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是纔剛剛回府嗎?怎麼折返回來了?”葉痕將錦緞放在桌上站起身,眸中帶着些許不解。
“奴才不知。”程知低垂着頭,他不是不知,而是不敢說,在他的印象中,今日是頭一次見到長歌小姐臉色陰沉得好像隨時都能爆發一場毀滅性的風雨。
葉痕並沒有注意到程知的神情,擡步緩緩走出晉王府大門。
“你怎麼了?”一眼見到百里長歌陰沉的面色,他心疼地趕緊走下去扶住她,嘴裡溫聲道:“以往來了不是都直接進門的嗎?怎麼今日反倒拘束起來了?”
百里長歌沒說話,呆呆看着他,那副樣子,就像一隻受了傷又不知如何處理傷口的小獸,看得葉痕心中一陣陣疼痛。
“究竟發生了什麼事?”葉痕雙手扶住她的肩膀,語氣中滿含迫切。
“葉痕,你曾經問我有沒有感受過失去的滋味,那個時候我不理解,但就在剛纔,我懂了。”百里長歌雙目渙散,勉強說出一句話。
“你在胡說什麼?”葉痕擡起手在她額頭上摸了摸,並沒有發熱,她的身體反而冰涼得可怕,他皺眉,打橫將她抱起直接去了他的房間,大手一揮對外吩咐,“程知,趕緊去傳尹醫官!”
程知聞聲立即前往聽雪堂。
“我在一瞬間失去了所有。”百里長歌低聲呢喃,將剛纔沒說完的話補充完整,“包括……對你的信任。”
葉痕聞言好笑地搖搖頭,“傻女人,你今天又吃錯藥了?”
“我沒有開玩笑。”百里長歌嘶啞着聲音,“當我得知自己真實身份的時候,我感覺全世界都在騙我,都在背叛我。”
葉痕面色微微變,但隨後眸光便沉靜下來,輕聲問她,“那你如今可是恨極了我?”
“恨!”百里長歌死死咬着牙,“恨到骨髓,恨到每一根神經都在叫囂着你的種種不好。”
她走近他,張開嘴巴便毫不留情地往他肩膀上咬,眼中鹹澀的淚水混合着嘴裡的血腥味,讓她整個身子都抑制不住地顫抖起來。
葉痕自始至終筆直站着,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他知道事到如今再說什麼都沒有用了,她是那樣一個執拗倔強的人,此刻知曉他騙了她,她怎麼可能還笑臉相對?
伸出手,葉痕輕輕環住她的腰,感受着她一直顫抖的身子,他亦心痛得無以復加。
百里長歌不斷加大牙齒的力道,直到被她咬中的那一塊滲出血將衣襟全部浸溼,她才咬牙放開他。
“如今,你可解氣?”葉痕隨意撫了撫她褶皺的衣襟,面上沒有受傷的痛苦,只是雙目灼灼看着她,瞳眸裡溢出的是渴望,期待以及難以掩飾的愧疚。
“我恨你!”百里長歌從帶血的齒縫間擠出三個字,隨即慘笑一聲,“可是再恨你又有什麼用,終究是我先喜歡你,是我甘願入局,今日這般糾葛,全是我咎由自取,與你何干!”
葉痕身子一震,壓低聲音道:“長歌,那些事,你知不知道真相都無關緊要,因爲,我認定的人一直都是你,只因爲是你,我才情深。”
“什麼叫做無關緊要?”百里長歌后退一步,冷冷看着他,“你覺得這些都是小事是因爲你天生高高在上,從來不會考慮我們這種腳底螻蟻的感受。”
葉痕上前一步,緊緊將她抱進懷裡,心疼道:“從你在義莊打開棺木的那一刻起,命運早就將我們的結局刻在三生石上,不管中間發生多少磨難坎坷,你這一生都只會是我的女人,你沒有失去全世界,你只是打開了一扇蒙塵的大門而已,這道門,意味着今後我們要真正並肩與那些人搏鬥,前路或許白骨森森,沒有盡頭,但你有我。”
頓了頓,葉痕補充道:“此生唯願,生並肩,死同穴。”
百里長歌的啜泣聲戛然而止,她擡起朦朧的眼看向葉痕,“原來我做的那個夢都是真的,我們在很久以前就認識?”
