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你是不是和麻麻吵架了?”嘟嘟在聽到百里長歌和葉天鈺去了東市以後緊緊皺着眉。
“沒有,待會兒我就帶你去見她。”葉痕聽嘟嘟如此問,便不由想起方纔在龍章宮百里長歌氣得面色發寒的樣子,他神情黯了黯。
“那皇爺爺讓你娶那什麼府的小姐是什麼意思?不要麻麻了嗎?”嘟嘟小臉上滿是憤怒,剛纔在龍章宮和棲霞宮他們所的那些話,他雖然沒有完全聽明白,但是有一點他肯定了——麻麻是被爹爹氣走的!
葉痕似乎也是頭一次見到嘟嘟發怒,微微怔然了片刻輕笑道:“嘟嘟你別鬧,用不了多久就會有一個溫柔賢惠的大姐姐來照顧你的,比翠墨還好。”
“我不要我不要!”嘟嘟捏起小拳頭,使勁捶打葉痕,小嘴一癟,眼淚就落了下來,“我只要麻麻,你賠你賠你賠!”
“王爺,把小世子給奴才吧!”魏俞聽見嘟嘟的哭聲,一顆心都快碎了,趕緊走過來對葉痕道:“小世子只怕是一時難以接受。。。。。。奴才興許有辦法讓他不再哭鬧。”
嘟嘟此時是在葉痕懷裡,魏俞說話的時候垂首躬身,剛好臉距離嘟嘟的腳極近,嘟嘟聽他一說,怒火更旺,不由分說小腳一蹬直接狠狠踹在魏俞臉上。
魏俞沒想到小世子突然使出這麼大的力道,猝不及防之下直接摔倒在地上,但他眉頭都沒有皺一下。魏俞向來偏愛嘟嘟,他覺得比起小世子的心情,這些疼痛都算不了什麼。
“嘟嘟,你太過分了!”葉痕皺眉,將他放到地上,低嗤道:“小小年紀就學會這般待人,等你長大了那還得了?”
“我不管,我就要麻麻,你賠你賠!”嘟嘟不管不顧,兩腳一跺直接站在原地嚎啕大哭,那般淒厲的哭聲,自惹得守衛宮門的禁軍跟着偷偷抹淚。
葉痕閉了閉眼睛,衣袖一拂直接上了馬車坐着。
魏俞從地上爬起來,見王爺沒有要管小世子的意思,他小心翼翼地走過去連哄帶騙,“小世子乖,奴才帶你去見長歌小姐可好?”
“你滾開!”嘟嘟再度擡起腳想往魏俞身上踹,但眼風掃見掀開車簾望着他的葉痕,冷哼一聲收回腳,小小的身子往宮門邊的禁軍行去。
“去給小爺備馬車,我也要去東市!”
被他吼的那名禁軍一愣之後瞪大了眼睛。
“哎喲喂,小世子,您要去東市,奴才也可以帶你去。”魏俞跟了上來,跪在地上輕輕拽着嘟嘟的胳膊。
“你和爹爹一樣,只會惹麻麻生氣,我纔不要和你們一起去。”嘟嘟用力甩開魏俞的手,再度吼了那禁軍一通。
“嘟嘟你過來!”葉痕探出頭,語氣較先前溫軟了幾分。
“我不!”嘟嘟站在原地不動,眼睫上還掛着晶瑩的淚珠。
“你過來我就告訴你一個關於麻麻的秘密。”葉痕表情淡然,看上去分毫不像在作假。
嘟嘟半信半疑,最終還是將頭扭向了一邊。
“你要是不聽,以後就再也見不到麻麻了。”葉痕淡淡開口,話完已經放下了簾子。
嘟嘟思索了片刻,這才踉踉蹌蹌跟着魏俞回了馬車。
“什麼秘密?”一上去,嘟嘟就迫不及待,彷彿擔心下一秒就會被晉王爹給坑了。
葉痕附在他耳邊輕聲細語說了一通。
嘟嘟先是一愣,隨即睜大眼睛,滿臉不敢置信,最後直接噗嗤笑出聲來,皺了許久的精緻眉宇終於舒展開來。
“這是爹爹和你之間的小秘密,你不可以跟任何人說,否則會壞了大事的。”葉痕低聲警告。
“不說不說。。。。。。”嘟嘟捂着肚子笑得一臉賊樣。
葉痕見他這個樣子,無語地扶了扶額頭。
“王爺,去東市還是成王府?”魏俞感覺到馬車內氣息平靜下來,他終於鬆了一口氣,低聲詢問。
“去成王府吧!”葉痕淡聲吩咐。
魏俞一揮馬鞭,馬車迅速朝着成王府方向而去。
東市的品仙閣,是臨陽帝都最大也最貴的成衣店,水娘子的繡功天下一絕,每次做出來的成衣樣板都會迅速成爲京中富貴階層競相追逐的時興樣式。
馬車到了品仙閣門前,葉天鈺走下去,百里長歌跟在他身後,見葉天鈺對她伸出手,她轉了個方向直接從另一邊跳了下來。
葉天鈺接了個空,他也不惱,走過來伸出手就要攬住百里長歌的纖腰,百里長歌一躲,提醒道:“大庭廣衆之下,請長孫殿下注意儀態。”
“你本來就是我的女人,我和你親暱一些也不犯法。”葉天鈺揚眉,深邃的眼眸碎出一抹幽光。
“閉上你的烏鴉嘴!”百里長歌怒瞪他一眼,“東宮大門外一堆姑娘想成爲你的女人,你怎麼不和她們說去?”
“如果她們也能像你一樣幸運得皇爺爺賜婚,我是完全不介意的!”百里長歌的再三閃躲讓葉天鈺落了空,他面色暗沉了許多,冷哼一聲直接進了品仙閣。
葉天鈺躲在東宮多年,自然沒人認得他,但站在門口接待的女子眼尖,看到外面程知駕着的馬車上有晉王府的專屬標誌,再看已經跨進門的葉天鈺丰神俊朗,氣度不凡,便小心問道:“想必是晉王殿下和長歌小姐吧?”
