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之下,該是寅時一刻左右?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不斷在山林之間發出,那是有數百全身着黑的士卒穿行時碰到草叢和樹枝發出來的動靜。
數百人不算少了,可以說是千挑萬選沒有夜盲症的人,要是在流賊的隊伍之中,數十萬人也就只能挑出數百,畢竟吃不到又沒有什麼營養,再來就是維生素缺乏,想要找沒有夜盲症的人可不容易。
泰山郡皆是多山地形,漢軍是在東安郡的方向駐營,石碣趙軍想要前去夜襲就不可能走明晃晃的大道,那隻能是抄小道,甚至有時候根本沒有道路,得自己將路蹚出來。
想要前去夜襲的石碣趙軍十分遵從規則,既是口含草葉子、將雙腿地步纏上厚布。這麼做當然是防止有人出聲,再來就是現在的靴子大多是木底,哪怕靴子不是木底也是皮底,只能是纏上厚布。
山道哪怕是白天都不好走,夜間不亮火把僅僅是依靠月光也沒有充足的光線,再來就是走的是山林,月光被密集的樹葉擋住,速度也就快不起來。
事實上古時候走山林真的不是什麼好選擇,山林之間野獸衆多,盤踞老虎和狼乃正常之事。邵廣選擇山林行軍,那還是事先已經有進行過獵殺和驅趕,可就是這樣依然要忍受蚊蟲,祈禱別碰上毒蛇。
“前面有個岔口,過了那邊,再走一段水澗路,就差不多到地頭了。”說話的是當地人,由他來作爲嚮導。
邵廣低低應了一聲“嗯”,伸手摸了摸眉頭,有些忐忑地想着:【左眼跳災,右眼跳財。我這左右眼輪流跳,是個什麼意思?】
夜間嘛,雖說依然是派出斥候在前面探路,可就是起個預警作用,畢竟隊伍是不斷移動的狀態,派出去怎麼回來稟告是個值得研究的問題。
邵廣非常謹慎地在岔路口邊上稍微停了一下,派出小隊先行穿過,一隊之後是下一隊,直至隊伍過了大半才揮手親自帶着後續的全部人前進。
鬥阿卻是趴在岔口山道上面盯着下方看了許久,前面一個小隊一個小隊的敵軍通過,他就是安安靜靜地盯着,絲毫並不認爲敵方將領幹出這樣的舉動有什麼用。要知道這邊的地形就是個岔口,前面還有一段水澗路,不止是這邊可以作爲埋伏之地,水澗路也可以啊!
邵廣在經過岔口的之前停了下來,他上下左右看了一遍,側耳聽了一下蟲鳴,很突然地“喝”了一聲。
那一瞬間不知道有多少人被嚇了一跳,是不分敵我的那種驚嚇,但是邵廣卻是咧嘴笑了:“有蟲鳴,試探了一聲亦是沒有動靜。”
是誰說有人埋伏就不會有蟲鳴的?那是講有人不斷移動,致使蟲子不再發出鳴叫,可要是人套着一層布老老實實躺在地上過一段時間,蟲子該叫還是叫,要是蟲子不叫那蟲子的智商可就有些嚇人了。
【懟他先人,簡直嚇死老子了!】鬥阿真的是被嚇一跳,他無比慶幸自己帶過來的都是老兵,事先還明確下令,說沒有命令哪怕被毒蛇咬死都不準出生不準動彈。
下方的石碣趙軍開始在通過了,能看出他們心安了許多,畢竟剛纔邵廣喊了一聲,都認爲要是有埋伏就該被詐出來,沒有被詐出來就代表無人。
鬥阿在受命前來埋伏的時候有問過,說是爲什麼不在營盤設下埋伏,比如什麼空營計之類的玩意,結果是被罵得劈頭蓋臉。
敵軍襲營,難道就是舉着兵器摸營那麼簡單?那還襲擊個屁!該是腦子多麼有病纔不會攜帶猛火油之類的東西?讓一支攜帶猛火油的敵軍摸進營,且不管是不是放出空營,一旦敵軍放火燒營,還怎麼個埋伏法,是將人送進去給燒成木炭嗎?
那個時候,鬥阿是一臉的懵逼,想起了上一次下密之戰的火燒敵軍營盤。隨後,他只有一個想法,那就是誰以後再談什麼營區設伏,他絕對就唾誰一臉。
【來了、來了,馬上,馬上!】鬥阿說不緊張是假的,等待最後一個石碣趙國的士卒完全進了岔口,他人還沒有掀開麻布站起來,口中已經大吼:“殺!”
