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昌想要到晉國“買”個貴女,有個不得不正視的前提,那便是劉彥至少需要是一國之王,若是身爲趙國臣子恐怕是不帶多大希望。
胡人各自立國,稱帝的卻是極少,那是華夏正朔還在對他們產生壓力。瞧瞧石虎就知道了,他沒有石勒的魄力和能力,登基之後沒有多久就去掉了帝號,改爲天王。其餘的胡人建立國家,稱王現象比較普遍,稱天王的更是不少,就是沒有一家稱帝。因爲他們太清楚了,不稱帝幹什麼晉國基本不管,事實上是晉國也根本管不了。
有那麼一個事實,胡人建國稱王,可是胡人的國王基本有晉國那邊冊封的官職。哦,是了,後趙這邊的石虎當皇帝的時候沒有晉國的官職,但他改稱天王之後,晉國倒是派來了人給予了官職。
爲了能夠讓劉彥成爲一國之王,紀昌覺得自己應該更加努力,至少是先將周邊的豪強和大族給壓服。當然,對崔姓女的追求還是比較實際,不過也存在一個前提,是成爲長廣郡的郡守。
等待劉彥成了長廣郡的郡守,紀昌會親自到樂陵郡走一趟,無論如何也不能是庶出女。紀昌認爲劉彥成爲郡守不過是踏出第一步,要是時機允許就該謀求成爲青州刺史或州牧。紀昌知道樂陵郡的崔家本身就是旁支了,再給庶出女就顯得太寒酸,怎麼也該是嫡系貴女才行。
一旦望門崔家嫁出嫡女,紀昌無比清楚這會對劉彥的事業產生巨大的好處!不止是崔家會在劉彥身上下注,還有地方上豪強與家族會有一些態度上的轉變。
黃島區附近的豪強這幾日該來的基本是來了,紀昌先前已經接見了一批,今天將接見第二批。每一批是以十家爲準,有特別需要的時候,紀昌會私下再個別接觸。
李壇如願與李匡交流上,兩個李家是親戚,可說實話也就只是親戚,平時雖說有接觸,但家族層面上算不得多麼親密。倒是,李壇與李匡兩人的交情不錯,那也是李壇見到阿香或是李匡會顯得激動的原因。
“這麼說來,承基已然是漢部管事之一?”李壇有些欣慰,又有些惋惜:“如此也好……”
古時候表字不能亂稱呼,同時表字也不能亂取,李匡表字承基,可以看出是擔負着多麼重要的使命,“承載基業”啊,自塢堡被內外夾擊攻破,他就沒有了基業。但,他沒有打算放棄,既然漢部的首領可以做到有功則賞,他就有足夠的耐心和信心向上爬。
李匡臉上帶着迷惑,問道:“睿纔此番前來是?”
李壇將自己的目的說了說,最後又說道:“有承基在,可否給予引薦?”
李匡遲疑了一下還是點頭,那是對雙方都有好處的事情,李壇購買兵器或是食鹽,漢部本來也想要賣,只是希望李壇別想一些不切實際的事情,比如降低價格什麼的。李壇奉父命,想要得到紀昌的接見,李匡也能猜測那是李家塢堡離漢部新的安置地太近,顯得沒有安全感。
“睿才。”李匡像是動了感情,左右四顧了一下,將聲音壓低到兩人可以聽見的音量:“長史在尋覓下一個攻擊的目標,睿纔可聽詳細了?”
“這個家父已經明瞭。”李壇扯了一下嘴角:“今次,小弟帶來了三車糧食與一車布匹。若是這般漢部還攻我李家,該是要人人自危了吧?”