葉天鈺臉色一黑,周身迅速躥上寒意。
百里長歌彎了彎脣,對接待的女子道:“殿下最喜歡擺臭臉,你們習慣就好。”
從百里長歌嘴裡確認了身份,侍女立即轉身朝裡面跑,不多時帶着品仙閣內所有人出來迎接。
一番折騰過後,其中一個女子緩緩站起身,對百里長歌小姐溫聲道:“請問長歌小姐是來挑選成衣的嗎?”
百里長歌擡目一看,頓時有些愣神,與她說話的這位女子眉眼像極了嘟嘟的奶孃青姨,同樣是不施米分黛難掩風姿,若非此地是品仙閣,百里長歌險些以爲自己見到了青姨。
“聽說你們品仙閣有一件非賣品成衣名叫‘天河傾’,我就要那個。”葉天鈺走進品仙閣,不等所有人反應,他已經坐在軟椅上,陰沉的語氣讓店內的人大氣不敢出。
“殿下既知那件衣服是非賣品,何必。。。。。。”剛纔與百里長歌說話的中年女子爲難地開口。
百里長歌想着,這位想必就是水娘子了,只是不知道她和晉王府的青姨有什麼關係。
葉天鈺不等人家把話說完,拽住百里長歌便往樓上走。
品仙閣二樓是成衣展廳,所有剛出爐的新鮮款式都掛在這裡,葉天鈺走上去以後,四下掃了一眼,微微皺眉。
百里長歌看他這樣,便知他對所有的衣服都不滿意,她也懶得插話,找了個凳子坐在一旁。葉天鈺今日是真的瘋了,她可不想陪着他瘋。
“水娘子,把你那件天河傾拿來看看。”葉天鈺轉眸,掃了一眼安靜坐在一旁的百里長歌,這纔對着正在上樓的水娘子道。
“哎喲殿下,並非民婦不讓您看,實在是因爲那件成衣太繁瑣,不適合長歌小姐。”水娘子趕緊上前來解釋。
葉天鈺眼皮跳了跳,陰鷙的目光寒意不減。
水娘子無奈,只得讓人去取了擺放“天河傾”的錦盒來。
侍女剛打開錦盒,百里長歌便覺得眼前一晃。
月白緞子由世間罕見的冰蠶絲織就,散發着瑩潤的光澤,廣袖之上,淡金細線堆疊出回雲紋,訶子淺藍,束同色腰封,腰帶用金銀兩色線錯落交疊而織,雪白披帛輕紗嫋嫋,蔽膝上,依舊是淡金色細線勾勒,妖嬈的曼珠沙華開得肆意,整套衣服裡,最爲顯眼的便是掛於腰間的淺紅贗繩,垂黃色瓔珞,頃刻間把蔽膝上的淡金曼珠沙華妖嬈之氣襯托出來。
整套衣服用的都是水娘子的獨門絕技“雲崖”繡法。
百里長歌怔然片刻,這樣的衣服她顯然是頭一次見,與帝京時興的外裳配抹胸截然不同,月白軟緞的低調溫潤與曼珠沙華的妖冶肆意碰撞,如此矛盾而又相得益彰的結合體,彷彿讓人看到樓閣之上,層雲之中,萬丈金光傾灑,照出山河的瑰麗壯美。
天河傾,的確是好名字,也是最適合這套衣服的名字。
葉天鈺眸光一動,大手一揮,“就要這個!”
“我不同意!”百里長歌迅速站起來。
這套衣服無論從繡功還是色調搭配無疑都是奢華風,但的確如同水娘子所說太過繁瑣,不過就是去成王府上探查情況而已,她完全沒必要穿這種衣服去,萬一到時候有什麼突發情況反而會被這衣服給拖累。
最主要的一點是,這套衣服月白色,一見到這個顏色就會讓她想起葉痕,他的衣服上也常常用淡金細線勾勒西番蓮。
“這套衣服明顯就是爲你量身打造的。”葉天鈺語氣稍顯冷意,“這世間除了你,誰還能穿出它的風華來?”
百里長歌用看神經病一樣的眼神盯着他。
葉天鈺伸手將衣服取出遞給水娘子,沉聲吩咐,“你去替她換上這套衣服。”
“你是不是腦子長泡了,這樣的衣服穿去成王府,我還怎麼調查正事?”百里長歌不滿地推開他,直接走向展廳掛着的那些樣品旁邊,指着一套淺紫色的普通衣裙道:“我覺得這個就挺好。”
“那你把這個衣服給我包起來送到外面馬車上。”葉天鈺吩咐完水娘子,又轉身望着百里長歌,“我要你在大婚後天天穿。”
百里長歌:“。。。。。。”
水娘子爲難地看了一眼百里長歌。
百里長歌示意侍女將她看中的那套衣裙取下來轉身進房換上,這才緩步走出來,見葉天鈺還站在原地不動,她也懶得搭理,直接朝着樓下走去。
水娘子逼於無奈,只能讓人把那套衣服小心翼翼地裝起來送到了程知的馬車上。
“大姐,那套衣服可是花了你好幾年的功夫才做好的,你就這麼賣出去了?”侍女看着已經被送到馬車上的那套衣服,微微嘆息。
水娘子惋惜之餘,勾了勾脣,“這套衣服是那位貴客讓我打造的樣品,後來他覺得不滿意所以沒要,這才留在了店裡。而真正的‘天河傾’早就被那位顧客拿走了,雖然我不知道他是爲誰而定做的那樣一件衣服,但我想興許有一天我也能親眼見到有人穿上真正的‘天河傾’。”
侍女驚訝不已,“大姐的意思是方纔的這套衣服被那位貴客嫌棄了?”
“確實是這樣。”水娘子失笑道:“當初我做出來的時候,他親自來看,然後扔給我兩個字:庸俗,後來他親自畫圖紙,讓我照着圖紙上面做,那種衣服太特別了,我做了一輩子的衣服,從沒見過那樣的款式。相比較圖紙上面那件,方纔的這件的確是庸俗了。”
侍女來了興趣,“大姐大姐,你把那圖紙畫出來我們看看唄!”
