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奴鎖上門,合上窗戶,一掃平時懶洋洋的樣子,面上沉肅道:“劍奴自知身份低微,但有三問要代歷代祖宗問一問主子。”
白雪知道有很多古老的傳承,自有自己一些神秘而極其複雜的儀式,他想了想雙膝跪下,點點頭道:“請問。”
劍奴坦然受他一拜,目光如刀一般犀利喝道:“第一問:且問白雪?!你可知何爲智?”
智,字從知從日,知亦聲。可若要仔仔細細的說個分明何爲智,又極爲不易,只因智實在是個極其模糊的概念。
白雪微微嘆息道:“明辨是非,絕不妄動爲智。”
劍奴目色不動,繼續問道:“第二問:何爲勇?”
白雪沉默許久,一字字慢慢道:“臨危不懼,慷慨赴難爲勇。”
劍奴厲聲再問:“第三問:何爲仁?”
智、勇、仁。此爲天下儒生之三達境界,所謂處世以智、修身以仁、立心以勇,方修成君子立身,是後有天、地、人三才,道家羽士內察命理內在,外觀五湖四海後算出之術數,而這神劍十三式之至高劍意便蘊藏於此。
白雪少年時風流一方,半生殺人,後十年輾轉,流Lang萬里,他之一生變化苦難大過無數常人十世修行,智者能答,勇者易爲,可仁者,他不敢答。
古書云:“樊遲問仁。子曰:‘愛人’。”又“克己復禮爲仁。一日克己復禮,天下歸仁焉。”又“子曰:‘志士仁人,無求生以害仁,有殺身以成仁。”
仁者,殺身以成仁。
是故有仁者出而天下歸,龍鷹侯現世,正道一統羣魔束手。
正是仁者無敵之故。
可白雪不是仁者,他殺人,陽春白雪殺人盈野。
白雪念及平生不禁額頭冷汗連連,不住下流沿着下巴滴在船艙地板上,他第一次覺得殺人是一件多麼醜陋多麼噁心的事情,每一個生命都值得尊重,每一次的微笑都值得珍惜。
難道自己這些年的苦難真的是因爲造孽太多了嗎?
難道錯了嗎?
殺人者的心堅硬如鐵,心志絕不動搖,可此刻在神劍劍意麪前,在天下第一劍面前,白雪第一次懷疑了自己。
劍奴冷冷的看着他,不發一語。
“噠噠噠”房間裡只有冷汗滴落砸擊木板的聲音,單調孤獨,也帶着說不出的悲韻。
海上孤船飄搖,滑風乘Lang,蒼陽當空,明媚動人。
船已經開出去很遠了,早已是看不見天涯海角,天涯盡頭誰爲峰,海角過處幽冥現,這船是要去哪裡?要去那海之盡頭,世之盡頭嗎?
不知過了多久,一直抱劍冷冷旁觀的劍奴忽然長嘆道:“好!好!好!”
白雪面色慘白,身子一歪,斜倒在地板上,他只覺得勞累更勝過與絕世高手苦戰一場,他用力的咳嗽起來,又不解道:“好!好!好!好什麼?”
劍奴也跪地而坐,面衝着白雪道:“智,勇,仁三者人人皆知,也人人可答,可有幾人能做到?主子能明問己心,誠實作答,此爲一好。”
白雪勉力笑道:“哦?”
劍奴又道:“智者明辨是非,絕不妄動,勇者臨危不懼,慷慨赴難,此爲二好。”
“這第三好。”劍奴嘆道:“仁者無敵,可惜你不是仁者,不能回答,就是三好。”
白雪這次真的有些糊塗了,他問道:“爲何我不是仁者,卻反而更好。”
劍奴冷冷道:“龍影號稱王者劍,自以爲以蒼生己任,行走天地黑白之間,仁者無雙。可他忘了自古而來聖人只有一個,即便是萬世之尊的孟老夫子也不過是亞聖,他強行求仁不成,便落了今天這個下場,劍奴並不希望主子也陷入這萬劫不復之地。”
白雪長嘆道:“這當真是至理名言,白雪受教了。”
劍奴又道:“這番道理並不是劍奴說的,而是有人借劍奴的口告誡主子罷了……”
白雪急問道:“此人是誰?”
劍奴的目中射出強烈的敬意,緩緩道:“他早已不問世事,只因聽說了江湖上最近多番風Lang,又見與主子有緣,便命劍奴傳了這話。”
白雪點點頭,他已經明白這話是誰說的,只是不知道要將神劍劍法傳給自己的不知是龍影的意思,還是這位令人尊重的老人的意思。
白雪問道:“那我當如何自處?”
