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漢國中樞得到消息只簡單顯示東晉小朝廷陷入內亂,其中的過程卻是顯得無比複雜。
董金曉小朝廷朝堂上的官員哪怕是蠢貨佔了大多數,也該有理智的人存在。還有理智的人,他們自然知道國戰的時候不適合再行內亂,對於庾氏可能配合漢軍的潛在威脅該是以溫和手段化解,動用武力絕對不是第一選擇手段。
以王氏爲首的那批人,他們儘管內部有思想矛盾,掌權的幾個人卻是清楚現在不宜對庾氏門閥付之武力,可是沒有等他們有所行動的時候,內亂就突然間那麼爆發了。 щщщ●t tkan●C○
事情的過程是監視庾氏門閥的細作先被殺,後面又有疑是庾氏門閥的私人武裝突襲小朝廷的軍營,沒等雙方查個詳細,建康的一處營房突然出動,一千名士卒明晃晃地向庾氏門閥所在的府宅開去。
庾氏門閥的府宅是在建康城內,其餘州郡只能算是產業。庾翼四處遊歷返回東晉小朝廷治下後,他自己是選擇居住在建康,家族裡那些孫子級的小輩是安排在新安(現代淳安)。
因爲庾氏門閥早就淡出東晉小朝廷的朝堂,再來是庾氏門閥的人丁並不興旺,身處建康的直系族人也就庾翼本人和子侄輩的三個人,其餘的子侄分散在揚州南方的各郡縣。
建康的庾氏府宅佔地範圍非常大,長期擁有兩千名以上的武士,庾氏門閥在發現事情不對勁之後,是庾翼想讓家族武士將兄長庾亮的兒子庾羲和庾冰的兒子庾希送出城去,府宅武士則是全面戒備。
也不知道是碰巧還是必然,護送庾羲和庾希的隊伍遭遇截殺,幸運的是僅僅是護送武士傷亡慘重,作爲庾氏門閥直系族人的庾羲和庾希並沒有傷到一根毫毛,還給兩人平安地出了城。
因爲消息無法即時傳訊,庾翼收到有軍隊在向府宅開來時,其實是不知道庾羲和庾希已經遭遇截殺。他甚至都不知道有監視己方的朝廷細作被殺,更不知道有人以庾氏門閥的名義襲擊朝廷駐軍的軍營。
庾氏門閥的族人不在東晉小朝廷爲官,但不代表沒有門人,就有門人緊急向庾翼緊急彙報,說是朝廷要對庾氏門閥動手了。
有朝廷軍隊明晃晃地開來,儘管庾翼心有疑慮卻是不得不防,他當即派出手持令符的門客前往郊外家族私兵駐地,可以先配合還在當官的門人暗中奪下一處城門以防不測,更約定一旦城中出事就趕來接應。
庾氏府宅全面戒備,引發的效應就是周邊的各世家也開始戒備,朝廷軍隊越逼越近,奇怪的是臨近庾氏府宅還有兩裡地的時候卻是被一支武裝截下。
不明武裝與朝廷軍隊當街爆發激戰,該街道的世家被捲了進去,史稱“建康之亂”的動盪被拉開了帷幕,一開始就是奔着失控的局面而去。
庾氏府宅沒有直接陷入戰火,這一點城外卻是無法目視,剛剛抵達城外的庾氏門客只知道建康城內已經起了硝煙,他們按照庾翼的指示出動家族私兵,並且毫不遲疑地配合預先安排好的庾氏門人控制城門。
在控制城門階段,事情是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的順利,等待幾個能夠做主的人登上城樓向城中看去,看到的是庾氏府宅所在的區域到處有廝殺的人影,不少建築更是起了大火,無論怎麼看都應該出動更多的家族私兵,趕緊地接應或是進入城中聽候庾翼的調遣。
在庾氏門閥的私兵有動靜後,早就被安排提防的朝廷軍隊和幾個門閥、世家的私人武裝必須做出迴應,就是不知道爲什麼行動卻是顯得略略遲緩,一直是到庾氏門閥的家族私兵控制城門,再到庾翼被家族武士護衛着進行突圍,差不多是庾翼到了被控制的城門處,褚氏私兵和王氏私兵才聯袂抵達。
