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功勞卓越、子嗣榮耀、命婦之德,特賞妝花緞五匹、雲錦五匹……”
後續的賞賜侯夫人已經聽的並不清楚,而她如今心中激情澎湃。
這一份榮耀就是她最好的鎮定劑,填補了她這些時日以來心中的迷茫不定。
而這一道懿旨不也是給了宣陽侯狠狠的一巴掌?
他將自己禁足於院子,讓一個登不了大雅之堂的姨娘管着侯府,這一份旨意頒下,所有的主事權她定要重新握於手中,誰都奪不去,何人都奪不去!
陸公公宣旨完畢,侯夫人還跪在地上一動不動,若非是花媽媽將她扶起,她恐怕還要沉至許久。
宣陽侯心沉如石,也無心與陸公公寒暄過多,魏青巖將陸公公親自送到門外,陸公公留下皇衛擡着犒賞的箱禮往侯府中搬運,他則先回宮向皇上覆命。
林夕落留下秋翠與陳媽媽在此盯着,她與魏青巖則先行回了後側院,臨走時也與侯夫人象徵性的行了禮,魏青羽與姜氏則跟隨他二人而去,魏青山則覺得侯夫人在此格外尷尬,索性出了府。
侯夫人沒有走,就站在原地呆着,宣陽侯站在拒她一米之遙的地方看着她。
許久不見居然在這等場合下見面,侯夫人嘴角嘲諷,看他道:“怎麼?侯爺可是失望了?”
侯夫人這話說出口卻遭到宣陽侯的冷笑:“尋思什麼呢?你當這賞賜是榮耀?這是對你的警告!”
侯夫人呆滯,皇后懿旨和賞賜都是布料緞子,除此之外絕無他物!
這是在告誡她,如若出了事就可以用此物懸樑自盡了嗎?
侯夫人瞬間反應過來,“我……我什麼都沒做!”
宣陽侯的心很沉,“人在做,天在看,當過去做過的事就真的隨着時間淡化了?該有的報應早晚都會找上來,何必呢?”這話好似在斥侯夫人又好似自嘲。
侯夫人有些侷促不安。“那死丫頭自己能不能生還是回事,難不成要我這條老命陪着?”
宣陽侯有意再斥可卻將話咽回喉嚨之中,只是失望的搖了搖頭,朝向花媽媽擺手,“帶她回去,別在這兒發瘋了。”
“我沒瘋……”侯夫人不肯離去,“我纔是侯府的女主人!”
“帶她走!”
宣陽侯格外煩躁,花媽媽立即拽着侯夫人上了轎。隨後吩咐婆子們擡轎回“筱福居”,花媽媽心中也最清楚,侯夫人恐怕不再有出頭之日了……
而此時,林夕落與姜氏在園子中看着侍衛將犒賞之禮搬進,而秋翠和陳媽媽也開始將東西清點入庫。
姜氏也着實開心,噓聲道:“今兒有皇上和宮內各位娘娘對五弟妹的賞賜,一般人也不敢再對你動手腳了,這一份恩寵無人能及,瞧瞧今兒齊氏的神色,看上去快嚇傻了。不是嫂子多嘴,之前你不提她與方太姨娘。我還真以爲她是個精明人,如今看來,這手握重權人心也跟着變了。”
“手裡握了銀子怎能不想金子?”林夕落嘆口氣:“不過侯夫人今兒當衆嘲諷方太姨娘,也是在自嘲,今兒在門口等候傳旨的人,大房和二房一個人都沒出來,這不也是打了她的臉麼。如若不是見到她那一副蒼老的面容,我都快忘了大房和二房還有人了!”
“前兒你三哥還在說魏青煥與宋氏,
前一陣子好似侯爺去看了她二人。也與二人說了,何時皇上對承繼世子位之人定下,才容他二人出院子,而宋氏有孕小產了。”
姜氏說到此也心中嘆氣,“侯爺也是沒轍了,人越多、爭這個世子位的人就越多,不過就是個名頭罷了,至於嗎?”
“三嫂這般想,可其他人卻不這麼想。”林夕落說起齊氏與方太姨娘,不免道:“你瞧着如今方太姨娘的做派,說是爲了孩子們,可請了最好的先生,也都給了好吃好穿好銀子,可侯夫人說了,侯爺要在錢庫中留十萬兩銀子,她都不敢去問一聲侯爺,這是怕什麼?”
“就是怕侯爺嫌她處事不利再換個人,不但不去問侯爺,還有意讓別人去錢莊等地收銀子,她只等着花,這種髒事落別人頭上,好事她揣了自己兜裡,當誰都是傻子不成?如今我不管事,三嫂也不幫忙,倒是苦了四哥了,裡外不是人。”
“是,青山的爲人着實不錯。”姜氏說完,則將話題轉了魏青羽的身上,“你三哥如今整日被侯爺拽着做事,我這顆心反倒開始不安穩了。”
“三哥是聰明人,做事最有分寸,三嫂還是關心關心孩子們和您自個兒吧!”林夕落笑着安撫,姜氏也鬆了口氣,她擔心可不是魏青羽做事做不好,而是擔憂宣陽侯這般做,會否影響了魏青羽與魏青巖之間的兄弟情分。
這兄弟五人之中,就魏青羽與魏青巖之間的關係最親了……
二人談了半晌,魏青羽與魏青巖對今日之事商議過後,便與姜氏先回了,魏青巖進了屋中,見林夕落還坐在書桌前行字,不免道:“折騰這許久還不累?”