水娘子無奈地搖搖頭,“貴客吩咐了,那套衣服這天下絕不能再出第二件。”
侍女略微失望,隨即又想到了剛纔來店內的那個人,疑惑道:“那位便是晉王殿下嗎?怎麼感覺和傳言不太一樣?”
“你呀,趕快做事去吧,在背後議論王爺們的事,小心禍從口出!”水娘子伸手點了點侍女的眉心,緩步走到窗邊,看着馬車離去的方向好笑地搖搖頭,那個人,怎麼可能是晉王呢!
百里長歌和葉天鈺來到成王府的時候,正殿已經坐滿了人,絲竹聲聲清越,舞姬水袖輕揚,百里長歌隨意瞟了一眼,正在跳舞的這些舞姬與尋常舞姬並沒什麼不同,她心下了然,成王並沒有讓那一批經過特殊訓練的舞姬出來。
“天鈺,來遲了可要自罰三杯喲!”葉霆眼尖,最先看到進來的二人,爽朗笑過之後對葉天鈺道:“莫不是隻顧着與長孫妃親暱忘記了時辰?”
葉天鈺眼風一掃,看見成王旁邊安靜坐着喝酒的葉痕以及坐在葉痕旁邊的嘟嘟,不由得眉心一蹙,隨即笑開來,連連道:“九皇叔見諒,侄兒與長歌難得見一次面,方纔陪着她去逛市集,竟忘了時辰,侄兒這就自罰三杯。”
話完,葉天鈺衝各位皇子行了禮之後拽着百里長歌坐下,接過成王府婢女斟滿的酒杯,衝葉霆遙遙舉杯,正準備喝下,百里長歌突然皺眉,伸手打落他的酒杯。
葉天鈺一愣,“你做什麼?”
“成王見諒,長孫殿下他不能過多飲酒。”百里長歌沒有看葉天鈺,反而站起身來自己斟了一杯酒,衝成王一敬,“這三杯,長歌代他喝。”話完一仰脖將杯中酒飲盡,緊接着又斟了兩杯飲下。
“好!”成王撫掌讚道:“長孫妃果然與皇長孫恩愛非常,本王敬你們一杯。”
葉天鈺似乎被百里長歌這個舉動震到,他呆愣半晌才恢復神色,幽邃的眸子看着她,“你這是做什麼?”
“葉天鈺,你想死可以,但是別拉我下水!”在衆人看不見的角度,百里長歌狠狠瞪着他,“你大病這麼多年,連風都很少吹,又怎麼可以喝酒?別誤會,我並不是關心你的身體,也不是關心你這個人,而是關心你的身份,若你不是皇長孫,不是我名義上的未婚夫,那你今晚就是喝死在這裡,我也管不着,可眼下我們兩個還在被一紙賜婚書束縛着,倘若你出了事,本小姐就得負全責,說不定皇帝一怒之下還會讓我死無全屍。”
“那邊也有一個不能喝酒的人,你怎麼不過去替他喝?”葉天鈺冷眸一掃,目光定在葉痕身上。
今夜是成王小兒子八歲生辰,來赴宴的賓客很多,大多數百里長歌都不認識,所以剛纔進門的時候,她並沒有刻意去關注裡面都坐了什麼人,反而將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舞姬上。
此刻聽葉天鈺一說,她呼吸緊了緊,擡眸看過去,果然見到成王旁邊坐着葉痕。
他依舊是今日在龍章宮表現出的淡然之態,如冷月清輝一般孤立於整個大殿的喧囂之外。
百里長歌想到今日之事,心中那股怒火便再次涌上來。
她從沒懷疑過葉痕對她的感情,也相信他一口應下賜婚是逼不得已,或者說這其中定然有什麼她沒想到的事。她只是不敢相信上午還在晉王府說要向樑帝坦白二人關係的人在見到樑帝之後不假思索地直接答應了賜婚。
葉痕當時在龍章宮的淡然反應,明顯是早就知道了樑帝會賜婚,也做好了心理準備。
可他竟然沒有提前把這件事告訴她,讓她像個跳樑小醜一樣擔心不已。
迅速收回目光,百里長歌寒着臉擺正了身子。
“怎麼樣?是不是心痛得想大哭一場?”葉天鈺似乎沒打算放過她,層層剝開她的傷口,眸中神情冷冽得如同三九天寒冰。
“關你屁事!”百里長歌頭也沒擡。
“如何不關我的事?”葉天鈺伸出手扼住百里長歌的手腕,致使她不得不擡起頭來,他繼續道:“我的未婚妻喜歡的人竟然是長我一輩的皇叔,這種事傳出去,你讓我情何以堪?”
“你現在關心面子了?”百里長歌同樣冷眼看着他,“不滿意的話你回去讓樑帝退婚啊!現在同我說這些有什麼用?”
“退婚?”葉天鈺冷笑一聲,“你可真敢說!”
“敢說算什麼?”百里長歌也冷笑一聲,“等有一天我做了,你再來誇獎我!”
“你就那麼迫不及待想要擺脫與我的婚約嫁給十五皇叔?”葉天鈺扼住她手腕的力道加重了些,痛得百里長歌直皺眉。
“如果你不想在大庭廣衆之下出醜就放開我,否則我今夜讓你顏面盡損!”百里長歌毫不畏懼地對上葉天鈺的眼眸,其中冷意不比葉天鈺差分毫。
葉天鈺手指一鬆,坐正身子,自己斟了一杯酒喝下,頓時一陣劇烈的咳嗽。
旁邊的婢女一驚,趕緊遞來帕子,被葉天鈺大手一揮打落了。
殿內雖然熱鬧至極,但也沒能掩蓋住葉天鈺的這幾聲咳嗽,是以,一時間衆人的目光紛紛投過來。
百里長歌側目看向葉天鈺的時候不小心接觸到那邊葉痕看過來的眼神。
四目相對,她眼中有熊熊怒火,她眸中一片清明,彷彿根本不準備與她解釋什麼。
咬牙撇開頭,百里長歌冷着臉,她本想罵葉天鈺幾句,卻無奈衆位皇子家眷的目光都看向這邊,她無奈,只能勉強裝出一副擔心的樣子,從懷裡掏出自己的錦帕遞給葉天鈺。
葉天鈺順勢一歪,直接靠在她肩膀上,好半晌才緩過神來止住咳嗽。
成王早就被葉天鈺這幾聲咳嗽嚇得臉色大變,他原以爲葉天鈺踏出東宮就代表十年頑疾已經徹底根治了,沒想到依舊如此弱不禁風,葉天鈺可是父皇最寵愛的皇孫,倘若在他的府上出了任何事,那他就是有幾百個腦袋,也不夠父皇砍的。
再想到十二年前永昌長公主府一夜之間滅府的案子,葉霆全身都在顫抖,他顫顫巍巍站起身走向葉天鈺輕聲道:“天鈺,既然身子不適,那本王就先遣人送你回東宮吧!”
