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晉開國功臣石苞最小的兒子叫石崇,本身非常有才氣,加上又是功臣後代,所以就比較高傲,給人的感覺總是盛氣凌人,由於性格不同,石苞和裴楷也就沒有什麼私交。不過有一天,石崇、裴楷和當時擔任長水校尉的孫綽碰巧在一起喝酒,在這裡我們要說一句,這個孫綽,和東晉文學家孫綽不是一個人,各位可千萬不要以爲孫綽現在正在玩兒穿越。
石崇是酒精沙場,最後把孫綽都喝得說開胡話了,在滿嘴說火星語的時候,順便還把石崇給罵了一頓。可是,孫綽醒以後,自己都不太記得這個事情了,石崇卻氣得一晚上沒睡着覺,第二天就想給司馬炎寫信想彈劾他,裴楷聽說這個事情以後,趕緊找到石崇,勸他說:“石大人啊,你把人家喝多還要求人家遵守禮法,這不有些說不過去嗎?”這言外之意就是說,人家孫綽是被你灌多的,你這兒還告人家,到時候司馬炎一追究起來,你石崇也逃不了干係。石崇一聽,覺得裴楷說的確實有道理,也就沒再寫告狀信。
像當時的很多官員一樣,裴楷花錢也是大手大腳,不過不同的是,他對錢的看法十分瀟灑,他不光是自己對錢毫不吝嗇,對別人值錢的東西也毫不在乎。裴楷有時候去人家家裡,如果看到有什麼奇珍異寶就向人家要,一點兒也不覺得難爲情,如果他自己有什麼好東西,即使像車馬、寶物、衣服這樣的東西,只要自己用過享受過了,就立刻分給窮人。有一次,裴楷花大價錢造了一座別墅,請他的堂哥裴衍來做客,由於這座別墅實在是太宏偉了,裴衍非常喜歡,看完以後都捨不得走,裴楷看出了堂哥的心思,乾脆把剛蓋好的別墅就這麼送給了他。
在司馬炎時代,樑王司馬彤和趙王司馬倫都是西晉開山祖師爺司馬懿的兒子,從輩分上來說,他們是司馬炎的叔叔,而且都擔任着都督(軍區司令),家裡積累的財富多的不得了,可以說富可敵國。裴楷就給司馬炎寫信,請司馬炎能夠每年從樑王和趙王的稅收裡頭抽出百萬個銅錢,來分給裴家那些相對貧窮的親戚。有人就笑話他說,你自己不接濟你的親戚,可是卻好意思讓朝廷用別人的錢來接濟你的親戚,真是臉皮厚,裴楷慢條斯理的說:“反正那兩位王爺不缺錢,用來接濟我親戚不是正好嗎?”
這就是裴楷,然而就是這麼一個性情真誠、瀟瀟灑灑的老好人,都對賈充恨的咬牙切齒,可以看出賈家黨當時有多麼不得人心,西晉正統士族對賈家黨的仇恨有多深。
更何況還有很多的士族大臣,不像裴楷這麼性情溫和、瀟瀟灑灑呢。
我們先來認識兩位最先對賈充發動主動攻擊的大人物,庾純和任愷。
庾(雨)純,字謀甫,是潁川郡鄢陵人(河南鄢陵北)。
庾家是個有名的巨人家族,相傳在夏朝甚至更早,就已經是世世代代做官了,他們的官職,就是倉庫管理員。那個時候,管理糧庫的官兒叫做掌庾大夫,像司馬家族一樣,這一家的後人爲了表示榮耀,以後就以官職做姓,從此以後,倉庫管理員的家族就姓了庾。到了周朝的時候,長官倉庫的官職叫“庾廩(雨凜)”,他們的後代也以這個官職做姓,也就姓了庾。到了春秋時代,衛國有一個叫姬庾的神射手,爲了紀念他,他們的後代也以庾字做了自己的姓。又過了一百多年,周王室的一個王爺的老師叫做庾過,因爲叛亂被殺,他的後代們爲了紀念他,也以庾字做姓。可以這麼說,庾氏家族並不是來源於一個家族,他們的後代,也並不是出自一個家族。