“不累,心情好,也不困了。”林夕落放下筆,看着寫出的簪花小楷格外的不順眼,“怎麼瞧着都扭曲似的?”
“字隨人心,你心靜不下來,字自當不平穩。”魏青巖這話讓林夕落嘟嘴,“怎麼說的跟豎賢先生一樣,當初他不肯教我就說我人心不正,字也不正。”
魏青巖哈哈大笑,“他說的沒錯。”
“討厭。”
“你快能見到他了,他在後方也跟隨皇上回宮了。”魏青巖說起林豎賢則笑容更燦,“如今他成了言官之首,只要他上了彈劾摺子,此人必倒!”
“瞧你笑的那麼壞,又是你在他背後幫忙出主意的吧?”林夕落歪頭看着魏青巖,魏青巖沒有否認,“還是你最懂我!”
林夕落輕笑,“不過當一個言官也的確適合他,否則那一張氣死人的嘴可白長了,貪官怕、正官喜,總得有這樣一個人,不過……”林夕落頓了下:“今兒皇上的犒賞所爲何意?還有皇后給侯夫人的那封懿旨?怎麼聽着不順耳呢?”
“皇上突然回來恐怕是要銀子的,而給侯夫人的懿旨,就要看侯爺怎麼想了,我也不知道。”魏青巖說及銀子,林夕落則皺眉:“至於?那可是皇上,就缺這點兒銀子了?”
“銀子事小,目的是看這方式是否可行,也看一看朝堂之中對此事的反應罷了。”魏青巖說到此,則又低頭思忖,林夕落也不再與他多說,由着他自己想個明白。
林夕落坐在一旁陪着他,可不知何時她又睡了過去,醒來之時已經躺在牀上,而魏青巖不在,身邊是一張蒙面的臉。
“嚇死我了!”林夕落反應半晌纔想起來這是薛一,“你怎麼在這裡?五爺呢?”
“五爺趁夜獨自出去了,不想讓別人發現卻又擔心五夫人,則讓卑職在此地護衛五夫人。”薛一說完則退後一步,林夕落看向窗外已經星夜暗空,原來她已經睡了這麼久了。
林夕落獨自起身去倒了水,薛一也沒有伸手來幫她,更沒有再多說一句的打算。
“薛一,你坐在那裡吧。”
林夕落見他一直跟隨身後三步的距離着實有些不舒服,如若是冬荷這類丫鬟還好,這一個暗衛殺手跟着,她怎麼總覺得後脖頸發涼呢?
薛一道:“離您三步是最大的距離,無論從哪個方向有人行刺您卑職都能第一時間將他一刀斃命。”薛一往後又退一步,“五步是極限,卑職恐有意外,只能離您四步之遙,望五夫人莫怪。”
林夕落嘆了氣,他倒還真明白自己的心思。
坐在牀上喝着熱水,薛一在一旁站着,紋絲不動,若非知道這裡有個人,林夕落會覺得那裡是擺了一個燈架……
“薛一,這裡是侯府,外面又已經有侍衛把守,如若出了問題應該會有聲響,我不是嫌你跟隨不適而是覺得你站在這裡不累嗎?”林夕落說完,薛一沒有回答,但依舊紋絲不動。
林夕落翻了白眼不說話,索性又躺在牀上繼續眯着等魏青巖回來。
身邊的人連喘氣的聲音都聽不見,也難怪他尋常就在此地護衛自己,林夕落卻一點兒都發現不了。
“薛一,你跟隨五爺多久了?”
林夕落尋着話題相談,半晌,薛一纔回答:“七年。”
“除了你,還有其他人嗎?”
“有。”
“他們都在做什麼?”
“我不知道。”
林夕落略有無奈,這個人的話語還真是夠少的……
二人就這樣靜靜的呆着,林夕落心裡惡意的想她自己最好不要這時候去淨房,可越怕什麼越來什麼,只覺得小腹頗有一些難受,林夕落用手捂着,只想等魏青巖快些回來。
窗外一聲接着一聲蟋蟀的鳴啼,林夕落心裡則越盼越急,薛一依舊如木樁一樣的站在那裡護衛,也無心問這位女主人在牀上來回翻滾是爲何。
“薛一……”
“在。”
“我要去淨房,你不許跟來。”林夕落說完,“嗖”的一下子下了牀就小跑,薛一撓頭,自言自語的嘀咕:“淨房而已,至於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