“無礙。”葉天鈺從百里長歌肩膀上將身子縮回來,擺擺手道:“聽說九皇叔府上有一批舞姬堪稱一絕,不知侄兒今夜能否有幸一睹?”
“好說好說!”葉霆見葉天鈺除了方纔那番咳嗽之外再無其他不良反應,頓時放下心來,立即遣人去傳喚那批舞姬。
“這位便是長歌小姐嗎?久仰芳名。”葉霆退回席位以後,又有一個錦衣華服的男子站起身來給百里長歌敬酒。
百里長歌擡頭,瞥見對方是一個年約二十七八的男子,男子臉上堆着笑,笑意卻不達眼底,目光中甚至有幾分冷芒,刺得人身子一凜。
百里長歌還沒反應過來,葉天鈺已經斟滿了一杯酒,冷笑道:“四皇叔這般盯着侄兒的未婚妻,倒讓侄兒誤以爲你對她有興趣。”
男子瞬間黑了臉。
原來是四皇子安王葉湛,寧貴妃的親生兒子!
百里長歌這才了悟,難怪剛纔葉湛一直盯着自己看。
安王妃是廣陵侯府嫡女,最開始的時候,葉湛是想利用裴燼和她的婚姻來將武定侯府收入囊中,但讓所有人沒有想到的是,這兩家的婚約還沒有動靜,樑帝就火急火燎地下了一道賜婚聖旨,讓她嫁入東宮。
這件事,讓葉湛吃了個啞巴虧,想必他至今仍然懷恨在心。
眼下這個狀況,葉湛堂堂王爺跑過來敬酒,鐵定是不懷好意的。
“臣女見過安王殿下。”百里長歌站起來福了福身子。
“聽說父皇開了先例讓長歌小姐擔任大理寺推官一職輔助元光浩偵查無名祠被毀一案?”葉湛脣角笑意加深,眸中森寒逐漸蔓延。
“莫不是傳旨的太監腿瘸,這麼長時間還沒將消息傳到四皇叔府上?”葉天鈺攔住本欲開口的百里長歌,彎了彎脣瓣,同樣是笑意森然。
“天鈺何須如此指桑罵槐?”葉湛輕笑一聲,“本王不過是覺得讓女子查案在大梁史無前例,認爲好奇,想確定一下罷了。”
“那如今四皇叔確定了,感覺如何?”葉天鈺並未站起身,坐在席位上語氣冷然。
葉湛瞄了百里長歌一眼,隨後爽朗一笑,道:“此女。。。。。。當世無二。”
的確是當世無二,百里長歌心中冷笑,出生克母,三歲克兄,十歲剋死未婚夫裴燼的妹妹,出府十年再歸來剋死三夫人和四公子。這些傳言她還是有所耳聞的,葉湛這句話看似褒獎,實則狠狠甩了她一個耳光。
現場有一半的人沒聽懂葉湛話裡的嘲諷之意,都以爲那是在誇獎百里長歌,個個撫掌附和。
“從前是世人的眼睛蒙塵了,竟未發現長歌小姐這般能耐。”
“能得皇上如此器重,長歌小姐的將來一片輝煌。”
“長歌小姐即將嫁入東宮,本就是要母儀天下的人,如今有一身本領,必定能好好輔佐君王。”
讚揚之聲不絕於耳,百里長歌眼風一掃從她進來到現在一言不發的葉痕,也跟着衆人笑了,她在一片笑聲中給自己斟了一杯酒緩緩開口,“臣女多謝安王殿下照拂。”
此時不是應該感激他的誇讚麼?
葉湛一愣,隨即眯了眯危險的眸子。
百里長歌笑意不減,衝葉湛舉起酒杯,“長歌從百草谷回府的這一路上都有安王殿下的照拂,長歌與殿下素未謀面,安王殿下竟然能如此細心考慮到長孫殿下染病在身無法親自迎接臣女,並且安排自己府上的人一路護送臣女回京,臣女一介女流,談不上什麼豪情壯志,唯有先乾爲敬謝過安王殿下這份恩情。”
她在說這些話的時候周身泛起冷意,想到自己從百草谷回府的這一路上前後遇刺十多次,若不是有人暗中幫忙,說不定她早就死在半路了。
不過話說回來,暗中幫她的到底是什麼人,她到現在都還不知道。
百里長歌的這番話,讓坐在一旁的葉天鈺頃刻間臉色就變了。
葉痕手中把玩着一個酒杯,也在聽到這番話時眸光閃了閃,嘟嘟幾次想衝過來,都被他壓下了。
葉湛眼睛眯成一條線,縫隙中透露出極其危險的光。
百里長歌裝作沒看見,一仰頭把酒喝完。原以爲葉湛在聽到這些話以後會收斂一些退回去,沒想到他眸光一轉直接望向葉痕身旁的嘟嘟,溫和笑道:“小嘟嘟,聽說你找到孃親了是麼?”
嘟嘟眼睛瞄向百里長歌,隨即又看了晉王爹一眼,這才望向葉湛,努力地點點頭,“嘟嘟的孃親就快嫁進我們家了。”
葉霆見情形不對,趕緊攢了笑容道:“十五弟的確是該成個家了,四皇兄還沒來之前,我就聽聞了十五弟在龍章宮接受了父皇的賜婚,實乃可喜可賀之事,來來來,十五弟,九哥敬你一杯!’