在兩漢時代,庾氏家族還沒有什麼太大的活力。漢武帝的時候,一個叫庾勝的人曾經率軍駐守過江西南昌,南昌附近的大庾嶺(梅嶺),就是因爲庾勝而得名,除此之外,庾家就再也沒有什麼非常著名的人物了。但是到了東漢末年的時候,庾氏家族就形成了幾個比較固定的據點,一個就在當時名門望族聚集的潁川郡(河南許昌)、一個就在新野郡(河南新野)、最後一個就在濟陽郡(河南蘭考東北),從地理位置上說,庾氏家族居住得非常集中,都是在當時政治、經濟、文化最發達的中原地區。
庾純真正靠譜的祖先,就是他的爺爺庾乘。這個庾乘出身非常低微,或者說根本沒有什麼出身,就是平頭兒老百姓一個。庾乘乾的第一個工作,就是給縣政府看大門兒,可是這個工作薪水實在太低,根本養活不了自己。所謂狗急跳牆、窮則思變,爲了改變自己的命運,也爲了提高自己的修養,庾乘乾脆跑到首都洛陽去討生活。在那裡,庾乘遇到了他一生中的貴人,當時的大名士郭太。和庾乘一樣,郭太也是貧寒出身,當看到庾乘的時候,處於同病相憐的感情,郭太給他指了一條明路——到太學(中央大學)去給太學生們當書童。
在舊社會,書童從來都是隱藏在風流倜儻的大才子們身後的小丑,他們只能眼巴巴的看着青年才俊們無限風流,以一身飄逸的行頭和不用非常好的口才,就那樣征服了無數名士和少女的心。但是庾乘從來沒有自暴自棄,在伺候太學生們看書、喝茶的時候,他利用一切能夠利用的精力,一直聽着那些原本不是講給他的課程,在多年的修習之後,庾乘對諸子百家的認識,反而比他伺候的那些太學生們要多出許多。當真正學成之後,庾乘通過了郭太的考驗,從此,他也成爲了一名學富五車的大名士,庾乘最終用知識改變了自己的命運。
當時東漢時代的太學裡的學風,是非常自由和純淨的,即使在那個出身極端重要的年代,只要成爲名士,就會受到人們的尊敬,庾乘已經是大學者,他就能夠有資格在太學裡和太學生們一起談天說地。但是,在看到出身高門的太學生們的時候,庾乘仍然感到非常的自卑,所以在坐座位的時候,他總是刻意的坐在下座兒,不敢讓自己的座次比別人高,但是對於太學生們來說,庾乘是個大師,所以,他們都圍着庾乘做成一圈,這樣久而久之,東漢太學裡的末座,反而變成了地位最高的座次。
像庾乘這樣的大名士,在東漢末年,是絕對不愁做官的,東漢朝廷好幾次請庾乘出來做官,人家都懶的去。其實我們也都能理解,在當時,大名士都是通過這種辦法來擡高自己的身價的,他們說是不做官,其實是爲了自己一下做個大官而已,名士們絕大多數都還是要做官的。可是庾乘這個官還真是沒做成,因爲就在他還沒選好做官時機的時候,東漢末年已經天下大亂了,一直到二十多年曹魏帝國建立以後,庾乘才終於有機會做了個小官,就是襄陽令(襄陽縣長)。
庾乘有記載的兒子有兩個,一個叫庾嶷,一個叫庾遁。這兩個人,學問不知道怎樣,但都像他們的老爸庾乘那樣,任憑朝廷怎麼來請都不肯出來做官,可是到了最後,都成爲了高官。庾嶷做到了太僕(皇帝儀仗部長),庾遁做到了太中大夫(國家中級參議官)。庾遁有記載的兒子也只有兩個,一個叫庾峻,一個就是庾純,這哥倆都是名士,也都年紀輕輕就做了官。所以說,庾純是根黑苗正的士族派。西晉建立之後,他先後做了中書令(皇帝辦公室主任)和河南尹(首都洛陽市長),也封了侯爵,關內侯。而且很快就升爲國子祭酒(中央大學校長)、加授散騎常侍(皇帝騎馬侍從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