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突然衝來一羣紅衛兵,他們抄家來了。
遠處,撞‘門’聲已經此起彼落了,不管輪到誰,都跑不掉。到處有猙獰的怒斥,他們搗毀,砸爛,撕碎……最後焚燒,是必然的功課——除非見到中意的,就抄走,由造反派分了。
他們翻箱倒櫃,見什麼毀什麼。
最痛快是擊碎玻璃,聲‘色’俱厲,鏗鏘而奏效,鎮住不甘心的階級敵人。
這一家,沒字畫,沒古董,只有書信、戲服都給焚了。
飛飛站在御謙身後,神情怯怯。
此時,御謙不敢說話,說錯一句話,隨時可能會引火焚身的。
陳年老舊的櫃子裡,藏着一箱泛黃的書籍,因此,御謙被逮兩個紅衛兵逮走。
飛飛追上去,硬拽着着御謙的衣服,大聲喝道:“你們不能帶他走。”
紅衛領首領怒道:“這些書就是反革命罪證,這可是罪犯滔天。”
“你們不能帶他走,那……那那書是我放在這裡的!”飛飛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大喊道。
“你們都不老實是吧,敢欺騙黨?都帶走。”首領喝道。
御謙臉‘色’變了,他攔截這段糾葛,喝道:“不關她的事,是我,是我的,你們抓我。”
“那書是我的,我就是那個唱歌的,你們抓我。”她想跟他一起,受苦受累也樂。
“都閉嘴,一起抓回去審問。”首領狠狠地說。
御謙心情很‘亂’,不由得腰板一‘挺’:“你們不能抓她,她是香港人,你們抓她就是搞對抗。書是我的書,屋子是我的屋子,你們抓我抓我——”
首領愣了愣,命人放開了飛飛,飛飛追着他們的腳步去:“你們放了他,不然連我也一起抓。”
紅衛兵不理她,御謙頻頻回頭喊道:“飛飛,快走,別理我。”
“不,要生一起生,要死一起死。”飛飛追着尖叫。
御謙悽然劃清界線,並無再看她一眼。目光流散至遙遠,只對半空說道:“你走,照顧好孩子,若我這翻久不回來,你就忘了我,就當這世上沒有這個人吧。”
“有一句話,我從來沒問過你,今天,你一定要回答我,你……還愛我嗎?”她望向他的背影,美眸噙着滿滿的瑩淚,咬着嫩‘脣’,咬破了,血絲滲出。
御謙硬生生停住腳步,身子震了一下,緩緩回過頭,痛苦地點點頭:“對不起,我愛你……”
“死到臨頭還在這裡談情說愛,蠱‘惑’人心,看我不給你點顏‘色’看看。”
紅衛兵小將狠狠地拗御謙的手肘,他慘叫一聲,‘欲’反抗,被紅衛兵狠狠地踢打,他反抗,打得更重。
御謙掙脫他們,企圖想逃走,不過被一大羣十來歲的‘毛’小將追着,銳不可擋,御謙奔上一幢廢樓去,一層又一層,直到無路可逃。
飛飛追上去,直奔樓梯喘氣,她扶着牆,再累也要奔。
“你們別過來,別過來!”御謙一步一步往後退,腳觸及護欄,停了下來。
紅衛兵小將怪笑:“過來又如何,你敢跳嗎,你跳啊,跳呀……”
御謙只是微微‘露’出一抹炫人的笑容,然後張着紅‘脣’無聲的說了一句話:“再見了,我的愛!”
“你跳呀……”紅衛兵們竊笑。
御謙緩緩地閉上眼,他張開雙臂,緩緩往後倒,如一隻翩翩舞蝶,一飛而下。
飛飛倚扶着‘門’口,眼睛都快瞪出來了,她宛如一尊動也不動的雕像,靜靜地注視着他的身子凌空飛落。
她四支冰僵了,手腳逐漸麻痹了,她的黑眸中閃爍着深沉的悲痛。
她最愛的人,她生命中最珍貴的東西,她親眼看見他墮下,化蝶。
久久,她衝到樓邊去,往下看,那是份美麗,深深地望下,殷紅的血,化成點點梅‘花’,眩人眼目。
她嘶聲力竭在大喊:“你們這些喪盡天良的,你們‘逼’死人了!御謙,你等等我。”
紅衛兵紛紛衝上前去捉住她,她掙扎,拼命大喊:“你們‘逼’出人命了,你們會有報應的……”
“閉嘴!閉嘴!”一個紅衛兵掐住飛飛的脖子,她恍若未聞,任何人說什麼,她都不必聽見了,她提不上氣來,她也不掙扎,一心只念着,她要隨他去。
她臉‘色’漸漸轉紅轉白,轟然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