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番善良的惦念自己家人的心意,讓裴子慧大爲感動。不過她暫且還沒有辦法讓她如願,只好帶着歉意說道:“小姑娘,你現在已經進了將軍府,此後就是將軍府的丫頭了,哪能隨便出去給你姨娘和你弟弟送吃的呢?”
似乎是一語點醒夢中人。
小姑娘恍然大悟,拍了拍額頭,似乎這才慢慢想起以前的事,當即喃喃道:“是啊!我現在已經進了將軍府當丫鬟了。”剛剛說完,她又意識到這樣在裴子慧面前根本不妥,趕緊起身行禮,可行了禮又不知道該說什麼。
妙玉上前爲她介紹道:“這是我們府上的少夫人。”
小丫頭當即跪了下去,滿臉感激:“奴婢謝少夫人救命之恩。”
裴子慧笑了笑,“吃吧,當下你先讓自己吃飽了纔是。想必你入府賣身的錢若是在你娘手裡,她和你弟弟也不至於捱餓。”
“是,少夫人。”
一直到小丫頭吃飽了,又喝了沙溢開的藥,臉色才稍稍紅潤了一些。她先是又對裴子慧千恩萬謝一番,接着便睜着一雙明湛湛的眸子,好奇地打量眼前雅緻的大院。
暖秀閣內樑柱繪有藍底金萬字絞花圖案的彩畫,花木扶疏、幽雅宜人的花園裡,是精雕細琢的亭臺樓閣、假山流水,入眼皆是新鮮,讓她驚豔得無法移開視線。
小丫頭自幼父母雙亡,被姨娘好心收養了幾年。最後還是因爲姨娘沒能力濟養她,所以才託人牙將她賣進大戶人家做丫頭。
對於更小時候的事,她已經不記得了,唯獨捱餓、受冷的滋味忘不了。
想到與姨娘的分離,又想到從前的辛酸,再看了看她使勁吃也沒吃得下的一桌子菜希,不由得眼眶就溼了。模模糊糊的視線中,她竟覺得眼前的一切美好得像仙境。而這位夫人美得就像仙境中的仙女一般。有那麼一瞬間,她竟有一種恍了神的感覺。
過了好一會兒,裴子慧這才柔聲問起她的名字,“小姑娘,你叫什麼名字?”
“回夫人,奴婢叫二丫。”小丫頭回答道。
“二丫?”裴子慧微微錯愕,直言道:“二丫也算名字嗎?”雖然在蘭家溝時,也有很多孩子叫着一些不太正式的名字,但那只是小名。一般還都有一個大名的。
二丫補充道:“回夫人,奴婢的爹孃都是沒讀過書的,只因我早折的姐姐叫大丫。所以我就跟着叫了二丫。我爹說姑娘家的有個名字就行了。不用正式取名字。”吃飽了飯,她的聲音也清脆了不少。
裴子慧再次仔細端詳着小丫頭,雖然乾瘦得很,但那是一張討人喜歡的俏臉兒,嫩白的瓜子臉,眉似柳葉。眼兒黑白分明,薄脣微翹,說起話來頰邊還總帶着一抹笑,倒是個清雅的小姑娘。
“少夫人,不如您也給她取個名字吧!”晚秋同樣是窮人家的孩子。所以對二丫的同情,更多了一些。
裴子慧頷了頷首。有些可惜地說道:“這麼一個溫雅乖巧的小姑娘,沒有一個正式的名字……着實可惜。”
半晌,她又問:“你幾歲了?”
“奴婢今年十一歲。”
“十一歲……”裴子慧酌量片刻,才又問:“我給你取個新名字,可好?”
“取新名字……”小丫頭眨了眨水靈靈的眼,帶着興奮和期待說道:“好!少夫人像仙女一樣美,所以少夫人取的名字,一定有些仙人的感覺。”
裴子慧被她的一臉認真的樣子逗笑了,“可是,取一個什麼名字好呢?”
“一切全憑少夫人作主。”她柔順應道。
裴子慧深吟片刻,方纔道:“叫蝶舞可好?”
古有云,蝴蝶即“福迭”,把伺候的丫頭取這樣的名,也有着討喜的好兆頭。
“蝶……舞……”喃念着優美的字,小丫頭感覺很不真實。但還是異常歡喜地跪地扣謝,“謝少夫人賜名。”接着她又誠實說道:“少夫人,奴婢進府之時,杜管家說將我們安排到廚房做竈婢,那麼您……”
“對,我是想把你留在身邊……”
“奴婢一定盡心盡力在少夫人身邊侍候。”裴子慧話沒說完,蝶舞已經在那邊興奮地磕頭謝恩了。
可見,這小丫頭有多機靈。
裴子慧卻沒有那麼樂觀,她肅聲道:“把你留在我身邊是我自己的意思,還沒有請示夫人同意。再者,你初次入府做丫鬟,該學的該懂得,還要一一向妙玉她們學習,我想到我身邊可不比在廚房輕鬆,若做得不好,還是會把你遣回廚房,知道嗎?”