“嗯……”葉痕點頭。
“所以當初在義莊救了你的那個人就是我,我就是坊間百姓口中那位晉王妃,也是嘟嘟的親生孃親?”百里長歌繼續問。
“是!”葉痕再頷首。
猛地閉上眼睛,百里長歌不知道自己此時此刻該以何眼光去看待緊抱着她的這個男人。
她曾經爲他打抱不平,覺得生下孩子就拋棄他的那個女人太過狠心,覺得他不該獨自默默承受這些痛苦。
但她未曾料到,那個被她討厭過恨過的女人就是她自己。
“你爲什麼不告訴我?”伸出手緊緊環抱着他,百里長歌艱難地問出這句話。
他的孤獨和寂寥,她曾親眼目睹,那樣蕭索淒涼。
“你不是一直都在嗎?”葉痕輕輕一笑,“道靈曾經說過,你和我會在一世之內演繹完三生的戀情,以前的那些,你姑且當作我們的上一世吧!”
所以,她回府的那一天,葉痕特地在樓上樓等候,便是第二世的開端。
這一世,她忘了所有,他苦等三年,今日才得以真正攬她入懷傾吐相思。
他曾是戰場上英姿勃發的戰神將軍,用兵如神,戰功赫赫,一夜之間,所有的榮華都被漫天火光吞滅,在義莊那樣陰氣森森的地方與她邂逅,相識相戀再到共結連理,他還沒有享受到爲人父的喜悅,就被無情拋棄,帶着剛滿月的嘟嘟在暴雨之夜生死逃亡。
再回京,他已經是朝臣和百姓以及樑帝心中的逆子。
百里長歌想到這些,便覺胸腔中有一團雲霧,噎得她說不出話。
比起他所受的這些苦難,她方纔的那種抑鬱和不忿根本算不得什麼。
“那麼,道靈有沒有告訴你,不論是哪一世,我都被你感動得一塌糊塗?”
許久後,百里長歌鬆開環抱着他的雙手,看向他依舊流血的肩膀。
“沒有。”葉痕眉眼彎彎,“他只告訴我無論哪一世,你都不會走,便是暫時忘記了,再想起來時也會緊緊抓着我的手不放,因爲,你曾經對我說,倘若有一天你忘了所有忘了我,再見之時一定要將你帶回家。”
“我真的……說過這些話嗎?”百里長歌不敢置信。
“說過。”葉痕點頭,“還說過兩次。”
第一次是她遺忘了的第一世,第二次是在滁州見到裴燼的那一天。
“可是,我爲什麼要離開你,忘了你呢?”
百里長歌抿脣,她和葉痕在一起這麼長時間,真真實實感受過他的寵愛疼惜和包容,他絕對不會是輕易就會放棄她的人。
那麼,問題出在她身上?
“是不是那個時候的我無理取鬧?”她問得小心翼翼。
“不是。”葉痕輕輕撫摸着她的臉頰,語氣輕緩,“當時發生了一些很不好的事,等我們大婚過後,我陪你回百草谷,谷主會幫你恢復記憶的。”
“好!”百里長歌鄭重點頭。
他的話,她以後都不會去質疑。
“很痛吧?回房我幫你擦藥。”她看向他流血的肩膀,鮮紅的血液將素白外袍浸溼,好像蒼茫雪野裡綻放出的紅梅。
“好。”他亦點頭,聲音滿含寵溺。
青姨站在書房外的假山後看見這一幕終於長長舒了一口氣,“希望在大婚之前,王爺和長歌小姐不要再發生任何意外了。”
“青姨,長歌小姐說她知道了自己的真實身份,究竟是什麼呢?”程知跟在她身後,一臉不解。
“還能有什麼,自然是晉王妃啦!”青姨被程知的聲音嚇了一跳,迴轉身來敲了敲他的腦袋。
“難怪呢!”程知嘀咕,“難怪王爺會如此寵溺長歌小姐,原來他們早就是夫妻。”
“道靈大師說他們這一世有三生情緣。”青姨收回眼,微微皺眉,“這才第二世就走得如此艱難,且不知第三世會是什麼樣。”
“奴才覺得今日的事情過後,長歌小姐一定不會輕言放棄。”程知想了想,“畢竟王爺受了那麼多苦才把小世子拉扯大,若是她再因爲一點小事就離開,那麼也配不上王爺苦等多年,傾盡所有的愛在她身上。”
“你這小子胡說什麼呢?”青姨又擡手敲敲他的腦袋,“主子們的事,哪裡輪得到你一個小宦官來插嘴?”
