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拍攝是在一間酒吧裡,大概劇情是女主角這位校花家境貧寒,爲了攢出自己的學費,晚上偷偷去酒吧駐唱,結果被那個心理扭曲的女生用手機拍下來發給了男主角。而這場戲裡女主角的身邊還需要一個助唱。
大家帶着設備趕到酒吧後,秀恩突然跑來對我說:“你來演一個助唱吧,就跟着哼首英文歌,沒什麼難度,其他人估計英文沒你好。”說着,把一件很裸露的黑色性感裙子扔給我叫我換上。
戲劇專業負責化妝的同學還爲我燙了個大波浪捲髮,畫了濃妝。秀恩的這部電影幾乎是動用了我們大學所有的設備和人才啊!待我換上那露背、低胸又十分凸顯身材的裙子走出來時,全場人都驚呆了。
一向淡定的文承敏也罕見地睜大了眼睛,脣角勾起一抹笑,“林韻詩,你穿黑裙子真好看!”又是那種不分場合、不分氣氛、毫不避諱的稱讚。
鄭燦宇直接吹起了口哨,顧振韜推了鄭燦宇一下,不滿地說:“前輩,你不要太過分!”
我的臉燒了起來,11月的首爾哪怕穿着露腿的裙子也不那麼寒冷了。
我坐在同樣性感妖嬈的崔智炫身旁,對着文承敏和另一位前輩的攝像機,緊張得無法定神。
秀恩說:“林韻詩!你不用刻意去看鏡頭,自然一點,就像你平時唱歌或跳舞那樣就行!”
我點點頭,深吸一口氣,音樂響起,是Avril的《Innocence》,我跟着輕聲唱起來,秀恩喊了聲“Action”,我突然就不那麼緊張了。
我們重演了很多遍唱歌的鏡頭,文承敏他們的攝影機、滑道、聲效和照明裝置也換了很多次位置。太陽就這樣不知不覺地落山了,時間過得比流水還快,大家卻覺得還有很多很多事沒有做完,怪不得那些劇組一工作就是幾個通宵,因爲光調試設備就要花費很多時間。
中間休息時,我從酒吧出來,看到馬路對面有家便利店,突然覺得肚子餓了,就徑直走了過去。便利店裡四處懸掛着“11.11”和“光棍節快樂”的宣傳字樣,店內最顯眼的貨架上擺着各種Pocky餅乾的促銷大禮包,明明是光棍兒節,到了韓國卻像是過情人節一樣熱鬧。
當我拿着一個麪包準備結賬時,看到文承敏正拿着一個Pocky餅乾禮包也跑來結賬。
“光棍兒節快樂!”文承敏將兩盒巧克力杏仁Pocky餅乾放到我手裡,溫柔地笑着。
天又冷人又疲累,爲了捂手提神,我們又買了兩杯咖啡,拿到便利店門口的露天小桌上來喝。我的黑裙子都還沒來得及換,冷風一打,凍得我渾身發抖。文承敏把他的外套脫下來披在我身上,我頓時暖和了許多。
“想了解更多的電影拍攝手法和技巧嗎?歡迎來我的電影拍攝社團!你會看到更多有意思的東西!”文承敏盛情邀請。
“是屬於學校的社團嗎?”是不是就像顧振韜的爵士舞Club那樣?
“是學校電影協會的社團,活動地點主要在學藝館。”
“好啊!只要你不嫌我笨。”
他一手撐着下巴頗有興致地看着我,“說來說去,都還沒見過你跳舞的樣子……可戲劇那邊的人都見過了。”他的樣子看上去有點委屈。
“那個……我很快就會有個演出,東南大韓國語辯論賽那天的中場演出,你一定要來看!”
“好啊!我很期待!”他眨了眨眼睛,“如此說來,那就是東南大爵士舞Club的演出嘍?”
果然是學校的老前輩,什麼都知道。
他似乎在回憶着什麼,“那可是東南大最有名的社團之一,他們的Leader曾帶着社員參加過國內很多舞蹈比賽,裴寶拉、鄭燦宇也是其中成員,現任Leader是……顧振韜?”
我還沒來得及回答,就見有人將一盒日本明治堅果巧克力送到我眼前,擡頭一看,是顧振韜!鄭燦宇正跟在他身後。
“林韻詩,光棍兒節快樂!”顧振韜將巧克力放到我手中,樣子有些侷促羞澀。
鄭燦宇在一旁笑說:“我說哪有光棍兒節送巧克力的?不都是情人節送嗎?”
一定是剛纔和文承敏聊得太投入,都沒看到顧振韜和鄭燦宇進便利店買東西。
顧振韜紅着臉反駁:“誰規定了光棍兒節不可以送巧克力的?我就是想送……”
這氣氛,尷尬到了極點!文承敏就在一旁直勾勾地看着,我到底要不要收?