一聲“殺”就是信號,原本看去黑麻麻但是沒有人影的岔口,瞬間近千人掀開麻布站起來,他們在站起的瞬間是彎弓射箭,也不分什麼節奏和波次,反正就是重複對着看去像人的目標射。
石碣趙軍原本還挺放鬆,走着走着突然聽到一聲“殺”,隨後是不知道多少人迴應一句“漢軍威武”,腦袋還在發懵,箭雨卻已經落下,剎那間不絕於耳的慘叫聲響起。
在那聲“殺”出現的瞬間,邵廣該是最懵的,他自認已經非常小心,並沒有刻意去走什麼既定的路線,類似於目前所待的岔口其實有許多,這邊並不是最適合埋伏的一個。再有,他剛纔還在內心裡得意,就是出聲詐唬。他在第一時間朝地上爬下去的時候,根本不相信會遭遇埋伏,那是因爲他們確確實實就沒有定下什麼死計劃,存在很大的隨機應變。
岔口的山道上開始出現火把,每亮一杆火把就被丟下,有了更明確的光亮之後,慌亂起來跑動或是趴在地上的石碣趙軍,他們立刻成了漢軍弓箭手再明顯不過的射箭目標。
在前方,也不是那麼確定究竟是哪個什麼位置,喊殺聲以及慘叫聲也是傳來,鬥阿知道那是其他袍澤在得到明確信號之後也動手了。
廝殺其實沒有維持多久,從第一個人被殺死到最後一個人投降,整場戰鬥也就是兩刻鐘左右。
邵廣降了之後要求見漢軍的指揮,鬥阿也是有話要問石碣趙國指揮。
“你們怎麼得知我們行軍路線?”
“你們什麼時候歸營。”
兩人幾乎是同一時間開口,一個是問句,另一個則是篤定訊問。
戰鬥結束之後火光全被滅了,邵廣看不清鬥阿的臉,從聲音來聽能聽出非常明顯的兗州口音,似乎還是泰山郡這邊的?他低嘆了一口氣,說道:“原來是本地人,那就難怪了。”沒等鬥阿催促,他又說:“無論是否成功襲擊,皆是三天之後迴轉。”
預謀一場夜襲,可是石碣趙軍都還沒有看到漢軍的營盤既被覆滅,滅得還一點都不冤枉。
鄧恆等石碣趙軍當然暫時不清楚邵廣已經覆滅的消息,他們在派出邵廣之後進行了相關的準備,那是因爲懷疑漢軍也會襲營。
“已經發現小隊漢軍,他們走羊腸小道繞路,很快就會進入埋伏之地。”
石碣趙軍做了準備,但選的是空出一片營地,想要在營地之內埋伏。
參與夜襲的漢軍並不多,僅僅爲兩百餘人。這種襲營當然不是爲了殺到中軍,乾點萬軍之中取敵軍上將首級的事情,很顯然就只是爲了破壞。
當然了,石碣趙軍知道漢軍要夜襲,可漢軍的具體數量也僅僅只能依靠猜測,畢竟烏漆麻黑的,看去就知道有人,難道還能一個個數啊?
一樣是身穿黑色服飾,等待石碣趙軍巡邏的空隙,第一批漢軍士卒弄開了籬笆牆進入敵軍營地,然後是第二批、第三批……
前來襲營的漢軍進營之後開始潑油,前進數百米之後,在黑暗中不知道多少雙石碣趙軍的暗中窺視中突兀發出狂笑,引火之後開始拔腿狂奔。
一直在注意動靜的鄧恆本來就覺得不對勁,他發現入營的漢軍士卒數量太少,耐着心思等待下一批,可竟然沒有下一批,等待有人回報漢軍在潑油,他下令出擊,可前來襲營的漢軍士卒竟然狂笑拔腿狂奔而退。
第一道火被點燃,儘管鄧恆在之前已經下令清理雜物,可也要下面的士兵如實照辦。天乾物燥之下,再有風勢助力,火很快就成勢,卻是看到那些原本躲在暗地要埋伏的石碣趙軍大喊大叫地出現,也不去追擊逃跑的漢軍,是展開了救火。
“將安排在野外的部隊撤回來。”鄧恆面如止水。
崔宣欲言又止,遠遠地看着燒成一片的營盤,最後嘆息一聲。
主將的命令是下達,可是通知需要時間,鄧恆的傳令兵還沒有抵達,埋伏在野外的石碣趙軍已經和漢軍幹上,只見野地裡火把猶如繁星點點。
深夜中的廝殺聲是那麼的清晰,原本睡着的人聽到聲音第一個反應是翻身起來抄傢伙,爬出帳篷或是窩棚,看到好些人都在跑,想都沒想就跟着亂跑……
紀昌和徐正是頂着風在觀看敵軍營盤,看到火勢起了的時候兩人輕鬆地交談着,看到野地亮起密集的火把則是分頭幹自己的事情。
石碣趙軍看着明顯就是亂了,那就是軍隊建制不分明的弊端,很多軍隊建制明確可管束力不強,遭遇突發狀況的時候也會生亂。這個時候就要看統軍主將的能力,可想要一時半會控制下來也並不容易。
趁敵亂要敵命,這個軍事常識不用多講,就看紀昌和徐正能做到什麼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