“本來就是。”程知吐了吐舌頭,又問,“青姨,魏俞什麼時候回來啊,他不在的話,整個王府都冷清了許多。”
“這個,我也不知道。”青姨道:“王爺在魏公公去世的時候將魏俞遣去滁州,想必是不想讓魏俞知曉這件事,算起來,王爺這是體恤他纔會這麼做,應該用不了多久就會讓他回來的。”
百里長歌扶着肩膀受傷的葉痕進了房裡,剛想去聽雪堂取藥,醫官尹江秋便進來了,一眼看到葉痕肩上的傷,他大驚,趕緊放下藥箱取出紗布等工具就要替葉痕清洗傷口。
“尹醫官,你放着吧,我替王爺清洗包紮。”
百里長歌對他擺了擺手。
尹江秋先是一愣,但隨即想起來這位大小姐的醫術傳自百草谷。
他點了點頭,將藥箱遞給百里長歌。
她接過,讓程知去打了盆清水來,輕輕剝落葉痕肩上的衣服。
看到他凝白的肌膚上血跡斑斑,她先是羞愧得低着頭,然後問,“疼不疼?”
“疼。”葉痕含笑看着她。
“這個時候不都應該說不疼的麼?”百里長歌撇撇嘴。
“你不是說了讓我不要騙你嗎?”葉痕挑眉,“我若是說了不疼,豈不是對你撒謊?”
百里長歌:“……”
用清水替他擦去血跡,又倒了些藥粉撒在傷口上,替他纏上紗布,她纔打着哈欠伸了個懶腰站起身,“你去歇會兒吧,我要回去了。”
“還早,用過飯再回去吧!”葉痕挽留。
“不了。”百里長歌幽幽嘆道:“回去以後還有很多事要處理。對了,我剛纔遇到沈千碧,她告訴我南豫國派來的使者團代表是大祭司蒼淵,這件事你知不知道?”
“從天霞山回來的第二天我便知道了。”葉痕頷首,“看來南豫國君的手書已經到了父皇手裡,派誰去迎接蒼淵倒是個問題。”
百里長歌的心思顯然不在這上面,她道:“能出動大祭司親自來尋找,足以見得南豫大皇子的位份之高,想來回去以後就會迅速立爲太子。”
“大祭司蒼淵倒是位厲害人物。”葉痕揶揄一笑。
“你見過他嗎?”百里長歌眨眨眼,“這位可是被天下人傳頌得神乎其神的人物,想必其風姿能與你當年相媲美吧?”
想了想覺得不對,她又道:“不過你是你,蒼淵是蒼淵,他再如何厲害也是蒼淵,終究不會變成你,所以你們二人無法相提並論,更何況人家成名的時候你都還不知道在哪兒呢!”
葉痕勾脣一笑,“你說得對,我是我,他是他,我不會變成他,他也不可能是我。”
“我今天跟蹤十六公主去了宣寧坊,發現在無名祠的位置下方有一個很大的密室。”
葉痕臉色一變,忙問:“你可是進去過與那些暗衛交了手?”
“沒有。”百里長歌將葉痕扶到牀榻上躺着,替他掖了掖被角,“後來我遇到了裴燼,他告訴我那個地方很危險,一旦讓裡面的人發現,將很難脫身。也是因爲這樣……我才慢慢逼問出了我的身份。”
輕輕鬆了一口氣,葉痕拉住她的左手,“身份的事你就不要糾結了,等皇后和姑姑發引以後,我會加快大婚進程,讓你儘快嫁入晉王府,免得再在武定侯府遭罪。”
提起這個,百里長歌眼珠子一轉,問他:“以前,我們兩個成過婚嗎?”
“當然成過。”葉痕好笑地颳了刮她的鼻尖,“不然你以爲我會是那種登徒子,直接將你吃拆入腹呢?”
