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國目前只是一個軍事強國,民生除開青州之外基本凋零,不過總的來說生活在其中的漢人很樂意看到國家軍事上的強大。
漢人願意看到國家注重軍事的理由很多,獨獨說他們過去數十年遭遇到異族的殘暴統治這一條上面,哪怕是日子苦一些也願意支援軍隊建設,何況國家在稅收上面對待擁有私田的小戶真的有優待,賦的徭役其實更像是變相地位人民提供勞動換取一日兩餐。
劉彥見到了謝道韞,沒有太特別的什麼事情發生,就是閒聊一下,問問沿途的趣事,隨後也就分別。
“叔父。”謝道韞是與謝安乘坐同一輛馬車,她看着因爲不斷征戰而皮膚變黑的謝安,輕聲問:“漢王一直這麼隨和嗎?”
應該說謝道韞對劉彥的第一印象非常好,除開劉彥一身還算不錯的賣相之外,最深刻的該是劉彥性格看着溫和又健談,不像一些君王只顧着擺威嚴。
“王上對待臣工確實溫和。”謝安知道劉彥發火的一次是石虎挑起種族仇殺,其餘時候劉彥總是顯得非常淡然。他不想過多聊君王的事情,對謝道韞說:“驛館就不回去了。”
之前是臨淄令阿香的安排,要不然謝道韞到了臨淄之後確實應該去謝安那邊住。
“叔父馬上就要動身南下?”謝道韞關注的其實不是關於南北戰爭,也不懷疑謝安會在那一場戰爭中恪守立場,她之前還沒有多少忐忑,真的見過劉彥之後心理變得不一樣。她說:“嬸嬸會在都城吧?”
謝安的妻子是劉氏,乃清談家劉惔之妹。她還是元朔二年末從長江以南過來,攜帶的口衆和財帛非常多,都是從謝氏門閥分家所得。他們成親了許久一直沒有子嗣。
事實上東晉小朝廷的世家子基本很晚成親,生育上面更是晚,經常是兩個出身世家的男女定親很多年之後纔會正式成親,導致的是父老子少的情況很普遍。
謝安對於馬上就要南下參與入侵戰爭多少是有些惆悵,不止因爲東晉小朝廷的征討大都督是謝石,還因爲漢國這邊對待南方世家的態度已經日漸明顯。
關於在入侵之後怎麼對待長江以南的世家,漢國中樞制定的是拉一批、打一批、殺一批。關於該拉攏誰其實很明確,就是誰對漢軍的南侵有用又願意投靠,那麼誰就是拉攏對象。打一批和殺一批就不用多談。
使謝安覺得惆悵的是,中樞對於南方資源再分配的意志異常堅定,那麼甭管是願意不願意被拉攏,南方世家絕對不能再掌握龐大的資源。
謝道韞這邊入住謝府,發生什麼事情略過不談,南方關於漢王劉彥認可親事則就顯得十分詭異。
漢王劉彥接受婚事有很多的解讀,可以肯定的就是謝氏門閥在這一次大戰後不管有什麼結局,反正謝氏肯定是要繼續富貴下去。原先那些本來也是要家族女子出嫁,後面又後悔的那一批人,等待局勢發展成爲南北戰爭必將爆發的時刻,內心裡還不知道有多麼的苦澀。
季節進入到開春,南方是最先開始準備農耕的區域,由南向北因爲氣候的轉變各地皆是進入農忙時期。
在春季來臨後,各條戰線滯待的漢軍又開始南移,總規模上面達到了四十餘萬衆,戰兵數量不下於二十萬。
經過數個月的緩衝,東晉小朝廷是在內耗中盡力備戰,他們根據漢軍的分佈展開自己的兵力。
漢軍屯駐在長江沿線的動作並不難探查,徐州的江都是一個,豫州的汝陰兵力最多,荊州北部也是一處。
東晉小朝廷一再擴軍後,屬於朝廷編制的部隊從二十萬增加到三十六萬。由謝石統領十萬屯駐於壽春沿線,王龕統兵五萬進駐荊州北部沿線,國丈褚裒坐鎮建康遙領十五萬防禦丹徒沿線。剩餘的那些部隊,有需要戍衛地方,少不得是要防備諸越和諸蠻。
