拋棄舊時代並不是那麼容易做到的,尤其是交給統治者進行擇決的時候,沒有大決心和大毅力,真不是誰都能下那個決定。
劉彥對於當今的文學其實並不是那麼瞭解,甚至可以說他對現代的知識都只是學了個片面,懂得的除了生活的日常常識之外,就是參軍之後培養而成的軍事素養了。
對當今的知識層面瞭解不夠,又拿不出一套切實可行的新知識讓人來研讀,真要一刀切地去拋棄舊時代,拿什麼來填補空白啊?
劉彥在天壇已經待不下去,剛出來不到兩個小時又回宮城顯然也不樂意,想了想就往美食街的方向走。
爭論了有一會的那些重臣,他們發現劉彥不在之後就停止下來,每個人就好像當剛纔的爭論不存在似得,做不到勾肩搭背,卻也能微笑聊點別的,打探到劉彥帶着皇子皇女往哪裡去,緊隨而行。
“陛下不會惱火吧?”冉閔看上去無比的心平氣和,半點沒有剛纔的虛火旺盛模樣:“咱們是不是做得有些過火了?”
以先賢是不是對民族有貢獻來做爭論點,就算他們現在身處高位,甚至可以說能夠影響國策的制定,可那麼做總是有點欠妥的地方。
他們現在是高位者沒有錯,也能影響到國策的制定,但是歷史上像他們這樣的人如過江之鯽,能夠成爲先賢的人數一數纔有多少?
曾經有許多人要否認先賢,甚至去詆譭先賢,不管他們的身份多麼高貴,甚至是作爲皇帝,拿不出能夠與先賢比肩的知識(成績),毫無疑問全成了當代的笑話,少不了也要被青史記載成爲萬世的小丑。
“是有些過火。”紀昌苦笑道:“卻不得不這麼做。”
天壇廣場並不是每一個人都知道他們是誰,但肯定有認識他們的人,有多麼高的地位在公共場合講什麼樣的話,每一句話都會產生相應的後續結果。
國之重臣不管是在私下場合還是公開場合,要是不明白言多必失和三緘其口的道理,基本上也爬不上多高的位置。
他們知道自己的每一句話都會引發不可知的後續,關鍵就好像紀昌所說的那樣,有再大的風險都要承擔起來,用以引發劉彥的思考。
“某的名聲已經夠臭了……”冉閔話是那麼說,卻看不到有什麼懊惱的地方,看着甚至很輕鬆:“今天過後,就要被口誅筆伐得更厲害了吧?”
“驃騎將軍這是在悠然自得嗎?”桑虞與冉閔的矛盾早就淡化,兩人沒可能成爲至交好友,卻能夠心平氣和地互相調侃幾句:“我等之中,能伴隨大漢富貴永久者,當屬冉氏一族一份。”
冉閔狠狠地瞪了桑虞一眼,卻是沒有反駁。
自西漢之後任何一朝的開國元勳,打江山的時候是一回事,等待坐江山之後誰都特麼怕再上演“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的戲碼。在局勢已經定鼎下來之後,聰明的人無不是能自污就自污,深怕名聲太好導致君王的忌憚,弄個身死族滅的淒涼下場。
冉閔應該是一衆元勳中身世和來歷最複雜的人而沒有之一,他甚至曾經都與劉彥並列成爲當世王者,舉國歸附之後衆多部將又是進入軍政的各個崗位。
太多官員和有爵者,他們與冉閔的牽絆怎麼都剪不斷,冉閔不管是沒歸附或歸附之後的名聲也不好。
“某明白得很。”冉閔略略得意地說:“就當你是嫉妒了。”
桑虞是直接發出一聲“哼”,臉上卻也是帶着笑。
按理來說,要是劉彥想要進行“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的戲碼,挑來挑去絕對是第一個拿冉閔開刀只合適,之後就是那些掌握兵權的將軍,最後纔是把持民政權柄的那些人。
止於目前爲止,無論是從哪一方面甚至是從跡象而言,劉彥絲毫沒有表現出清洗的跡象。這個也是他們這些元勳雖然會爆發矛盾,甚至有過激烈的交鋒,卻不敢互相下死手,唯恐死了第一個,打破一個開頭引起劉彥的殺心。
