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二零、生事與生辰

御筆傳示三省,朝廷上下便都看明白新君的心意。這一位是潛龍出淵,預備大展身手了。

年號有宣政統、明正朔、申皇威、履王道之意義。實在是經歷了桓康一朝亂如麻的局面,禮部草擬時就存了個心眼。

蘇啓秀也在禮部。自從寧王失勢,他的日子越發艱難。回想當年皇長孫才降生時,他們蘇家何等光鮮,便是平江侯府的人見了他都是客客氣氣的。好在他爲人謹小慎微,沒有因爲女兒和外孫抖起來,否則後果不堪細想。彼時,誰能料到爹不疼娘不愛的靖王能走到最後。朝野內外眼瞧着樑王和寧王鬥法,誰曾想最終花落靖王府。

禮部尚書爲了年號埋在典籍中抓耳撓腮的時候,蘇啓秀就陪同在旁。老尚書早就是該致仕的年歲。他是侍奉三朝,歷經動盪,臨老了就圖一個太平。蘇啓秀自從寧王倒臺,很是遭人冷眼譏諷,因此他自認十分體諒老尚書的心態。承泰、長寧……其實當官兒的才最希望天下太平。乾坤清明,海晏河清,老百姓太平度日,他們的日子才能安生。

可新君自有格局,開景二字不僅昭示他的胸懷,細品着還有撥亂反正的意味在裡面。

錢益也聽說了。太子特意讓張懂告訴他,一併發下的還有欽冊太子太傅的諭旨。眼下還只是口諭,正式的詔書得等到新君登基大典之後。

錢益覺得挺好,當即欣然受命,對着宣明殿的方向大禮參拜。比起爲官,他自認更適合做謀士。朝堂之中牽扯甚多,掣肘更大,他看不慣尸位素餐之輩,更痛恨官僚朋黨之風。靖王大業得成,他原想着功成身退。如今能留下來繼續教導嗣君,實在是非常體面,又足以可見太子對他的信賴。

這邊,崇儀安置了錢益,了卻一樁心事。轉頭,外頭熱議的話題就集中在太子人選之上。太子膝下僅有兩位公子,二公子還是個體弱的。大多數人都猜太子人選非璋公子莫屬,可也有少數人嘀咕起來,孟家那位王妃正身懷六甲,說不準很快再添一位公子。

細數起來,伽羅開國以來竟然找不出長子繼位的先例。先王搶了兄長的王位,隆安王因爲生母得寵而被臨終授命,其實非嫡非長。若非如此,先王起事時也不會一呼百應。還是因爲隆安王根基淺薄,身世和政績都無法服衆的關係。

輿情傳着傳着,就有人提出一樁更要緊的事情來。早先,靖王入主東宮,就有人議論太子妃的人選。世人皆知,靖王有兩位王妃,兩位都是正經上過玉牒的嫡妻。可國無二主,焉有並列王后之理。

那會兒,桓康王病重,大家按耐着不敢發聲,可私下裡衆說紛紜。如今扯出嗣君的人選,大家又不由推敲起來。若是孟王妃被冊立爲中宮,兩位公子就成了嫡出。老學究看重嫡庶尊卑的禮數,自然樂見來日嫡子正統。可一想到孟王妃平妻的身份,心裡又不免芥蒂。

若是李王妃膝下有一位公子,說不得清流要竭力爲她發聲一回。可這麼些年,李岑安病病歪歪的形象已經深入人心,連京城百姓都默認李王妃必然生不出孩子。元配和嫡子如何取捨,着實讓許多人爲難。

崇儀安坐殿堂之上俯瞰百態,將一切盡在掌握。他心中早有決斷,也與孟窅事先交過心。他預備在正月大典上頒佈冊封的聖旨,李岑安爲王后,玉雪暫且屈居貴妃之位。

“這也沒什麼。當初是因爲妯娌間總有人挑事,我才覺得有了名分,能省心一些。其實阿琢一直挺維護我的,我也沒怎麼吃虧。如今咱們家的身份不一樣了,即便是貴妃,想來也不會再有人來找沒趣。”孟窅大大咧咧地表示接受。

崇儀捏捏她的手,爲她的直白髮笑。別人眼熱的名分地位,在她眼裡,只是減少麻煩的擋箭牌。而嫡妻的名分,嫡子的意義在她眼中仿若無物。

“有你在,我有什麼可擔心的。”

孟窅還不知道童晏華意外身故,確實再也沒人會來找沒趣。衆人皆知五郡王妃從前與榮王妃不睦,何況童晏華死得極不體面,至今還沒人對她說起。她窅還以爲,童晏華是受了五郡王的連累,身爲逆黨家眷被圈禁或流放了。

崇儀便像是飲下溫潤的蜜酒般,心尖都泛着綿軟甘甜。他總是拿玉雪沒轍,看着她一派天真,真是又好笑又無奈。反而因爲孟窅的退讓,他只想更偏護她們母子,好不叫她吃虧。

轉眼間,時間進入九月。九月廿一是崇儀的三十歲生辰。整生日原本該大辦的,今年形勢特殊,崇儀直接示意不辦。

李岑安藉着壽宴的事,派人去宣明殿請過一回。可是被崇儀簡明扼要地回絕了。還有什麼比國喪更嚴肅的理由呢!