突然爆發的動盪中,一股力量一直是假扮庾氏門閥的人,他們先製造矛盾爆發,後面截殺庾羲和庾希的隊伍,再來又是和朝廷軍隊當街廝殺,甚至是襲擊監控庾氏門閥郊外私軍的那些軍隊。這些事情在當時根本沒有人有什麼懷疑,不管是庾氏門閥還是其餘人都只當是對方的舉動。
比較有意思的是,庾翼被堵之後,褚裒的兒子褚歆質問庾翼,雙方舌槍論戰下來,各自的心裡都發覺不對勁,但事情都已經這樣,沒有可能就懷疑的地方進行溝通。
堂堂一國之都爆發交戰,影響到的是居住在建康之內接近百萬的人口。混亂是從庾氏府宅的街道開始,蔓延向城內各處。
褚蒜子本來是在逗弄小皇帝司馬聃,她是等到褚裒、王羲之、桓雲入宮通報才得知發生了什麼事,謝氏門閥的謝裒因爲舊病復發沒有前來。
短時間內小朝廷根本無法查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一切責任自然而然是推到了庾氏門閥頭上。他們解釋不清楚的是,庾氏門閥既然要動手,那麼庾翼爲什麼會待在建康城內。
說來也是,庾氏門閥要動手,身爲門閥之主的庾翼應該事先溜出城去,待在安全的地方遙控指揮,不該是待在庾氏門閥實力不佔優的建康城內。
“庾氏的族人早早就被安置在各處。”桓雲的說法是:“可見事先早就做好了謀反的準備。”
褚裒認可桓雲的說法,卻覺得應該來商討怎麼平息這一次動盪,不是浪費時間在庾翼爲什麼待在建康城中。他有些火急火燎地說:“西川城已經全面大亂,其餘城區百姓惶惶不安,當前首要爲擒拿庾翼,安撫城中百姓。”
因爲事情突然,庾氏門閥是在倉促間行動起來,庾翼雖然是安全到了被控制的城門,可是城外已經被朝廷軍隊和褚氏、謝氏、王氏、桓氏、荀氏等等的家族私軍給堵住,庾翼想要突圍真心不是那麼容易。
必須說的是建康真的佔地非常大,主要分爲西川城區、東府城區、幕府山城區、鐘山城區和宮城,外圍還有白下、高橋、新林、馬牧等等接近三十個城區。可以說被算成建康城區的佔地範圍真的超乎想象,要不然也不可能容納下接近一百萬的人口。
“漢軍已經登陸丹徒,新洲與羅落橋已經爲漢軍所佔。我軍還固守江乘、竹裡、攝山、直瀆戍、高驪山等地。”桓雲說的那些地方都是位於長江邊上,其中的新洲其實是長江河面上的一處小島。他臉色萬分嚴峻地說:“庾翼今次起事,會不會是要策應漢軍?”
丹徒距離建康有個百八十里,但是新洲和羅落橋則是距離建康非常近。
新洲有很重要的戰略價值,體現在誰佔領它就能輕易構建起一條連接長江南北兩岸的通道。漢軍利用艦隊優勢對新洲進行佔領,晉軍無時無刻不是在反撲狀態,兩軍在丹徒那邊的廝殺相反是沒有新洲這處戰場那麼激烈和血腥。
羅落橋是長江南岸的一處重要渡口,漢軍攻佔新洲之後強攻羅落橋並佔領,從羅落橋直接威脅建康的安全,導致的是晉軍不得不在攝山和直瀆戍佈下重兵進行防禦。
桓雲的說法有些嚇人,要是庾氏門閥的動作是要配合漢軍,主要就是讓建康這座百萬衆人口的大城混亂起來,那麼小朝廷到底是要不要從外圍防線抽調軍隊?
“朝廷養士數十載,是士族到了該報效朝廷的時候了!”褚蒜子看上去還算冷靜,她將沒明白髮生什麼事情的小皇帝司馬聃護在懷中,強硬地對衆人說:“動員城中士族私兵,制止城中混亂,擒拿或斬殺庾翼!”
桓雲立刻就問:“太后,誰可主事?”
褚蒜子下意識就看向自己的父親褚裒,話到嘴邊卻嚥了回去。
謝裒已經不止一次被證明並不適合統率軍隊,但他卻是褚蒜子最信任的人。目前他是接任被俘的謝石作爲征討大都督,有監督東城晉軍和長江沿線晉軍的責任在身,再負責統籌和協調建康各門閥和世家似乎是有些分身乏術?