劉彥姓劉,國號取名爲漢。
讀點書的人都不會忘記西漢和東漢算是一個極端。
西漢的開國元勳,誰的功勞越高就死得越快越慘,就算是開國元勳一時半會兒沒死,不管第一代是何等的風光,等第四代要麼是成爲勳貴之中的不入流,要麼就乾脆成了平民。
東漢則是不一樣,開國元勳都活得好好的,也得到了該有的雍容,甚至是子孫後代都能福澤連綿不絕。
什麼事情都會有一種規則和默契。
勳貴要是不拿自己當個勳貴,有再多的功勞也不夠死的。就是皇帝沒下手,同爲勳貴不是被邊緣化就是羣起而攻之。
自相殘殺也是那樣,勳貴之間互相動手,那就別奢望皇帝能有什麼仁慈,第一個死在內鬥上面,皇帝絕對不介意親自動手或是佈局再殺幾個。
誰都謹慎地不想開一個頭,他們保持着最大的謹慎,可不想讓劉彥記起兩漢的極端,西漢是地地道道的刻薄寡恩,東漢優渥功臣卻換來了禍國的下場。
不是劉彥爲了“完美”而秉持不殺功臣的理念,是他能夠控制得住羣臣,他的年紀也有着巨大的優勢。
要是等待那麼一天,比如劉彥生病快要死了,他絕對會幹掉那些生龍活虎的開國功臣,並且是一個都不會留下。
不是冷血,其實還是爲了國家的穩定考慮,一朝天子一朝臣纔是最好的局面,老一輩的殉國活着越多就對國家的壞處越大。
桑虞說冉閔的子孫只要不犯錯能一直富貴是有道理的。
冉閔主動承擔起對羯族的報復,一點都不在意名聲變得更臭去進行滅族行動,任何一個遭受過羯人凌辱以及肆虐的人,就是再不願意都要承冉閔的情。
不是誰都有那個資格去報恩,恩情無法還上就該念着好。當有太多的人需要報恩的時候,對於當事者既是危險也是底蘊,只要當事者自己不發瘋又沒成爲活着的聖人,同時皇帝也沒有腦袋被門夾了,就要給當事者以及其子孫後輩足夠的富貴。
“現在最需要維穩,你們可別亂來。”冉閔看着美食街就在前面,停下來看着紀昌、桑虞幾個文職的重臣:“要是你們不仁,也就別怪我們不義!”
冉閔一句話說得沒頭沒尾,紀昌等人卻知道是說的什麼。
“若爲大漢謀……”紀昌笑吟吟地說:“該如何便是如何。”
“你!”冉閔怒道:“總之,誰提議裁撤軍隊,誰便是軍方共敵。”
紀昌乾脆就不理冉閔,以悠悠哉哉的姿態繼續向前走去。
“別看我。”桑虞根本不怕冉閔那一臉的兇相:“威脅誰呢?也不想想沒有大戰,適合繼續養那麼龐大的大軍嗎?”
“你們可以試試。”冉閔不斷露出冷笑:“誰提議裁撤常備軍……”
桑虞“呵呵”笑了幾聲,不再理會冉閔錯身而過。
裁軍?要是劉彥聽到他們說的這些話,就能明白這幾天爲什麼會有那麼多的怪事。
這個時候,劉彥是與自己的子女圍着餐桌吃豆腐腦。
美食街,自然是人流很大,各間店鋪以及街上攤位,少有空位;便是在街道行走的人,大半也是手裡拿着各色的小吃。
“父親,如何吃豆腐腦,竟有‘異端’之說?”劉慎滿臉的好奇,問道:“孩兒知道‘異端’一詞,聽聞遙遠的大秦會用火燒死‘異端’。”
“從哪聽來的啊?”劉彥記得自己並沒有向孩子們說過類似的話。他本着難得的心思教育道:“遠在西方的大秦,早期的時候是將褻神者釘在十字架上。後面被他們釘在十字架的那位成了他們的神子。用十字架去釘有些不合適了,才改用其它刑法,火刑是最常用的一種。”
“哦……”劉慎顯然是沒得到答案不甘心,問道:“那爲何母親說吃豆腐腦有‘異端’的分別呢?大漢會因爲吃甜的,或吃鹹的,把人綁在柱子上燒嗎?”
劉茵前面擺着兩碗豆腐腦,一會吃一口甜的,一會又吃一口鹹的。她聽到劉慎的問話,停下來看着劉彥。
“……”劉彥就看到剎那間自己的衆多孩子都看過來。他想起來了,自己好像對那些娘們不止一次提過這事,只是他就是開個玩笑,沒其它意思啊!他就問:“你喜歡吃甜的還是鹹的。你們呢?”