似乎是看出了我的爲難,鄭燦宇指着我桌上的杏仁巧克力Pocky餅乾,說:“哎呀?你們都有光棍兒節餅乾啦?有我的嗎?”說着,拿出一盒,打開就開始吃。
文承敏呆呆地望着鄭燦宇:“你這麼大的人了,還要餅乾吃?你平時不是嫌這個卡路里高,一口都不沾的嗎?”鄭燦宇平時是非常注重身材管理和瘦身健身的,今天爲了給我解圍,也算豁出去了。
鄭燦宇一副無賴相,“巧克力我也要!見者有份!”
文承敏毫不客氣地拿過我手中的巧克力盒,使勁撕開,很大方地拿到鄭燦宇面前。
鄭燦宇拿了兩塊,表情有些痛苦地吃了下去,文承敏也拿了兩塊兒,還分了一塊兒給我,最後把盒子拿給顧振韜,“你也吃啊!”
顧振韜的臉色很難看,卻也被從不攝入卡路里的鄭燦宇給嚇到了。
我將巧克力盒子好好兒地收好,“謝謝你,顧振韜,巧克力很好吃!光棍兒節快樂!”其實,那是我最喜歡的一款巧克力,似乎曾經和顧振韜說過。
當晚結束拍攝任務時,已是凌晨兩點,我們一大羣人除了家在首爾且離得不遠的,其他人都去了離那所高中校最近的文承敏家,好像是在首爾江南區。
一行人拉着拍攝器材,乘出租車一路穿過幾條繁華的街道,停在了一個華麗、別緻的高層公寓小區。難道這裡就是傳說中的高檔富人區?
走進文承敏家的大廳,忽覺眼前豁然開朗,大廳十分寬敞,色調活潑又精緻的傢俱一應俱全,屋內沒有任何一件多餘的雜物,木質地板擦得一塵不染,讓人都不忍心踩上去。
電影這邊的許一雄問:“前輩,你家人都不在嗎?”
這也是我最好奇的地方。
文承敏說:“父母出國旅行去了,姐姐……在男朋友那兒……”提到姐姐的男朋友,他的心情似乎很不好。
聽到他如此回答,大家都自在了許多。
衆人放下攝影設備,在大廳裡席地而坐。我不動聲色地四處觀察,發現沙發後身的牆壁上掛着一張全家福,照片上文承敏的姐姐也是位長眼美女,他們的媽媽看起來很年輕、很有氣質,兩個孩子看上去都更像他們的父親;照片上的文承敏穿着一身軍裝,奇怪的是,他的軍裝似乎和其他韓國男生的不同,普通軍裝應該是深綠色迷彩,而他的軍裝是土黃色迷彩。
全家福旁有張豎版的小照片,是文承敏穿着軍裝的單人照,從照片的背景來看,拍照地點應該不是韓國。奇怪,他當年究竟是在哪裡服的兵役?
另一側的牆壁上用白色相框框着幾張文承敏小時候穿着跆拳道道服,手裡抱着獎盃的照片,其中一張照片上的他稚氣未脫,道服上已經繫上了黑帶,據我判斷,應該是他高中時拍的照片。
這時,我瞥見一團毛茸茸的東西從一個房間裡走出來,漫步到大廳裡。仔細一看,是隻可愛的貓咪,長着一雙茶色的眼睛,眼睛周邊和背上的毛都是灰色的,爪子和肚子部分的毛是雪白色的,下巴上有一撮灰毛,遠遠看上去像是一顆痣。它是典型的藍白英短,品相很正,個頭已經很大,應該是隻成年貓咪了。那貓咪雖對我好奇,卻始終拽拽的,不太願意甩我。它一路傲嬌地走到壁掛電視下方的貓食盆前吃起貓糧來。
我走向貓咪,試探性地伸出手輕輕撫摸着它的身子,它回頭動了動眼珠慵懶地望着我,眼中卻帶着犀利,我迅速縮回手。
文承敏笑說:“它叫慶咪,我姐姐的愛貓,脾氣不太好。”
慶咪見沒人再煩它,繼續吃起了貓糧。
所有人排隊等着洗漱,許一雄跟幾個電影和話劇專業的男後輩坐在廳裡的沙發上看着電視解悶。電視里正重播着少女時代《說出願望吧!》的演唱現場。少女時代是韓國最紅最有影響力的女子組合,被韓國人奉爲“國民的女子組合”。她們歌好、舞美、人美、身材好,沒有一個韓國男生不喜歡。於是,少女時代也就成爲了韓國女生的勁敵,經常有韓國女生向自己的男友發出靈魂拷問:“哥,你是要少女時代?還是要我?”對留學生來說,回國看望年輕朋友,最好最有代表性的禮物就是少女時代的簽名專輯。
看着那九位美女邁着美麗勻稱的大長腿整齊地跳着性感的舞蹈,許一雄和另外幾個男生都看呆了,完全不知道大家正在嘲笑他們那副不矜持的樣子。