“那麼……當時的情景是怎樣的,人多不多?”她眼中溢滿憧憬。
他目色一閃,隨即恢復平靜,緩緩道:“百草谷就那麼幾個人,來的當然是你的幾位師叔和師叔門下的弟子,別的就沒有什麼人了。”
“那得多無聊?”百里長歌好笑。
“所以我這次要爲你補辦一場大婚。”葉痕認真道。
“可我明明只是個小丫頭,爲什麼能佔了那個人的名頭成了玄空的弟子,就連大婚都能驚動這麼些人?”百里長歌不解。
“等大婚過後,我們一起回百草谷,讓他們幫你恢復記憶可好?”
“好!”
百里長歌回答得很乾脆。
很多事情,她是時候該知道真相了!
“那你好好歇着吧,我回府了。”她站起身,向他辭別。
“不用飯了?”葉痕問。
“不了。”她道:“回去也一樣的,明天便是皇后大出殯的日子,我雖然是個冒牌貨,但也是名義上的大臣之女,這些禮節,馬虎不得。”
“那好吧!”葉痕拗不過她,只得喚了程知來吩咐送百里長歌回府。
出府之前,百里長歌去看了嘟嘟一眼,他正躺在牀榻上睡午覺,被子早就被踢飛,腦袋轉到牀沿邊來,哈喇子直流。
那睡姿,簡直不能與葉痕的高華無雙,優雅從容相比擬。
百里長歌嘴角抽了抽,她從前一直在想到底是什麼樣的極品女人才會生出嘟嘟這樣的小極品來,沒想到轉來轉去,那個極品的女人竟是她自己。
可是,她即便再不雅,似乎也沒有過嘟嘟這樣大喇喇的睡姿吧?
無語地盯了睡意正濃的小祖宗一眼,百里長歌將被子從地上撿起來重新替他蓋上,又將他的身子挪正,這才站起身出門。
青姨正端着解暑湯從外面進來,險些與百里長歌撞個滿懷。
“長歌小姐,用過飯再回去吧!”青姨將解暑湯放在桌子上,準備吩咐廚房的弄膳食。
“不用了青姨。”百里長歌攔住她,“我回府還有事。”
這段日子的相處,青姨知曉她說一不二的脾性,索性不再挽留,在她即將離開的那一刻突然問道:“長歌小姐,以後不管發生什麼,你都不會離開王爺是嗎?”
百里長歌想都沒想,直接點頭,“我知道晉王府的所有人都很關心王爺,從前是我不懂事,纔會傷害王爺那麼多,以後我不會輕言放棄的。”
聽到她親口說出這句話,青姨終於放下心來,彎了彎脣,“那就好,您都不知道,這些年,我們所有人都在盼着你早點回來,每每看見王爺將自己關在書房黯然神傷,我們這些做下人的又不能做些什麼,只能替他哀婉。”
“我知道。”百里長歌溫和一笑,“以後我會好好彌補他的。”
出了晉王府坐上馬車,沒多久便來到武定侯府。
百里長歌當先去了紅月的獨芳居,丫鬟婆子們立即奉上茶果點心,百里長歌直接走向內室,紅月依舊昏迷不醒,只不過在湯藥的伺候下,臉色沒有前幾日那般蒼白,臉上的紫紺也退下去了。
“平夫人她可要醒過來了?”丫鬟藍茵一臉擔憂,這些天,因爲平夫人的事,侯爺沒少給她們冷眼,若是再這麼下去,只怕形勢不妙。
“暫時還沒有轉醒的跡象。”百里長歌無奈道:“我再換個方子,你們按照之前的煎法每日給她服用湯藥,千萬不能耽誤了,否則平夫人要有個三長兩短,侯爺定饒不了你們。”
“是!”一衆丫鬟婆子齊齊應聲。
出了獨芳居,百里長歌前往扶風閣,還沒進門,一抹嬌小的身影突然躥到她跟前,不由分說便跪到地上,“大姐,求求你幫幫我!”
百里長歌垂目一看,頓時皺眉,冷聲道:“你有事不去求嘉和郡主,來找我做什麼?”
“我……我不敢……”百里珊含淚輕咬着下脣。
“到底是什麼事?”百里長歌被她磨去耐性。
“我……我懷孕了。”四下掃了一眼,確定沒有人,百里珊纔敢從齒縫間擠出四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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