劉彥前一句是問劉慎和劉茵,後面是問其餘的孩子。
“父親喜歡吃甜的。”劉慎狡黠地說:“孩兒自然也是喜歡吃甜的。”
劉茵立刻將那碗鹹的推地遠遠的,用此表態與自己的父親站到一邊。
同時,原本就在吃甜味的孩子露出了笑容,吃鹹味的孩子則是露出了苦巴巴的表情。
要是作爲普通人,面對自己孩子這般模樣,劉彥會開玩笑地告訴提問者,吃鹹味(或甜味)豆腐腦的異端的確該用火燒死,但他是口含天憲的天子,不能拿這一件事情來開玩笑,要不然也許在帝國的某一個地方,真會發生某些人吃鹹味豆腐腦或甜味豆腐腦被燒死的事。
“大漢的疆域很大很廣。”劉彥放下豆腐腦,示意劉慎注意聽:“從最北邊的凍土到南邊的大海,全程將近萬里。從東面的冰原到西面的高原,全長八千餘里。這麼廣袤的疆土,不會每一個地方的百姓都有相同的生活習慣,他們的食物也會因爲區域的不同而有所改變。”
劉慎有些茫然,只聽懂了國家的疆土很大很大,其餘聽得不是太懂。
“不能因爲草原上的人吃奶酪,沿海的人吃海鮮,覺得他們就是不一樣的人。”劉彥已經注意到紀昌來到自己身後,沒有停止說教:“只要他們穿我大漢衣冠,說我大漢語言,敬重自己的祖先,有着相同的習俗,便都是漢人。”
“嗯。”劉慎後面大概都懂了,總結道:“對於父親來說,在意的不是他們吃甜或吃鹹,都是父老鄉親。”
劉彥當即就做出開懷大笑的模樣,他覺得劉慎用“父老鄉親”這個詞用得很好,遠比“子民”、“百姓”、“黎民”等一些詞更好。
以現在的文化和界限,可不是誰都有資格提到“父老鄉親”,得是有足夠的建樹,要麼是身份足夠高。
像是某位取得了巨大的成就,他會有資格說是得到某一個鄉、村、城、鎮的父老鄉親栽培。
感謝的時候能夠提到“父老鄉親”,但只有天子有資格說“父老鄉親”都是他的人,除了天子誰敢說父老鄉親是他的人,都會被當成要造反。
紀昌還是首次親眼看到劉彥教導劉慎,先是感到歡喜,後面則是略略震驚。
漢帝國一直以來都是儲君之位空置的狀態,他們一些重臣多次隱晦建議應該立儲,可是劉彥從來沒有做出明確的迴應。
當前並沒有立儲立長的規則,從上古先秦一直到東晉滅亡,諸夏大地的儲君位置從來都是立賢。這一點可以從歷朝歷代看得出來,只有沒出現特別賢的皇子,纔會是皇嫡長子繼位。
紀昌原本以爲劉彥不那麼快選擇儲君人選是衆皇子還太小,是想等衆多皇子長大一些。今天他看到劉彥教導劉慎,有了不同的看法。
“慎兒。”劉彥纔不管紀昌有什麼異樣,再則也是後腦勺沒長眼睛看不到。他和煦地問劉慎:“過了今冬,你便十一歲。爲父想了一想,你總是待在宮城不合適,應當出去歷練一下。”
“好啊,好啊。”劉慎好像沒有多想,歡喜地說:“孩兒想去北疆!”
“北疆嗎?”劉彥說的歷練可不是讓劉慎出去遊玩,就再次問道:“可得好好想一想,你這一次出去,可不像往常只待十天半月,或許要待上幾年。”
劉慎之前可是有出宮到某個地方待上最長的一個月,一聽這一次出去至少要待上幾年,小臉上滿是驚訝。
“陛下。”紀昌着實是覺得再不說話就晚了,便說道:“慎皇子年歲尚輕啊!”
劉彥在等待劉慎自己做出最終的決定。他已經思考得很詳細,哪怕是已經選擇劉慎作爲儲君,卻沒可能讓自己的兒子老待在都城,都應該出去瞭解一下都城外面的世界是什麼模樣,甚至會鼓勵出國看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