天天氣不錯一樣。
所有人:“……”
謝榮生恨不能把頭埋在桌子底下:
他覺得自己上輩子是造了孽,才能生出這麼個囂張放肆的玩意兒。
而此時,原本一直坐着的陸識微也站了起來。
動作幅度大了些,身後的椅子蹭着瓷磚地面,發出了刺耳的摩擦聲,而她也站在了謝馭身邊。
並肩而立。
然後,
謝馭拉住了她的手!
“謝馭,鬆開!”陸時淵皺眉。
“不鬆。”
這對話,好似昨夜。
說話的還是這兩個人,只是對話雙方位置卻完全對調。
“那個……”陸識微低咳着看向自家弟弟,“時淵,你對他說話要客氣些。”
陸時淵:“?!”
“畢竟,他以後可能會成爲你姐夫。”陸識微低聲道。
謝馭糾正:“不是可能,是一定。”
來自親姐姐的護短,更是猶如一道利劍——
戳得他鑽心疼。
陸時淵緊盯着兩人交握的手,如果他此時手中有把手術刀……
不,應該來個電鋸!
“陸爺爺,叔叔,阿姨……”謝馭依次與在座的所有長輩打了招呼,攥緊了陸識微的手,“抱歉,這麼晚才告訴你們,我和微微正在交往。”
他說着,又看向蘇羨意與陸時淵,“意意,時淵……”
蘇羨意倒是高興,畢竟這可是她一直想撮合的人啊。
她忽然產生一種老母親的心態:
覺得甚是寬慰。
只有陸時淵,冷着臉,難得的,一言不發。
“抱歉,打攪了你們的好日子,我和微微並沒打算今天公開,也是因爲某人的關係,不得已纔在這樣的情形下,讓大家知道我們的事,實在抱歉。”
陸識微點頭,“嗯,我們在一起了。”
她與謝馭對視一眼,相視一笑。
謝榮生第一次知道:
原來他兒子還是會笑的!
而季景又傻逼了,整個人都有些癡癡傻傻,他覺得自己腦子不太夠用。
陸時淵的好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