說起來,東晉小朝廷一直都在遭受各種越人的困擾,那是東吳時期就遺留下來的問題,到了小朝廷統治南方的時候諸越之亂更甚,尤其是越靠南方的區域越人之亂更頻發,主要是集中在建安郡(福建全省以及浙江局部)、廣州南部(廣東全省、廣西局部)、交州(越南南部)。
東晉小朝廷的民族麻煩不止是諸越,還有諸蠻。目前所說的諸蠻比較有針對性,廣州北部和西部(廣西大部)、蓋州(貴州)、寧州(雲南)這些的蠻患最大,時不時就會爆發一場混亂。
東晉小朝廷在對諸越和諸蠻上面採取兩種手段,無外乎就是撫和剿,對諸越招撫和安撫比較多,對諸蠻則是有亂必剿。
南北戰爭將要爆發,之前由王劭(王導之子,王羲之兄弟)率軍在南方,不顧季節四處出動征戰,爲的就是安頓後方,不使北線爆發大戰時後方生亂。不得不說的是,王劭也是一個清談家和書法家,他軍職是中領軍,率軍作戰並不親自上場指揮,是由王氏門閥的部曲(家將)來調節和指揮部隊作戰。
“小朝廷用了差不多六個月的時間一直在穩定後方……”紀昌像是嘴角勾出一個冷笑才接着說:“聽聞非作戰損員很大。”
今天是小朝會,劉彥當然是坐在該坐的位置,下方班列的衆臣工是屈膝跪坐在自己的地方。
小朝會與大朝會不相同的地方在於參與人員的規模並不大,主要參與的是一個部門的主官,不像大朝會時身在都城的上品階官員都需要到場。
中原對於南方的印象要說什麼深刻的地方,水網密集是一個,多山、多丘、多嶺又是另外一個。從始皇帝組建南疆軍團攻打西南,印象中還要再增加密佈的叢林和隨處可見的沼澤和瘴氣。
“小朝廷遷移南方後,對外最大的勝利是攻取交州劃入治理範圍。”桑虞口中的交州在很久以前叫交趾,東漢末年還屬於天朝上國的疆域,士氏的士燮治理下沒有發生分裂,士氏沒落後卻被當地土著獨立,東吳時期打過一次只光復了局部,還真是到了小朝廷南遷才又收回。他略略好奇地說:“聽聞那裡是一個產糧地?”
劉彥當然知道交州是哪,那個地方還真的是一個很大的產糧地,稻米一年可以三熟。除了因爲氣候的關係很容易讓莊稼生長之外,交州那裡還有亞洲地區最大的無煙煤礦產儲存,更有着世界十大鐵礦之一,其餘的樹木資源和銅礦資源、白銀資源也是非常豐富。
東晉小朝廷的近海航線其實非常繁榮,南海一線往來船隻多不勝數,發生饑荒的時候還出現過從交州搬運糧食救急的事情。除此之外,東晉小朝廷與扶南、林邑也有建交,一些世家鬥富用的珍珠、珊瑚之類的東西就是來自於與兩國的貿易。
漢軍要攻打東晉小朝廷,除開長江沿線擺下了大軍,海上的優勢當然也不會放棄,那麼瞭解小朝廷南方諸個州郡就成了必要。
漢國勘探東晉小朝廷的海航線從元朔二年就開始在做,主要是集中在東晉小朝廷的揚州,也就是東海沿線。到了元朔三年時期纔對江州那邊靠近。江州是東晉小朝廷的版圖之內,漢軍多次登陸向內偵查,發現的卻是當地實際上是有諸越分割自治的現狀。
“那裡遲早會是我們的。”桓溫已經領受征討李氏成漢的任務,交州北部就是寧州。他完成滅掉李氏成漢的任務後是繼續南下,目標就是寧州:“戰事順利的話,請允許臣進逼該處。”
劉彥對入侵長江以南當然重視,卻是對戰事進程快或慢有些拿捏不準。
漢軍將會採取多處出擊的策略,長江沿線有三處,可以確認的就是還會派軍登陸揚州東部,要不要從江州登陸則需要看實際情況。
李氏成漢所佔的疆域並不大,也就是蜀地和荊州西部小塊,擁有的軍力該是有個七八萬。
桓溫對攻打李氏成漢在早些年前就開始進行研究,比較糾結的是他研究的是從南向西北,可真沒有研究過從北南下。
