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葬隊伍慢慢走出巷子。
花芷是倒退着走,看不到後面發生了什麼,當輕呼聲傳來,擡靈的隊伍都有一瞬間的停頓後她心一沉,顧不上規矩不規矩立刻回頭,眼前的一切讓她連呼吸都亂了。
城南的主街道上,每隔一步就立了一張小臺子,臺子上點着香燭,燒着紙錢,臺子後的人皆頭戴綸巾,彆着小孝,神情肅穆。
隊伍走到哪個位置,站在那個位置的人便拜倒在地,等隊伍經過後方纔起身。
花芷帶着弟弟一一回拜,悲傷的情緒好像又都回來了,隊伍中哭聲漸起。
即便是來瞧熱鬧的,看着曾經風光無限的花家不過幾個月時間就家破人亡也都是心下唏噓,心裡生起些許兔死狐悲的感覺來,連屹立百年不倒的花家都這麼莫名奇妙的倒了,誰知道什麼時候會輪到他們。
拜祭的隊伍一直延續到花家祖墳附近,花芷沒有收到任何消息,根本不知道什麼時候這裡搭建起了一個祭臺,祭臺上燃着香燭紙錢,擺着瓜果祭品,雖然不大,卻心意十足。
花芷領着弟弟深深下拜,既拜他們有心,也拜他們有義。
他們或許有人受過祖父提攜,或者得過父親的恩惠,可讓這麼多人出頭的最大原因卻只因都是讀書人,他們敬祖父,敬花家這塊讀書人擡起來的活招牌,寧願冒着被皇上遷怒也要來祭拜一番。
她代祖父,代花家,承下這份情。
兩方對拜,皆是誠意十足。
按規矩,未嫁女不得入祖地,花芷並不在這一點上爭什麼,她把遺像遞給了堂弟柏瑜,跪在祖地入口送隊伍消失在視線內方纔由迎春扶着起身。
這時候人羣還沒有散去,他們都在打量花家長孫女,幾天下來,故去的花老夫人越過四個兒媳,把掌家權交給了長孫女已經不是新聞。
京城中富貴閒人多,紛紛派人去打聽花芷其人,可收集到的消息寥寥無幾,除了她和沈家退親竟再無其他事可供人說道。
明明生養在京城,卻從不見她參加賞花會、遊園會這類姑娘家喜歡的聚會,也沒查出來有何閨中蜜友,她就好像隱形人一樣生活在花家內院,直到現在突然就冒了頭。
不論是對她的品性還是對她的長相大家都是好奇的,若不是去祭拜的人見過她,傳出她貌若天仙,他們都要以爲花家嫡孫女是因爲太醜纔不願見人。
這會不知道多少人盼着來一陣妖風把她的兜帽吹落了,讓他們見見花家大姑娘究竟有多美。
可惜天不遂人願,直到花芷上了馬車妖風也不曾起。
馬車漸漸駛離,人羣中的汪容打了個手勢,隱於暗處的幾人緊緊跟上。
***
城南的住戶雖然比不得城北的朱門大戶,這一片卻也不是誰都有資格住進來的,老夫人走時他們也都擺了小祭臺相送,有兩戶人家更是由掌家夫人親自主持。
花靜在棚子裡嚶嚶哭着,哭聲傳出來讓人聽得心酸不已,她此時的形象實在說不上好,頭髮散亂,鬢角白髮無從遮掩,眼睛紅腫,皺紋橫生,形容狼狽,哪裡還有平時威風八面的模樣。
她暗恨害自己變成這般模樣的花芷,心一狠她也不收拾,還故意將自己弄得更不堪,就等着別人看到。
有了之前那一出,現在誰都想知道花靜和孃家了之間發生了什麼事,不一會就有人打着關心的旗號來安慰她,問她怎麼了。
花靜搖頭哭得更大聲,口裡還喊着娘。
見她哭得悽悽慘慘,人心自然就偏了向,“有什麼事不能說的,老夫人屍骨未寒就欺你這個出嫁女,這也太過份了。”
“沒人欺負我,沒有……”
“這麼多人都看到了,哪裡有做晚輩的這麼對待長輩,可沒有這樣的規矩,你們說是不是?”
棚子外又來了幾個婦人,都是住這附近的,湊過來顯然是想聽點外人不知道的花家事,可生活在京城她們也不是沒腦子的,只是恩恩啊啊的把話帶過去,半點不表態。
花靜也不需要她們表態,她只要借她們的嘴把事情傳開了就好。
磨磨蹭蹭好一會,花靜方纔抽抽噎噎的開了口,“娘過世前讓我回了趟家,交待我以後要好好幫襯孃家,沒想到沒幾日娘就去了,我真的沒有得着什麼東西,花家都這樣了,我哪裡忍心再從孃家拿走什麼東西,爲什麼就是不信我呢?我也是花家嫁出去的女兒啊!”
爲了利益撕破臉是世家中常有的戲碼,就因爲太常見了所以信起來也格外容易,更甚者她們都露出一臉果然如此的表情,顯然這並不讓她們意外,只是沒想到向來以規矩好出名的花家竟也出現了這種事,這要傳出去了百年名聲毀於一旦啊!
幾人神情間透着隱密的興奮,破壞的快感刺激着她們的感官,連說話的聲音提高了都不自覺,“是花家大姑娘吧?花家現在不是她在當着家嗎?也不知道老太太怎麼想的,竟然越過媳婦把家交到了她手裡。”
花靜既不承認也不否認,只是哭得更大聲了。
幾人還有什麼不懂的,對視一眼,就有人上前勸道:“清者自清,花家這般對你你卻在這冰天雪地裡守足了孝,足見你的誠心,老太太泉下有知也定當欣慰沒有白疼你一場。”
“說得對,清者自清。”花芷從馬上車下來,彷彿沒看到她們尷尬的神色,她也不走近,就站在馬車旁問,“姑母,你是在說做侄女的欺負你了嗎?”
花靜本以爲自己佔了先機,花芷怎麼說都是掰不過去的,畢竟她是長輩,可聽她這麼直白的說出這話,她心裡隱隱生出不安來。
不等她回話,花芷點點頭又道:“倒也沒有說錯,確實是我不許你進花家門。”
看熱鬧的人都退開了些,耳朵卻高高豎起,聞言紛紛訝異的看向花芷,兜帽下的臉不甚清晰,但從她露出的半張臉也能看出傳言中的美貌,只是不知是不是隻長了一張好看的臉。
花靜不知道花芷這是打算出什麼招,但她不能放過這個堵她話的好機會,擡起一張憔悴的臉哽咽着道:“我只是想回家替娘守靈,沒有其他意思。”
“遵祖母遺命,從今往後花家榮辱和花靜沒有任何關係,花靜不得踏入花家一步!”
花靜嘴巴微張,突然心裡就害怕起來,她怕花芷說出更難聽的話來,她想阻止,可是,已經遲了。
“自己管不住男人,卻在祖母重病期間問她要侄女身邊的丫鬟去給你的夫君做小,氣得祖母吐血以至於一命歸西,姑母,到底是誰欺負了誰?”
“我沒有,你……你血口噴人!”花靜慌了,不該是這樣的,花芷怎麼敢這麼大膽!她就不怕花家的姑娘以後都嫁不出去了嗎?她就不怕自己沒人要嗎?她怎麼敢!
花芷冷眼看着她,“花靜,我不會原諒你。”
祖母當時有多傷心我會讓你承受雙倍,不,雙倍太少了,沒有十倍八倍怎麼夠。
咱們,慢慢來。
PS:三更,這章又爆了好多字數,總感覺沒寫好,腦子有點木,大家將就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