劍奴道:“老人家說了,明心見性,然後能憑心而動,主子本性並不嗜殺,日後劍法若成,只盼能偶爾念及生靈含苦,劍下留情。”
自出洞來無敵手,得饒人處且饒人。這正是前輩高人畢生秉承的信念,雖然樸實無華,但讓人不由的肅然起敬。
白雪只覺得龍鷹侯正隔空向自己含笑而談,他恭恭敬敬道:“謹受教。”
劍奴道:“主子既然明白這個道理,那麼劍奴便要開始傳劍了。”
白雪站起身來,含笑道:“我曾經和龍影有過一戰,發現這神劍十三式變幻瑰麗、氣象萬千,的確是江湖一絕。”
劍奴道:“龍影的劍和主子的劍並不是一般,他的劍是繡花用的,而主子的劍是殺人的,所以最後參悟出來的神劍到底如何,就要看主子自己的了。”
這個劍奴奇特之極,她直呼這一任逆鱗劍龍影之名,更似乎隱隱有不認同之感,這隻因她的主子是白雪,所以她的劍中已蘊有殺伐之氣。
“主子有瑤姑娘在身邊,只怕早知道神劍的真正來源了吧。”劍奴忽然道。
白雪點點頭,阿瑤的確曾經和他說過一些,他說道:“似乎與陽逆槍有些關係。”
劍奴道:“不錯,所以真正的神劍十三式其實是魔槍十三式,龍鷹侯爺手上擁有的也不過是其中的謀字訣六式,並不完整。”
“它是個魔。她的劍氣在眼中,她的殺氣隨着她的話流出,“神劍逆鱗,從這一刻起,這口劍已經烙進了你的靈魂,它是一個魔咒,是你永遠也拋不開的,人人都會以天下第一劍爲目標,蘇情便是一個很好的例子。即使你身懷蝶戀花絕技,也絕對無法逃脫這口劍給你帶來的命運。”
“你想明白了嗎?”
白雪笑道:“我明白。”
劍奴黯然道:“此劍意一傳,我怕你第一個傷害的人便是你自己。”
“神劍每次傳承必要見血光之災,你必須做好心理準備。”
“請主子閱神劍劍意。”
劍氣如洪水猛獸般欲猙獰而出,滿室刀光劍影搖曳。
劍影落在白雪的臉上、手上、身上,寒冷刺骨。
劍奴緩緩起身,背向白雪,將手上古劍放於一側,忽然輕輕的解開腰間束帶,肩膀微動,那見寬大的衣袍已順着她柔美的身子滑落在地。
她衣袍下竟不着一縷,白雪緊緊的盯着她的雙足,這對玲瓏玉足已經令人,腳踝是那麼纖美,接着,白雪又往上看見她她那雙修長的、筆直的腿,那是一對生機勃勃的,然後,再往上
白雪忽然屏住了呼吸,日日青樓白雪下的白雪一生究竟見過多少少女的嬌軀,只怕他自己也記不清了,可眼前的景象依然深深的震撼了他。
在纖細妖嬈的柳肢之上,天鵝般高貴的長頸之下,那本是一個優美而純潔的粉背,鬼斧神工的作品,可就在這裡,有十三道妖異而血紅的紅疤痕交錯縱橫網織密佈,猶如夏日裡繁星溫柔的夜空下出現的十三道震天閃電,劃破了整個星際,也劃破了欣賞夜空的少年的心。
這是一幅怎麼樣的景象?美麗、柔弱、殘忍、血腥交織在一起,結成了詭異而神秘的圖案,仿若帶着可怕的詛咒,在這一剎那間,白雪連呼吸都似乎已停止,他屏住呼吸的看着,那十三道血疤也靜靜的看着他。
劍奴的心從未有這一刻跳得如此之快,她早已知道自己這一生只爲了這一刻活着,這十三道劍痕是她天生自帶的胎記,是她這一族血脈特有的標誌,但不是人人都有,而近六十年來只有三個嬰孩身上出現,她是最後一個。
她能夠聽見自己背後有明顯壓抑後顯得更加粗重的男人呼吸的聲音,她雖一生灑脫不羈,但總是女人,一個成年女人她第一次將自己完整的裸出在一個成年男人的面前,她的心中之混亂實在非當事人所能描述之萬一,何況她知道自己背後的這個男人是江湖中傳說風流的花間客,他只需要輕輕的一動手,自己該怎麼辦?
所以她的呼吸也漸漸的粗重起來,她怕?她的心底不僅僅是怕?更有些淡淡的期待?
她在期待,一個正常女人的期待。
良久,白雪的手終於動了,他那修長有力充滿溫暖和磁性的手指已經觸摸到了她的裸背皮膚上,那皮膚嫩如清水豆腐,又冰冰涼涼的,更勝過最上等華麗的綢緞,那劍痕也似乎溫溫柔柔的,他心中一動,主動以自己食指指腹慢慢的摸去感觸,他覺得那劍痕越來越燙,最後竟如火燒刺痛他的食指。
白雪猛地掙的自那劍痕上甩開自己的手指,大口大口的喘着氣,忽又閉上雙眼,深度冥思,他只見着自己孤身獨處在無邊無際的黑暗中,無邊的黑暗將他淹沒。
就在他將要窒息的那瞬間,突見天外一道矯龍般遊劍,劍氣縱橫,天地間雷電閃爍,自己又仿若汪海中之孤舟,狂風之下的獨燕,竟搖搖有不知所措之感。
那一劍如神龍擺尾,浩渺無方,竟直直朝他而來,迅捷無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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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實說,我還是第一次接到貴賓,有點小凌亂,見笑大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