“哦?”葉湛眉梢一挑,“且不知是哪家的小姐如此幸運能得十五弟青睞?”
“是安國公家的嫡長女。”有人接過話。
“竟然是那個人!”葉湛訝異過後再度一笑,“當年十六妹的第一任駙馬沒能配成,想必父皇是想借此機會彌補當年之事。”
葉湛在說這些話的時候,百里長歌的眸光一直定在葉痕身上,她多想他偏過頭來,哪怕是露出一個能讓她安心的眼神也行,但她盯了半晌,葉痕都完全沒有反應,彷彿他真的愛上了大家嘴裡的那個安國公府嫡女一樣,就連嘟嘟都只是淡淡看了她一眼就移開目光低頭吃東西。
呼吸一頓,百里長歌險些沒站穩。
“四皇叔,皇爺爺的心思可不是你我能在這裡胡亂揣測的。”葉天鈺投給葉湛一記冷眼,順便拉了拉百里長歌的袖子將她整個人帶了坐下來。
葉湛冷笑一聲再沒說話直接回到席位上。
不多時,成王府的管家將那批舞姬帶了進來,剛纔在臺上表演的全部退了下去。
舞姬們一上,百里長歌便移不開眼睛。
果真如同當初她所推論那般,這些舞姬的腰非常纖細,真正的不盈一握,走路的時候彷彿飄過一片雲。
她們身上穿的,與剛纔那批舞姬穿的霓裳霞帔不同,只着了最簡單的布衣素裳,人人手中握着一柄桃木劍。
待走到殿中央,纔在絲竹聲中悠然起舞。
由於腰肢纖軟,舞姬們無論是後仰還是劈叉的動作都行雲流水,最簡單的桃木劍彷彿在半空中劃出刀光雲影,凌厲之氣十足卻不帶殺意,舞陣變換得很快,看得人眼花繚亂,一個個纖柔的腰肢極速飛旋,布衣素裳竟舞出霓裳霞帔也無法比擬的風光旎旖,彷彿在煙火瀰漫,屍橫遍野的絕望之地看見了來自天際橫貫長空的霓虹。
能用最簡單的道具舞出如斯境界,成王府的這些舞姬果真名不虛傳。
衆人頓時連連叫好。
“如何?”葉天鈺從舞姬身上收回眼,冰冷的語氣一如往常,看向百里長歌。
“還行。”百里長歌點點頭。
“我也覺得還行。”葉天鈺接過話,隨即意味深長地看着她。
百里長歌感覺到葉天鈺的視線,頓時感覺全身不自在,蹙眉轉眸,“你看着我做什麼?”
“我在想,倘若是你上去跳,究竟會跳出怎樣的舞姿?”葉天鈺面無表情,眼眸中一抹幽光。
不等百里長歌開口,葉天鈺又道:“不過看你這個樣子定然是不會的,倘若你想,我可以讓人去把這些舞姬的師父柳呈音請來親自教你。”
“教我做什麼?”百里長歌斜睨他一眼,“便是我學會了,也不會跳給你看的。”
“我倒不指望你跳給我看。”葉天鈺擡起酒杯淺呷一口,冷冷道:“我只是想找些事情給你做讓你分散對十五皇叔的心思。”
“不必勞煩長孫殿下費心請人來教我跳舞分散注意力。”百里長歌拿起一個桃酥咬了一口緩緩嚼了嚥下,繼續道:“還有一堆案子等着我去破。”
“無名祠麼?”葉天鈺沉吟片刻後問她,“你難道不覺得這件事跟十五皇叔有關?”
“那也只是你覺得而已。”百里長歌將剩下的桃酥吃完,又喝了一口酒才道:“凡事講求證據,若你手中有確鑿的證據,我無話可說,若你沒有,那麼在我破了案子之前,請不要胡亂猜測,長孫殿下應當明白無名祠對於皇上的重要性,倘若你方纔之言傳到皇上耳朵裡,你就等於一句話將晉王送上了斷頭臺。”
葉天鈺對她的話恍若未聞,只低聲問,“倘若這件事的真相的確與十五皇叔有關,你會不會爲了私情而製造出假的證據替他掩飾?”
百里長歌偏過頭對上葉天鈺的視線,一時間覺得有些迷茫。
葉天鈺此刻的眼神是她從未見過的,彷彿幽暗沉寂已久的潭水漾起波瀾,他的眸光隨着殿內燭火微微閃動。
百里長歌動了動嘴脣,隨後反應過來,無奈道:“長孫殿下請注意措辭,什麼叫做‘假的證據’,難不成原本就沒有的東西,我還有那麼大的本事讓它憑空出現?”
葉天鈺看着她一張一合的瑩潤脣瓣,喉結動了動,隨即迅速移開眼。幽幽一句,“你對十五皇叔的感情太深了,小心陷進去再也出不來。”
“那是我自己的事。”百里長歌冷冷道:“我跟你的婚約是逼於無奈,但喜歡誰是我的自由,你管不着。”
“我就不明白,他有什麼好。”葉天鈺一臉疑惑,“跟着他,你們整天面對的都是刀鋒血刃,恐怕很難有幾天安穩日子。”
“哎喲~”百里長歌突然撇撇嘴,“那我是不是現在就該跟長孫殿下求個情,求您老別難爲晉王了,人家又當爹又當媽帶着個孩子容易麼?你這個做小輩的不孝順也就罷了,還三天兩頭給他鬧出點事兒來,如此居心,實在歹毒。”
葉天鈺聞言苦笑一聲,“想不到我只是安排離落去滁州給你送個信,就讓你對我產生這麼大的誤會。”
“誤會麼?”百里長歌眨眨眼,“長孫殿下不妨說說,我誤會你什麼了?”
“在你心裡,十五皇叔遇到的所有事都與我有關。”葉天鈺的語氣,平靜得好像在敘家常,“而他在你心裡便完美得無可挑剔。”
“說得不錯。”百里長歌啃着一個蘋果示意他,“繼續繼續!”