聞言,蝶舞惶恐地磕頭求道:“求少夫人別趕奴婢走,奴婢會努力幹活,不會偷懶,不會給少夫人添麻煩。”
瞧她急得眼眶泛紅,裴子慧的語氣轉爲溫柔,安撫道:“只要做得好,自然不會有人趕你走。”
“只要能留在少夫人身邊,便是對奴婢天大的恩賜,所以請少夫人放心,奴婢會努力當個好丫鬟,伺候好少夫人。”她低垂眼眸,滿眼感激,又滿臉惶恐。
接下來綠竹和晚秋帶着蝶舞去換衣服,裴子慧則回了自己的臥房,親自服侍着顧青城午睡起來更衣。
而後則帶着蝶舞去了荷花齋見婆婆胡氏。
兩人經過蜿蜒長廊、迭迭月洞後,又走過玉欄曲橋,纔在池心中間有雅緻亭閣的荷花齋前停了腳。
廊下兩個和蝶舞一般大小的兩個小丫頭正在談笑着什麼。一見裴子慧來了,立馬迎上去請安。
“母親可午睡起來了?”裴子慧笑着問道。
“夫人已經起了。”其中一個小丫頭爽快答道:“表小姐和三小姐也剛剛進去了呢!”
表小姐和三小姐?
表小姐自然就是聶薇涼,三小姐是胡氏嫡出女兒顧蘭黛。
其實裴子慧之所以會選擇晌午過後這個時間來,就是不想碰到這兩個似乎對她存着些許敵意的小姑,說巧不巧,偏偏碰到了。正在她琢磨着要不要過一會兒再來時,卻聽門口喊道:“表嫂,怎麼剛來就要走?”
擡頭一望。正是聶薇涼。
聶薇涼今天身穿一套粉衫黃裙,也不知道是什麼衣料,雖然是在落了雪的冬天,看上去竟然如夏天一般輕盈。
裴子慧微微轉身,莞爾一笑,“表妹也在呀!”
“是呀!莫不是因爲我在這兒,表嫂就不想進來了嗎?”聶薇涼翻了翻眼睛,一副很不屑的神情。
其實聶薇涼雖稱不上大美女,但足可以用嬌美俊俏來形容了。特別是那雙骨碌碌的靈動大眼。看上去很是光亮有神。只可惜本來很是漂亮的眼睛,她卻總是不正着眼睛看人,而是不停地翻來翻去。
這會兒她又站在臺階上翻了起來。
裴子慧無奈地笑了笑。邁進兩步。笑道:“我是怕母親午睡還沒起來,所以想着等一會兒再來。既然表妹已在這裡,那咱們就一同進去吧!”
聶薇涼沒說話,也沒有閃身讓裴子慧先走的意思,而是一轉身,與她並肩前行。
裴子慧一笑了之。
進了門。胡氏正端坐在臨窗大坑上,顧蘭黛則坐在一邊的小杌子上和她說着什麼。
尤媽媽先笑着迎了過來行禮,“少夫人好,表小姐好!”
聶薇涼沒說話,直接奔胡氏過去笑呵呵地叫了聲:“舅母。”
裴子慧把尤媽媽拉了起來。也過去行禮,叫了聲:“母親。”
“你們都來了。坐吧!”胡氏似乎是午睡剛醒的樣子,精神頭不是很足。
這個時候顧蘭黛則心不甘情不願地起了身,叫了聲:“大嫂,表姐。”
裴子慧瞄過顧蘭黛臉上的不悅,也不知道她是見到自己不高興,還是見到聶薇涼不高興,或者見到兩個人都不高興。
胡氏拋開那姐妹二人,只問裴子慧,“早晨不是請過安了,怎麼這個時候過來了?有事?”
“回母親,有事。”裴子慧直接回答,隨手又指了指在她身後侷促不安的蝶舞,道:“母親,今天杜管家買了幾個竈婢,但是這丫頭在園子裡餓暈了,我就把她帶到我那裡找大夫給她診了診。現在已經無事了,不過兒媳看着這丫頭倒挺順眼的,所以請求母親將她放在我的院子裡當差。還請母親同意。”
胡氏撫了撫額邊的髮絲,不太在意地瞟了蝶舞一眼,道:“就是一個小丫頭,你想要領去了就是。”
“謝母親。”
蝶舞趕緊行禮,“謝夫人。”
事情辦完,裴子慧正想起身離開,卻聽聶薇涼嘲諷一笑,“餓暈在院子裡了?這是多少天沒吃飯了,居然能餓暈。”說着她看向裴子慧,輕笑,‘表嫂,我是該贊你有同情心呢?還是該說你和這丫頭同樣身爲窮人家的孩子,也算是心心相惜呢!”
裴子慧不怒反笑,淡淡道:“表妹如何說都好。”
沒想到裴子慧會是這樣不鹹不淡的一個反應。聶薇涼就有些錯愕,翻了翻眼睛又道:“那我只好理解成你們同爲窮人,知道捱餓的滋味,所以才伸出援手。不過表嫂命好,攀上了表哥這麼一個高枝,否則……”
“我說了表妹怎麼樣理解都好,而且你的想法也無需告訴我。”裴子慧依舊面帶微笑,緊接着沒容聶薇涼再說話,就直接向胡氏行禮,而後退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