蜀地從先秦滅掉古蜀王國之後一直都是中原王朝的疆土,典籍記載數量非常多,也不難從一些地圖上查找關於山川的分佈,桓溫回到臨淄述職後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到少府那邊。
少府是管理君王私產的一個部門,關於各地的地圖收集的數量最多,桓溫找到關於蜀地的地圖後着手研究,纔有了一路漢軍前去荊州北部,另一路漢軍重新進入關中。
劉彥很樂意看到桓溫志氣高漲,就是蜀地本來就地形一場複雜,好走一些的路沿途不是關卡就是關隘,打起來真不是太容易。
想從蜀地入寧州,需要翻越的山嶺比從關中到蜀地或是荊州到蜀地更多更險。實際上關中入蜀還有棧道和一些歷史上開通的道路,各個朝代沒有重視過蜀地入西南,要有也是從蜀地入黔地,而黔地……那不是桓溫這一路軍隊的征戰地。
小朝會結束,劉彥需要做西北之行的最後準備,衆臣工也有自己要乾的事情。像是謝安要南下,桓溫要入蜀,其餘需要隨同劉彥出巡的人怎麼也該將家裡的事情安排一下。
劉彥出巡是在二月二日,不過現在卻沒有什麼龍擡頭的說法,那是武則天當政之後纔出現的節日。
出巡的隊伍十分龐大,那是不但劉彥攜家帶口,百官也是全家老小一塊隨行。會這樣是劉彥已經決定暫時將中樞搬到鄴城,那裡的地理位置決定不但可以關注北線戰事,對南線的聯絡也會比在臨淄快上不少。
臨淄成爲臨時都城僅是兩年,不存在根深蒂固的什麼觀念,區域爭執也沒有那個環境,可沒有像一些朝代要更換都城時會有那麼多的麻煩。劉彥這次暫時將中樞搬到鄴城,儘管鄴城那邊宮闕設施齊全,可並不是要拿鄴城作爲下一步的都城。
出巡隊伍一走,相隔六天之後如觀星官推測的那樣,東面的渤海最先開始出現降雨,隨後向內陸一直移動,大半個青州開始進入新一年的雨季。
“下雨好。”劉彥對農耕的理解也就那樣,卻非常清楚水源對農耕的重要性:“青州的秋季會是一個豐收的好季節。”
六天的行程讓出巡隊伍進入到魯郡,接下來會進入東平郡,走的是濟北郡、濮陽郡、頓丘郡再到魏郡的路線。
“其餘各地已經開始恢復穩定了。”崔婉懷抱兒子在逗弄,她在冬至節那天被冊封爲王妃,少不得日後就是皇后,不但崔氏一族歡欣鼓舞,冀州各個豪族也是心裡底氣大增。她的左邊坐着悶悶不樂的拓跋秀,右邊是參與逗弄孩子的桑妙,說道:“王上還給新光復的那些地方免了三年的稅,很快會恢復人氣的。”
免稅是劉彥在冊封崔婉爲王后的同時昭告天下,賦(徭役)卻是沒有說不會再徵,漢國百姓在感謝劉彥的時候難免是會提到崔婉。
桑妙今年十九歲,是桑虞的族妹,她是在元朔二年隨了劉彥,目前是充依(千石俸祿,位比十二等爵的左更)。
車輦的邊角坐着謝道韞,她對一塊乘坐王輦其實還是比較牴觸,一是沒有正式成親顯得名不正言不順,二來是與另外的那些娘娘並不熟悉,幾天下來除非是有人過去說話,要不然都是安安靜靜地看着。
劉彥是有一句沒一句地搭話,他入鄴城是一項很值得紀念的事情,還會去襄國走上一圈,以示漢國對石碣趙國取得了大勝。
政治意義上特別,免不得是對冉閔正北伐兵團進行必要的威懾,稍微敲打一下冉閔。
那是冉閔擴充軍隊的速度太快,雖然實現中樞已經確認冉閔可以徵募當地兵源,問題是不到一年的時間,冉閔麾下的北伐兵團由十四萬暴增到接近四十萬,要是猜忌心嚴重的君王連調查都不會,肯定是直接將冉閔給“咔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