“唉。。。。。。”葉天鈺低嘆一聲,再次意味深長地看着百里長歌,緩緩道:“我是擔心有朝一日你會後悔。”
看見百里長歌疑惑的目光,葉天鈺補充道:“好好查案吧,我的大小姐,後面有很多驚喜等着你。”
“等等。。。。。。”百里長歌的注意力顯然被他前一句話吸引了過去,“你剛纔說我會後悔,爲什麼後悔?”
“誰知道你。”葉天鈺低嗤一聲後不再說話。
百里長歌覺得,今日的葉天鈺從承天門出來後就一直在發瘋,對於他的這些話,她也懶得搭理,繼續啃着蘋果,忽然又想起一事,突然問道:“你聽沒聽說過‘阿瑾’?”
百里長歌說完後就一直盯着葉天鈺,不放過他臉上的任何情緒,果然見到葉天鈺一怔,隨即迅速撇開頭,否決道:“沒聽說過!”
“你撒謊!”百里長歌怒斥一聲。
葉天鈺此人性情冷漠,面上很少有什麼情緒,但剛纔他那一怔,百里長歌確確實實看進眼裡,那就說明葉天鈺一定是知道“阿瑾”的,只是不知道爲什麼,連他也不願意說。
“我十歲染疾,不出東宮這麼多年,哪裡會認識你說的這種阿貓阿狗?”葉天鈺不屑道。
“那你十歲以前呢?”百里長歌追根問到底。
葉天鈺握住酒杯的手指緊了緊,不過片刻又鬆開,淡淡道:“不認識。”
看來這個人是鐵了心不告訴她了!
百里長歌咬了咬牙,轉了轉眼珠子,又問:“那我問你,我還沒出府的時候跟裴燼關係怎麼樣?”
“你麼?”葉天鈺顯然沒想到她會問這種問題,一時間有些詫異。
百里長歌點點頭,目光灼灼地望着他。
“你自己都不知道的事,我怎麼可能知道?”葉天鈺冷冷應聲。
百里長歌受到冷遇,覺得這個人實在難以溝通,便不再開口。
宴席散時,葉天鈺問她:“你回哪裡?”
百里長歌想都沒想就答:“晉王府。”
葉天鈺眼眸眯了眯,廣袖一拂往前走去,冷冰冰的聲音傳回來,“你要做越矩的事我沒意見,但你最好別讓東宮的隱衛和皇爺爺的探子發現,否則到時候即便是我想保你,皇爺爺也不可能放過你。”
百里長歌苦笑一聲,葉痕都定下大婚對象了,她還能做出什麼越矩的事?今夜回去晉王府不過是去通知秋憐收拾東西打道回府明日開始查案而已。
此時人羣早已散去,百里長歌站在成王府外的一棵杏樹旁邊,杏花時不時落在她肩頭,藉着天上那一輪月光看起來格外悽清。
“還不走麼?”身後有清潤的聲音傳來。
百里長歌身子一僵,葉痕不是早就走了嗎?怎麼還會出現在這裡?
“與你何干?”百里長歌沒有回頭,擡步就朝前走。
“你剛纔在席上與天鈺那般親密,我很介意。”葉痕看着她的背影,緩緩出口。
“我不介意。”百里長歌笑眯眯回過頭,眼中卻溢滿了苦澀與震怒。
“之前在宮裡,一直有父皇的隱衛暗中跟隨,所以我完全沒有時間沒有機會與你解釋賜婚的事。”葉痕擡目看了看慘白的月光,“其實我。。。。。。”
“其實你一口答應了樑帝都是逼於無奈,因爲你要以此來做籌碼威脅樑帝讓我去查無名祠的案子。”百里長歌眉眼彎彎接過他的話,又道:“臺詞我都替你想好了。”
葉痕看着她滿臉怒意的樣子,低笑一聲。
“葉痕,你知道我爲什麼要生氣嗎?”百里長歌走回來一步步逼近他,聽見他笑,她更想發火。
“知道。”葉痕應聲,“因爲我沒有提前通知你父皇會賜婚,讓你在龍章宮的時候擔憂了那麼長時間。”
“爲什麼不告訴我?”百里長歌陰沉着臉。
“我想看看你究竟有多在乎。。。。。。”一個“我”自還沒說出口,百里長歌已經高高揚起巴掌,帶着十成怒意。
“麻麻,你不可以打爹爹哦!”嘟嘟突然從後面鑽出來,對手指委屈道:“爹爹絕對不會不要你的。”
“可你爹爹不信任我,竟然用這種方式試探我!”百里長歌厲聲道:“原來你一直在質疑我的感情。”
“好了別鬧。”葉痕突然將她抱進懷裡,溫聲道:“當時的情況,如果提前告訴你,演出來的戲就不逼真了,父皇在位這麼多年,早就練就了一雙火眼金睛,他什麼看不出來?今日的事沒有提前告訴你是我不對,你不要生氣了可好?”
百里長歌實在難以壓下心中那股怒火,就着葉痕靠過來的身子在他肩膀上狠狠咬了一口後迅速推開他,怒道:“明明就不能喝酒,你今晚來湊什麼熱鬧?”
“四皇兄對你起了殺意。”葉痕突然斂去面上情緒,似乎感覺不到肩上的疼痛,正色道:“倘若我不來的話,指不定會發生什麼事呢!”
葉痕說完,看向百里長歌那身衣服,嫌棄道:“真醜!”
“哪裡醜?”百里長歌撇撇嘴,“明明就是你介意我跟葉天鈺一起去了品仙閣。”
葉痕不置可否,隨即輕笑道:“以天鈺的性子,必是將人家的鎮店之寶都給搶來送給你了。”
百里長歌心思一動,問他,“你也見過那套叫做‘天河傾’的衣服?”
“俗不可耐。”葉痕微斂眉目,“那種衣服,穿得出去麼?”
“如此高端大氣上檔次的衣服,怎麼就穿不出去了?”百里長歌皺眉,想着那套衣服奢華的打造,明顯就是爲了這京中名媛而準備的,那樣的衣服一穿出去,必定能轟動全城。
“你的審美有待提升。”葉痕懶懶瞥了她一眼,抱着嘟嘟上了馬車後問她,“你準備去哪裡?”