文承敏給他們端去飲料,擋在他們面前朝他們擺手,他們還要探着頭,將視線繞過文承敏,繼續看他們的少女時代。文承敏搖了搖頭,認輸離開。
每個人睡覺的地方都已經分配好,幾個戲劇專業的男生睡廳裡,文承敏、許一雄、胖胖前輩和另一個電影專業前輩睡文承敏的房間,幾個戲劇專業女生睡文承敏父母房間,我和秀恩居然被分到一起,和另外兩個電影專業女生睡文承敏姐姐的房間。
洗完熱水澡,我徑直走向姐姐的房間,裡面佈置得乾淨、溫馨,一切都是粉色調,倒沒有看到什麼奇怪的和宗教有關的東西,可能都被她的家人收起來了吧?由此可見,她可能很久都沒有回過家了。
雙人牀上兩個電影專業的女生已經進入夢鄉,地上鋪着一套雙人的地鋪,是爲我和秀恩准備的。
剛躺下沒多久,就見秀恩也穿着睡衣走進來。
“我也準備睡了。”秀恩朝我露出無懈可擊的完美笑容,一改今天那副兇悍的導演範兒,原來她卸了妝也是那麼漂亮。
我衝她笑笑,不由分說地躺下蓋好被子。趕緊入睡吧,入睡吧,今天已經很累了,我可沒興趣和她秉燭夜談。
秀恩也示好般地躺下身,整理着被子,“文承敏他很帥吧?有才華不說,還會做飯,這樣的男生已經很少見了呢!”
我有些驚訝,“他會做飯?”他?一個韓國男生?會做飯?難道秀恩吃過他做的飯?
我翻了個身,背對着秀恩,“好睏啊,我們睡吧。”
秀恩絲毫沒有想停下來的意思,“你是不知道哦,他做飯很好吃的,調酒也是一流的。”
這樣說來,她一定是吃過喝過了,這是在向我炫耀她享受過的特殊待遇嗎?
“他服兵役前可不是現在這個樣子,他很溫柔、很熱情,也很喜歡熱鬧的場合。”秀恩的語氣中帶着些許遺憾。
性格大變……也許,文承敏真的有過什麼難過的經歷吧。
說到文承敏服兵役的事,我來了興致,又翻過身來,“他在照片裡穿的軍服很奇特,那是哪個兵種的軍服啊?”
秀恩一下子神采飛揚,看起來更得意了,“哦?他都沒有跟你說過嗎?那是美國駐軍的軍服,他隨美軍一起去了阿富汗。”
我的天啊!想到阿富汗那樣的地方,我的頭腦中呈現的都是世道混亂、戰火紛飛的混亂場景,實在不敢想象文承敏在阿富汗服兵役期間有過什麼樣的經歷。
秀恩侃侃而談:“不過,他並不像其他男生那樣喜歡談論服兵役的話題,他既然沒有跟你講過,你也最好不要在他面前提起。”
那晚在汗蒸房,我就感覺到了,文承敏是個有秘密的人,難道是因爲服兵役的事,他纔會一次又一次地休學?
“好的,多謝你的提醒。”我說。
這時,慶咪慢慢悠悠地走進姐姐的房間,直直地看着我。
“呦?慶咪,你不睏嗎?”,顯然,秀恩和慶咪已經很熟悉了。
慶咪看秀恩的眼神冷冷的,忽而又困惑地看向我。突然,它跑到我的枕頭旁,乖乖趴了下來。
我問:“慶咪,你打算睡在這裡了嗎?”睡在這裡可以,但千萬不要反性撓我!尤其是臉!
秀恩笑着伸手關了燈,說:“睡吧,晚安!”
還好秀恩在準備徹夜長談時及時放過了我,讓我得以安眠,只是想想她與文承敏的熟絡,心中不免焦躁,他們的關係一直都很親密嗎?是我的到來打破了他們原有的親密關係嗎?
黑暗中,秀恩迷迷糊糊地說了句:“對了,你罵了戲劇專業的宰碩前輩,宰碩前輩也誤打了你之後,承敏去找過他,警告他不要再動你,那架勢可真是嚇人。拜託你以後不要再給他惹麻煩了,承敏他真的不能再跟人打架了……還有,他心裡已經有喜歡的人了,他對你再好都請你不要誤會……”
聽到這裡,我的心“咯噔”一下,文承敏他心裡有喜歡的人……他喜歡的人……會是秀恩嗎?
這下,我真的睡不着了。
真想打開燈向秀恩問個清楚,可又怕聽到一些我根本不想聽到的答案,因爲一旦聽到了,有些事情就坐實了,如果沒聽到,一切就都還不是真的。
聽到秀恩平穩的呼吸,應該已經睡着了。這個討厭的女人,總是喜歡給人的心裡種上一根毒刺,不僅會疼,還會反覆發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