李匡笑了笑,點了點頭。他的內心裡卻是比較鬱悶,本來是想要達到某些目的,想來是難以利用李壇一家了。
兩人有一句沒一句的閒扯着,直至有人來召喚李匡。
“我明日便會離開,睿才若是有事可遣人去計斤城向南二十里的兵堡尋我。”李匡說了這麼一句,快步離去。
自然也是會有人來招呼李壇,他是被帶着進入一間木材搭建的大堂,來到時裡面已經坐了其他九家的代表,卻是不見漢部這邊主事者在場。
大堂的佈置比較簡單,幾排支撐架被固定在地上的長桌。長桌的左右兩端又各自有着可以移動的長椅,早先到場的幾家閒聊的當口,門外響起了一陣腳步聲。
過來的是漢部那邊的人,她們端着一些盤子,盤子上面自然是各種餐具以及食物。
自上古先秦到如今,分餐制的習慣一直都被保留和執行。各家代表,他們的桌前很快就擺放了各種工具以及不同造型的種類。
餐具比較雜,該有的盂、盤、碗、盞、盅、勺、匙、箸、匕、叉皆有,其中盤、碗、盂自然是用來盛放食物,盤中有青菜或是肉塊,碗中卻是清水,盂則是盛放湯。對了,清水可不是用來喝,是用來清洗如勺、匙、箸、匕、叉。
有底蘊的人才能從漢部的用餐安排上瞧出什麼,他們一瞬間變得臉龐嚴肅,就是因爲坐在長椅,不是蒲團,要不就該是屈膝跪坐調整成爲正襟危坐的姿態。
“太彆扭了。”伏偉忍不住扭頭對着一個看似英武的中年人說:“漢部待我等,到底是漢禮,還是……”
英武的中年人叫蓋寧,他撇了一眼不太熟的伏偉並未吭聲。
是的,如果是按照胡人的禮節,不會有那麼多的餐具,就該是端來大盆,其它什麼餐具都不會有準備。
不過話又說回來,有點身份的人在這個年頭身上都會有匕首。匕首的用途有兩個,一是用來割肉,二則到了必要的時刻也能防身。
如果是想要按照漢禮,不該是每個人都有單獨的案几,還應該有蒲團,需要侍女在旁斥候,必須還要有爐火等等。
一些人正懵着,一個身穿文士服的中年人出現在了門口,事先有過打探的人會知道來人是紀昌。
來人正是紀昌,他走到門口卻是沒有進入大堂,似乎還皺了皺眉頭,轉頭對身後的隨從吩咐了什麼,竟是扭身離……離開了?
衆人正要面面相覷,有一人匆匆忙忙地進來,來人叉手爲禮:“諸君,卻是勞煩隨小人來。”
李壇二話沒說站起來,自見了李匡,又與之聊了聊,他可算是心情輕鬆得很。
一羣人先後起來,跟在來人後面走,他們也不開口說話,只是跟相熟的人眼神交流,大多是看到了迷惑,也有驚訝和不屑,大多卻是謹慎爲主。
沒有多遠,不過是從一個大堂來到對面,他們走進去,目光掃視了一下,先是看到紀昌已經屈膝跪坐在正位的一個案幾後面,現場亦是分隔左右各自空着五個案几,然後該有的蒲團也有。
是了,看看擺在案几上的用物,再看每個案几旁邊都有香爐,那就是真的是按照漢禮來擺設了。畢竟,除了大堂顯得簡陋,該有的基本都有。
“諸位……”紀昌擺着長袖:“且坐。”
還是李壇帶的頭,倒是讓紀昌多看了幾眼。
紀昌一直在盯着看,豪強基本上都是很開眼的傢伙,從他們各自選擇的座位,基本上就能看出實力的強弱。
“在下紀昌,添爲我主幕僚,軍中職長史。”紀昌該有的自我介紹不能省略,雙手放在小腹的位置,眼睛掃視着衆人:“諸君,且自我介紹?”
一家又一家的代表原本已經屈膝跪坐,不得不又一個一個的站起來。秦尊左、漢尊右。現在依然大多是遵循漢禮,自然是從右邊的人先自我介紹,越往後面的人就是實力越弱,這一點他們自己分得比較仔細。
“如此……”紀昌說話不緊不緩,姿態也算說得過去。他安靜下來,目光很是犀利地一個個注視過去,問道:“諸君,想要文明,或是野蠻?”
那些各豪強過來的代表這才恍然,剛纔那一幕幕是刻意爲之,並不是漢部這邊接待的禮節上出錯。
文明,或者野蠻?他們可以理解爲是服從,還是抗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