“若是太后沒有人選……”桓雲一副勇於承擔責任的態度,說道:“臣願意承認此重任。”
褚蒜子看了一下桓雲,後面又看了看王羲之。
王羲之看着沒有什麼慌張,見褚蒜子看過來還笑了笑。
天底下的人都知道王羲之是一位書法大家,對於詩詞等等也有着超凡的造詣,問題是從來沒有表現出什麼軍事才能。
“唯今只有託付假節了。”褚蒜子口中的假節,大概就是“持節可代天子行事”的一個職位,這個職位有很高的殊榮,其實在沒有明確任命時卻是一個門面官。她牽着司馬聃到皇帝位,讓司馬聃在帝位坐好,自己則是親手書寫詔書,寫好並進行必要的蓋章,隨後又從旁邊的木盒中拿出一個銅符:“假節、司豫都督、領鎮蠻護軍、西陽太守、萬寧男聽旨!”
有着一大串官職和爵位的桓雲做出恭敬的行禮姿勢。
褚蒜子的話不多,委派桓云爲平叛大都督,主持建康平叛事宜,有權指派和統率各士族。
所謂的司豫都督,就是司州和豫州的都督,問題是司州和豫州都不屬於東晉小朝廷的管轄,那麼這個官職其實就是一個虛職。東晉小朝廷之中擔任類似官職的人非常多,他們雖然都是一州的都督什麼的,但那些州壓根就輪不到他們來管,纔會有後面的軍隊武職,領實際處於東晉小朝廷統治範圍某處的官職,而通常實權的太守之類的官職才真的有份量。
桓雲接旨,有王羲之和褚裒在場作爲人證,小皇帝司馬聃也是在場,按照東晉小朝廷的體制,由褚蒜子頒佈的旨意就算是合法且有理可依。
手握銅符的桓雲顯然很是雷厲風行,告辭出宮之後立即派人召喚各世家家主,又派人聯絡圍困庾翼的朝廷武將和各家族帶兵的人。
桓雲第一道正式的命令是,出動都城戍衛軍進入城內進行淨街,但凡接受警告的任何人不迴歸家中便是以違逆罪處置,而違逆罪可是能夠直接斬殺的罪行。
褚蒜子留下王羲之和褚裒,淚眼婆娑地哭了一陣子,過程中褚裒跟着大哭,連帶什麼都不懂的司馬聃也跟着哭鬧,倒是讓王羲之顯得無比尷尬。
“祖宗不佑,內出國賊,以致國朝危險如斯。”褚蒜子哭夠了,她沒有去安慰還在哭的司馬聃,是讓奶孃將司馬聃抱到一邊,重重地對褚裒和王羲之行禮:“請父親與王右軍救國於危難。”
王羲之現在的官職中有一個是右將軍,按照傳統是可以稱呼爲王右軍。身份不夠以及想要恭維的話,稱呼王羲之叫王右軍會顯得更隆重一些,顯然褚蒜子現在就是在恭維。
褚裒和王羲之還能怎麼樣?他們只能行禮等待下文。
“請國丈統籌宮城護衛諸事。”褚蒜子安排好自己的父親,對王羲之又說:“請王右軍監督萬寧男,兼長江監軍一職。”
司馬一家子現在基本已經是全面廢了,身爲太后的褚蒜子無法指望皇族,那麼由國丈褚裒來保證宮城安全還是很有道理的。
“監視萬寧男?”王羲之感到吃驚:“太后的意思是,萬寧男不可信?”
“不不不……”褚蒜子連口否認,爲難地說:“哀家自然是信任萬寧男,只是……”
有些話真心是不太好明白說,東晉小朝廷的軍隊在與漢軍較量時,幾條戰線不是糜爛就是戰敗,舉國人心惶惶也就不說了,各個世家有一個算一個都是在尋找出路,褚蒜子又不是瞎子聾子怎麼會不知道。
國家越是到危險時刻,身爲統治者的皇族時時刻刻都遭遇反叛和出賣的可能性,褚蒜子倒不是刻意針對桓雲,委派王羲之監視桓雲是一種必要措施而已。
“臣自然是會忠於國是。”王羲之還算是一個溫和儒雅的人,見到褚蒜子尷尬也就不再深問。他爲難的是:“國丈需得待在宮城,臣令監軍一職卻是要立刻前往丹徒,可帝都現在……”
褚蒜子深深一拜:“還請王右軍救國於危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