“我還能去哪裡?”百里長歌一提到這個就來氣,“你都要大婚了,我怎麼敢再去你府上?”
“秋憐還在晉王府。”葉痕淡淡道:“你上來吧,待會兒收拾好東西我讓人送你回去。”
百里長歌看見程知的那輛馬車還停在成王府外,想着葉天鈺應當是被他的隱衛給接走了,這才指着那輛馬車問葉痕,“那套衣服在馬車裡,怎麼處理?”
“你自己看着辦。”葉痕的聲音聽起來有幾分酸味。
百里長歌吐了吐舌頭,走過去吩咐程知,“你直接去品仙閣,把馬車裡的那個錦盒交給水娘子,你就說這件衣服太繁瑣,我穿不了。”
“衣服已經被長孫殿下拿走了。”程知唯唯諾諾。
“什麼?”百里長歌有些錯愕。
“長孫殿下說若是他不帶走,你肯定是要給扔了的,還不如他先拿去東宮放着,等大婚後再拿出來給你穿。”
百里長歌:“。。。。。。那你直接回晉王府吧!”
百里長歌走回魏俞的那輛馬車,嘟嘟立即神秘兮兮地掏出一個荷葉包,小心翼翼地打開,百里長歌湊近一看竟然是櫻桃。
“這個季節竟然就有櫻桃了?”百里長歌想着成王還真是會享受,不僅擁有一批能歌善武的舞姬,對於食物也挑剔得緊,就比如剛纔席上的佳餚,盤盤精緻,且都是她沒有吃過的,只不過因爲跟葉天鈺鬥嘴,沒吃下多少東西。
“那個手鍊都能在你眼皮子底下變紅,這世上還有什麼事情是不可能的?”葉痕拿起一個櫻桃喂進她的嘴裡。
百里長歌見嘟嘟一個都沒動,不禁問道:“嘟嘟,你怎麼不吃,難道你們爺倆在這裡面放了什麼東西?”
“麻麻你又誤會爹爹。”嘟嘟不滿道:“我剛纔看你根本就沒有吃東西,所以才帶了這個的。”
嘟嘟一說,百里長歌倒真覺得肚子有些餓了,她無奈的揉了揉肚子。
“待會兒回了府,我讓人準備飯菜,你吃了再回去。”葉痕看她一眼,又補充道:“順便去挑十個隱衛跟着你回去。”
百里長歌一驚,“哪裡需要這麼多人?”
“無雙坊的那場大火,你莫不是忘得一乾二淨了?”葉痕微微不悅,“我不希望你再發生任何意外,我心臟不好,承受不住。”
昨夜才發生過的事,況且身上的傷都還沒痊癒,她怎麼可能忘記?百里長歌咬牙想着,這次回去一定要找到確鑿的證據讓百里若嵐生不如死。
“那套衣服,你如何處理了?”葉痕見她心事重重,趕緊挑了個話題分散她的注意力。
“被葉天鈺帶走了。”百里長歌聳聳肩,“看來他的審美也有問題。”
“自小就生活在皇宮那種極盡奢靡的地方,在他看來,那套衣服無疑是最奢華最璀璨的。”葉痕淡笑一聲,“不過我覺得你穿上肯定不好看。”
“我也這麼覺得。”百里長歌贊同地點點頭,又道:“不過那個樣式的確很好看,如果是水娘子親自設計的,她爲什麼要把這麼好看的樣式壓在箱底呢?”
葉痕眸光動了動,“興許人家是想追求獨一無二,否則那件衣服又怎麼可能成爲品仙閣的鎮店之寶?”
百里長歌再度點點頭,突然擡起頭來看向葉痕,“我發現水娘子和青姨長得很像,她們倆是不是有什麼關係?”不待葉痕開口,百里長歌又補充道:“你別告訴我整個品仙閣都是你的!”
“你想多了。”葉痕扶額,“我只不過是在這些商鋪裡投了錢,等你拿着金牌去的時候人家不收費而已,至於盤下整個店面,嗯,若是你喜歡,我可以考慮考慮。”
“別!”百里長歌趕緊打斷他,“我就是隨便問問而已,品仙閣的那些衣服都是給足不出戶的千金小姐穿的,像我這種整天東奔西走查案,時不時還要與屍體接觸的人穿着那種衣服出去會讓人笑掉大牙的。”
“所以我才說剛纔你說的那什麼‘天河傾’俗不可耐。”葉痕淺笑道:“那樣的衣服與穿金戴銀有何區別?”
“想不到你還挺懂的嘛!”百里長歌低聲咕噥。
櫻桃吃完,嘟嘟反手將荷葉扔出車窗外轉過身子來問百里長歌,“麻麻你是不是要回去了?”
百里長歌一臉無奈,摸了摸嘟嘟的腦袋,“我只是不在你們家睡覺而已,白天的時候要查案,隨時都能見到你爹爹的,你要是想我,就跟着你爹爹過來。”
嘟嘟順勢靠在百里長歌懷裡,撒嬌道:“麻麻,你什麼時候嫁給爹爹呀?”
“呃。。。。。。”百里長歌一噎,目光掠向葉痕。
葉痕眉眼含笑,“嘟嘟問得對,你究竟要什麼時候才嫁給我?”
“你還有臉說!”百里長歌冷哼一聲,“你都要和別人大婚了還來問我這種問題,好意思麼你?”
“怎麼不好意思?”葉痕挑眉,“你要是爭取早日破了兩樁案子,我就可以早些去請旨賜婚了。”
百里長歌心思一動,“葉痕,不如你直接告訴我無名祠炸燬的真相,那樣的話我就能早日破案了。”
“不行。”葉痕搖搖頭無奈道:“到時候你查案,會有很多人監視,我如果一早告訴你真相,你尋找真相的流程就會改變,也就等於直接暴露了這件事是我做的,太危險了,更何況憑你的聰慧,這樣的小案子根本不在話下。”
“那好吧,我盡力去查。”
二人說話間,馬車已經到了晉王府。
百里長歌回到昨夜睡覺的那間房,果然見到秋憐還在裡面等候,看見百里長歌,她趕緊上前來問,“這麼晚纔回來,大小姐你沒有受傷吧?”
