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陳詞這話只是調侃,他以爲這個小姑娘性格堅韌,是絕對不會生氣的。
可是他顯然忘記了,溫雪輕性格再堅韌,到底還是小丫頭。
她還是頭一次被人這麼說,家裡的哥哥哪個不是對她百般愛護忍讓,陸陳詞這人卻這麼說他。
還說她壞他好事,若不是他故弄玄虛,她纔不稀罕見到他。
他既受了傷,便該好好在家中養傷,若真像那郎中所說,日後他半邊手臂廢了,今後他就是後悔都無處找人訴苦了。
可他還表現得雲淡風輕,彷彿絲毫不在意的樣子,簡直是不知好歹。
溫雪輕默不作聲的悶頭往前走,心裡卻在嘀咕着暗罵陸陳詞。
身後那人見人不理她,忙追上前去:“你走這麼快作甚?街上無人,巡邏的官兵還沒有回來,我們還可以慢慢散步回去。”
他像是察覺不到溫雪輕在生氣似的,面上滿是笑意。
見到溫雪輕,他心情很不錯。
溫雪輕猛然站住了腳,回頭看着他:“到了此地,我們該分道揚鑣了。”
陸陳詞一愣,笑說:“爲何?我們家不是在一個方向嗎?”
這個滿嘴謊言的騙子!
她早就知道他家在東街那邊了,溫雪輕瞪了他一眼,輕哼一聲,轉身就走。
可算是察覺到小丫頭情況不太對勁了,他急忙跟上去, 躊躇着問道:“你是在生氣?怪我剛纔說你倒打一耙?”
她纔不是那麼小氣的人,溫雪輕暗想。
卻走得更快,目不斜視,一心趕着回家。
至於那屍體,不管是被盜羽帶走,還是被陸陳詞的僕從收着,反正最後他的目的是達到了。
只是今夜她算是白跑一趟了。
她想得入神,擡眼,便看見身前不知何時出現了障礙物。
在鼻子撞上那堵牆之前,她堪堪剎住了腳步。
鼻尖距離那堵牆,只剩分毫之距。
“閃開。”
“那堵牆”毫不自覺,依舊矗立在路中間。
溫雪輕後退了兩步,對“這堵牆”無話可說。
行,“牆”不動,她動。
便扭頭往旁邊繞,“那堵牆”不合時宜的也跟着往旁邊挪了挪。
恰到好處又擋在溫雪輕面前。
“陸大人,你想幹嘛?”
她語氣疏離,眼神淡漠。
原來這就是她生氣的樣子,會刻意的跟人拉開距離。
陸陳詞暗暗想着,面上卻很快擠出一抹笑意:“若是剛纔言語上得罪了溫小姐,還請溫小姐大人有大量,不要與在下計較。”
雖是半帶調笑的語氣,奈何他眼神直直盯着溫雪輕看,溫暖且真誠。
眼睛真的能透露出人的最真實的情感嗎?
如果是這樣的話,溫雪輕願意相信他是真心的。
可她壓根不是爲了這件事生氣。
“我沒有生氣,我只是不想和一個騙子說話。”溫雪輕定定直視他的眼睛,語氣也是無比堅定。
陸陳詞面上笑意漸收。
“騙子?是說我?”
溫雪輕抿脣,點頭。
不知爲何,陸陳詞沒有反駁,顯然他很清楚自己確實騙了溫雪輕,他甚至也沒有解釋的意思。
只是站在那裡,身形挺拔,視線下垂,微微顯得有些落寞。
溫雪輕又看見了他胳膊上暗色的血跡,有些不忍,她撇開臉,頗爲不自在的說道:“我知道你家不在那個方向,你不必爲了特地送我回去撒謊,我不會出事,我五哥也不會怪你不送我的。”
原來她說的欺騙是這件事,原來她以爲他是因爲溫慕和才送她回去。
陸陳詞想笑,但又沒有笑出來。
他突然沒頭沒腦的蹦出一句話:“溫小姐,你還欠我一頓飯。”
“你不會是想要我現在請你吃吧?”溫雪輕表情驚愕。
此時夜深,哪裡還有吃飯的地方,何況,就算有地方開張,她身上哪裡來的銀子。
誰想到大半夜出門辦事,還要請人吃飯。
她可不想再把青爻抵押出去了。
卻見陸陳詞一臉堅定,他盯着溫雪輕糾結的臉,朗聲笑了兩句,道:“放心吧,這吃飯的地方是可以賒賬的,我認識那裡的掌櫃。”
因爲認識,所以陸陳詞可以坦然的賒賬……可溫雪輕又不認識人家,要請吃飯的是她,賒賬的自然也是她。
待陸陳詞好說歹說,可算將人帶到那家半夜還開張的麪館。
這麪館若是在白日裡並不起眼,只是小小的店面,普普通通的樣子。
只是在夜裡,就顯得格外出挑。
因爲萬家燈火俱滅,唯有此處還亮着燈。
竟然不可惜燈油嗎?
一箇中年男人正在麪館裡慢悠悠的揉麪。
這應該是麪館老闆,見了這老闆,溫雪輕已頗感不自在。
畢竟等會兒陸陳詞吃完之後,她就要說出賒賬兩個字。
溫雪輕平日表現得沉穩,可她臉皮可不厚,吃飯不付錢,這可是頭一回。
有人進了麪館,那老闆正揉着麪糰,頭也不擡:“客官,找個地方坐,想吃什麼只管說。”
“兩碗陽春麪,加只滷肘子。”
陸陳詞嫺熟說出這句話,顯然不是第一次來這家麪館了。
那老闆聽了陸陳詞的聲音,才停下手中的動作看了陸陳詞一眼。
“你這小子,怎麼這時候來了?”
他們果然認識。
那老闆年歲看起來人到中年,卻自有一股瘦削挺拔的氣質。
溫雪輕忍不住多看了兩眼他的臉,從面相裡隱約窺見這人的經歷不簡單,還有那雙手,翻過來的時候,隱約能窺見手掌裡的繭子,是握箭的手,他殺過人。
但他額頂明亮,卻是帶着一絲絲正氣,看來他之前殺的應當都是作惡之人。
厲害的人物,最終都大隱於市了麼。
若不是陸陳詞帶她來此,她還真不知道這地方還有這等人物。
陸陳詞和那老闆一番寒暄。
從他們的對話裡,溫雪輕得知陸陳詞經常來這地方,而且每回都是在大半夜的時候過來。
這老闆甚至還知道陸陳詞受傷的事情,但是他和陸陳詞一樣,對此都不以爲意。
甚至他還用那雙沾了麪粉的手,重重在陸陳詞那受傷的肩膀上重重拍了一下。
“嘶~輕點輕點,到底還是血肉之軀,禁不起你敲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