李岑安的本意也不在討好崇儀。她只是想借機與太子見一面,許多事還沒機會開口。她信得過的奴才還都在潛邸滯留不出,樁樁件件都讓她感覺受人桎梏,連呼吸都是壓抑的。

分明她只是私底下的關切,可太子卻把事情攤到檯面上大做文章。太子全然不講情面,一口回絕她不說,居然還讓高斌上門來嚴正申飭自己一番。話裡話外都是指責她孝道有虧,對先王不敬,對孟王后不敬。

高斌轉述太子的口諭後,李岑安羞得連日躲在房裡不敢見人。她只得對外假稱痼疾突發,因此一時思慮不周。等到她一個人躺在牀裡的時候,她恨恨地咬着被角,默默流下屈辱的眼淚。可笑,真可笑……倒要感謝太子從前的鋪墊,她的“病”來得如此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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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日夜裡,孟窅單獨告訴高斌,明天她要去宣明殿,親手爲太子下一碗長壽麪。她囑咐高斌騰出一間房來,也千萬莫要走漏消息。到時候,她悄悄帶兩個人溜進去。

高斌笑得一臉尷尬,嘴上應承,心裡直告饒。榮王妃的心思真真是天馬行空。宣明殿是什麼地方,那是能偷偷溜進去的地界嚒……

高斌把這話揣在肚子裡,一整宿都不安穩。第二天跟着太子走出聿德殿,他緊忙把事情全盤托出。這種掉腦袋的事,他哪敢做主?!

崇儀聽罷不過莞爾,眼底露出十足的趣味。他點頭道好:“此事莫要伸張,你仔細安排。”

高斌一縮脖子,苦笑着應承。榮王妃愛玩鬧,三爺比她還愛玩。這對鴛鴦感情好,盡耍着他一個人好玩呢!

送了太子上朝,高斌把宣明殿的人點齊,內監、宮女、侍衛每個角落都要提前打點妥帖。太子說“仔細安排”,務必要讓榮王妃“玩”得盡興。

御膳房裡,湯正孝也是少數知情者之一。前一天,晴雨神神秘秘地來與他咬耳朵。

“得了,姑娘只管回主子,讓主子放心。奴才一應準備妥帖,直接送到宣明殿後門上頭。”

晴雨點頭,對湯正孝翹起大拇指。如此便又省去往來御膳房的工序,也少惹人矚目。

“還是您老想得周到。”

王妃說要下湯麪,可也不會讓她站上竈頭。好在從前在王府伺候的時候有經驗,湯正孝很快就把食材器皿都備齊了。

兩隻陶罐,一個盛着高湯,一個盛着山泉水,連同爐火一同送進去,和麪不能早不能遲,趕着出門前現擀出來,撒一層細粉,就能讓麪條根根分明。榮王妃只管把麪條扔進滾沸的水裡,等麪條煮到八九分熟,撈出來往高湯裡過一層,最後盛進碗裡,再臥上兩棵最嫩的菜心。孝期裡,連雞蛋都省了。

高斌多少年不曾親自動手給人開門,給三爺打門簾都有徒弟爭搶着勞動。今天破天荒的,他偷偷摸摸守在宣明殿後門上,時不時從半掩的門扉裡往外頭打量。

日頭高升,灑下稀薄的暖意。宮道盡頭走來一支隊伍,晴雨扶着榮王妃走在前面,後頭跟着五六個人,手裡捧着大小傢什穩穩走近。

高斌做賊似地左右打量過,確定沒有礙眼的宮人出現。他使勁推開宮門,衝着來人打手勢,一壁控制自己的表情,表現出恰到好處的緊張。他想,改明兒一定得向三爺討個賞,這趟差事可真不容易。

孟窅感染了高斌地緊張,加快邁着碎步。一行人屏息走過長長的宮道,側身從門縫裡鑽進去。

晴雨提着一顆心,她是真地緊張。爲了隱秘形式,榮王妃不肯乘轎子,也不肯帶足宮人。她一路扶着榮王妃走過來,生怕磕着碰着。剛纔進門的時候,她看着榮王妃躋身鑽過門縫,多害怕一不小心碰着她的肚子。

跟過來的宮人還是頭一回走進叛亂後的宣明殿,他們的眉目間隱藏着興奮,看着高總管對榮王妃的恭敬,一個個與有榮焉。

高斌直接把後殿騰出來,連擺放爐子陶罐的矮桌都擺好了。他提前向湯正孝打聽過,榮王妃帶什麼東西,走什麼流程,他必須心裡有數。

孟窅看着高斌和晴雨指揮宮人擺放,她扶着肚子慢悠悠在殿堂裡走動。

不一會兒,崇儀繞到後頭來。乍一見面,他滿面驚喜地快步走上來。

“早前還說不合適,今天怎麼突然過來了!”他的臉上映着明快的喜悅,牢牢握着孟窅的手。

高斌擡起眉頭瞟一眼,心中止不住嘀咕。裝!真能裝!

“今天不一樣。”孟窅渾然不察,對着崇儀驕矜一笑。“瞧你忙得,連今天是什麼日子都忘了吧。”

崇儀還在充楞裝傻,耐心地等她解惑。

孟窅嘆一口氣,無可奈何地念叨。“你呀!忙起來連自己的生辰也不記得。”

宮人已經擺好膳桌,她將他引到桌邊,兩手按着他的肩膀,押着他落座。

崇儀這時候做出恍悟的表情來,還戀戀不捨地牽着她的手,半是拈酸地玩笑。“所以,你是特意來爲我慶生的?先頭我說過不大辦,這些天你只陪着孩子們,也不聽你們提一句,我以爲你也不記得了。”

孟窅甩開他的手,佯嗔道:“瞎想什麼呢?!我們怎麼會不記得,不止我記着,臻兒她們也都悄悄給你準備壽禮呢!”

崇儀又換上驚喜的神情來。“果真?”

“這有什麼好騙你的?!”孟窅沒好氣地瞥他一眼,拿喬道:“你也別問,等晚上回去自然知道他們準備了什麼。”

說着,她叮囑崇儀安生坐好,乖乖等她做了麪條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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