百里長歌定定看了秋憐一眼,想着這個丫頭總是與別人不一樣,武定侯府裡的那些人要是見她這麼晚回去,問的第一句話肯定是在外面發生了什麼事,而秋憐每次都不會過問她的私事,秋憐擔心的從來只是她的個人安危。
莫名有些感動,百里長歌安慰道:“沒有受傷,原本早就該回來了,後來遇到成王,他的小兒子八歲生辰,所以過去坐了幾個時辰。”
“那就好。”秋憐頓時鬆了一口氣,又怯怯問她,“奴婢聽府裡的人說晉王殿下接受了皇上的賜婚,準備娶安國公府嫡女安如寒爲晉王妃,那我們如今是繼續待在這裡還是打道回府?”
“再等等。”百里長歌道:“我方纔在酒席上沒怎麼吃飯,王爺已經吩咐了廚房準備飯菜,等用過飯以後我們就回府,否則空着肚子回去沒力氣跟那些人吵架。”
“皇上真的讓你暫代大理寺推官一職去查案嗎?”秋憐有些擔憂,“奴婢擔心這是個陷阱。”
“是不是陷阱,我都無從選擇。”百里長歌輕嘆道:“唯有接下無名祠的案子,我才能在皇帝面前擡起頭,後面的很多事纔有的商量。”
“奴婢不會破案。”秋憐垂下頭黯然道:“可若是大小姐有用得到的地方,儘管吩咐奴婢去做。”
百里長歌原本在擦藥,聽到她這句話時動作一頓,擡眼疑惑道:“秋憐,我怎麼感覺你不像是百里敬調教出來的丫頭,倒像是一直就跟着我的,否則昨晚那種狀況,你怎麼會當着百里敬的面打他的寶貝女兒?”
“奴婢只是覺得大小姐在府裡受的委屈夠多了。”秋憐冷靜道:“尤其是昨晚這件事,侯爺的做法本就不對,奴婢實在是看不下去,所以。。。。。。”
“那你待會兒跟着我回府就不怕被百里敬責罰?”百里長歌揚眉。
“奴婢那樣做,本就觸犯了府裡的規矩,待會兒回去被罰也是應當的。”秋憐想了想,又補充道:“大小姐,您身上的傷若是無法快速痊癒,用不用我讓少主人。。。。。。”
“不必了。”百里長歌擺擺手,“我以後還是少跟你們家少主人接觸的好。”
“這。。。。。。”秋憐面露爲難。
“我沒有別的意思。”百里長歌趕緊解釋,“我只是覺得這天下難得出現一個像他那樣的人,還是不要讓他過多接觸塵世,接觸陰暗的人心,我擔心有一天他也會失去如今這般單純的美好。”
秋憐抿了抿脣不再說話。
廚房很快就將飯菜準備好,百里長歌用過以後依照葉痕的指示挑選了十個隱衛,包含風弄在內,坐上魏俞的馬車直接回了武定侯府。
隱衛們一到武定侯府就各自隱了身形。
秋憐上前敲開門。
百里長歌緩緩走下來,擡目看着牌匾上那四個龍飛鳳舞的大字。
一夜之隔,如同隔了幾個世紀。
昨夜離府的時候她說過只要還有一口氣,必定要讓這裡面的人生不如死,僅僅過了一天,她便以大理寺推官的身份回來了。
“大小姐,您回來了?”管家福叔正在門房處和齊大叔聊着天,聽見外面的動靜,他趕緊出來,長滿褶皺的臉上滿是驚喜,老眼中淚光閃爍,“老奴還以爲再也見不到您了,大小姐您都不知道,昨夜你衝出去以後,侯爺派人四處尋找您的下落,他一夜未眠,整個人都快急死了。”
“是麼?”百里長歌冷笑一聲,“這些話,莫不是福叔你爲了哄我開心編造出來的吧?”
“老奴哪裡敢?”福叔身子一抖,趕緊道:“侯爺是真的擔心您。”
“長歌小姐,你多保重,奴才回去了。”身後魏俞的聲音傳來,百里長歌回過頭衝他揮手,藉着門口的燈籠,她看見魏俞的脣形。
他說:不要相信這府中任何人。
百里長歌點點頭。
“大小姐,我們進去吧!”秋憐見她一直站在外面吹冷風,不由催促道:“您如今還有傷在身,不宜吹風,趕緊進府讓奴婢伺候您沐浴早些歇下,明日還有很多事情要做呢!”
“嗯。”百里長歌應聲,擡步跨進大門。
還沒到扶風閣,就聽一婆子急匆匆過來傳喚,“大小姐,侯爺知道你回府,讓你去一趟書房。”
“我累了。”百里長歌冷冷道:“你回去問問他,如今以什麼身份讓我去見他?”
那婆子愣在原地。
百里長歌懶得跟她廢話,直接進了扶風閣。
秋憐立即去廚房燒熱水。
百里長歌坐在燈下,想着百里若嵐的這樁案子該如何查起。
房門外匆匆傳來一個腳步聲,百里長歌不用擡頭也猜得到是百里敬。她頓時冷了臉,“你來做什麼?”
百里敬輕輕關上門後走近百里長歌,昨夜冷冰冰的語氣褪去,換上幾分溫軟,“長歌,昨夜的事。。。。。。”
“昨夜的事已經過去了。”百里長歌冷聲打斷他。
百里敬眸光一動,“這麼說,你是肯原諒爹。。。。。。”
“侯爺!”百里長歌再次出聲打斷他,“我如今是以大理寺推官的身份回來的,負責的是百里若嵐縱火謀害晉王世子一案,你若是來提供線索的,我洗耳恭聽,若是來說廢話的,那麼麻煩你出去,我沒時間沒精力。”
“長歌。。。。。。”百里敬顫抖着脣瓣。
百里長歌沒有應聲。
片刻之後到聽噗通一聲。
百里長歌猛地擡起頭,就見百里敬筆直跪在她面前,滿面哀慼,“長歌,算我求求你,放過若嵐,放過侯府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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嗷嗚,先上傳後改錯別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