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南大本地學生會開啓了一年一度的學生會長競選,每個學院都要派出兩個代表參加競選。競選期間,候選人每天都會在校園裡來往行人比較密集的地方公開發表競選演講,每一對競選者都有屬於自己的宣傳地界,他們會和拉票的同學一起搞演出活動。校園裡四處都能看到競選者的宣傳照,正副會長不是男男搭配,就是男女混搭,人長得都很有氣質。
演出的人要麼穿着誇張的娃娃衣跳舞,要麼發放慰問品和宣傳冊,要麼請人搭舞臺唱歌造勢,還在宣傳的同時不停對過往的同學說:“我是1號,一定要選我哦!”、“我們是3號,一定不會讓你們失望哦!”。候選人在競選演講和宣傳冊子中闡述着自己當選後的政策,有人說會幫忙完善校車不夠用的問題,有人說會改善食堂,還有人提出將給外國留學生提供專門的有外語服務的校車和食堂。
有時上課都能聽到他們在校園裡熱鬧地喊口號,有人甚至還一邊下跪行禮一邊喊口號。不得不承認,在競選方面,每個學院的代表都在傾盡全力爲自己製造影響力。
學藝館裡每個人每天都在爲演出、訓練和拍片忙碌着,似乎從沒有哪位前輩有精力去參加什麼學生會競選,每年都直接把機會扔給了社會人文學院的其他院系。
今天的電影賞析課上,大家一起欣賞了金基德導演的《時間》,有點詭異,有點悲傷,還有點黑色幽默。一下課,我起身便離開了,文承敏還沒來得及叫我,我就已經走出了教室。
最近一段時間,我都在刻意地和他保持距離,如果他心裡有喜歡的人,我就應該和他有分寸感纔對。
吃晚飯時,文承敏給我發來短信:“劇本的第十稿記得好好修改,儘快發我,時間不多了。”
最近,我正接受着他魔鬼般的將劇本很多地方推翻了重來、重來了再推翻的非人訓練,而維繫着我們親近關係的似乎也只有這篇折磨死人不償命的短篇劇本了。
晚上,我給顧振韜發去短信:“今晚一起去後門酒吧,記得穿得炫酷些!”
去의정부看演出那天,文承敏曾說過:要是去酒吧就帶着他。但是,自從那天和秀恩夜談之後,我便下定了決心要和文承敏保持距離,省得有朝一日令自己難堪。所以,酒吧的事還是不要麻煩他爲妙。
我穿了自己衣櫃存貨裡有史以來最最性感的一條黑裙子,化了個濃妝來到了酒吧。沒想到顧振韜早到了,他穿了我第一次見他時的那身休閒黑西裝,裡邊穿着黑襯衫。頭髮染成了銀紫色,較之前似乎短了些,用髮膠打得硬挺有型。他右耳穿了一隻鑰匙形狀的耳環,還穿了黑色的耳骨釘,眼睛畫了眼線,一副拽拽的、桀驁不馴的樣子,讓人有些不敢接近。
看我走進來,他不太敢相信眼前的人是我,瞪大眼睛看着我坐到他身旁,“你怎麼打扮成這樣?”
“來酒吧就是要這樣!”
他低頭笑說:“我倒是希望你每天都穿成這樣。”
我看着他的耳環,“你怎麼把鑰匙掛耳朵上了?穿耳骨不疼嗎?”
被我看得有些難爲情,他伸手摘下那枚“鑰匙”放到我手裡。那耳環和他的人一樣,都很個性有型。
“讓你炫酷你就炫酷,你還真是聽話!”
他湊到我耳邊,那姿勢曖昧極了,“你今天……不會是在約我吧?”他說出來的每個字都帶着熱氣,聽得我心裡發癢。
我下意識坐遠了些,“我是來酒吧找人的,想讓你保護我。”
他失落地垂下頭,嘟囔着:“我就知道……好在你沒帶文承敏來,我還是很榮幸。”
人家文承敏心裡有喜歡的人了,我總不能有點兒事情就去煩他。
顧振韜似乎看出了什麼,“怎麼?他惹你不高興了?”
這時,忙碌的子若終於看到我和顧振韜,朝顧振韜熱情奔來。
“呦?小帥哥,想喝點兒什麼啊?”開講Party那天,子若知道顧振韜能聽懂中文,所以直接用中文招呼他。
顧振韜問我:“想喝點兒什麼?”
子若瞟了我一眼,很快又看向顧振韜,看來心裡還在介意我那天晚上和她說的話。
我說:“沒有酒精的莫吉托吧。”
子若白了我一眼,“穿得那麼大膽,還以爲你想怎麼着呢!來酒吧都不喝帶酒精的,沒勁!”
顧振韜說:“那我要有酒精的!”
子若拿着菜單走了,顧振韜問:“怎麼?和好朋友也吵架了?”
什麼叫“也吵架了”?這小子,眼睛太毒!
子若給我們上了酒,我終於鼓足勇氣開口勸她:“親愛的,最近學校周邊酒吧很不安全,你要小心點兒,哪怕是你們酒吧的東西,哪怕是你端出來的東西也不能隨便喝!”
子若甩了一句:“工作時間我怎麼可能亂喝酒呢?”
“那就好。”我從手機裡找出一張佳佳的照片給子若看,“這照片我剛發你了,麻煩你有空幫我問問酒吧裡的常客,看看有沒有人見過她。”
子若很無奈,“我說你是不是已經神經了?紀佳佳她是救過你全家還是救過你的命?你要這麼拼命去找她?我跟你說我問過老闆了,她失蹤的時候,連最後一週的工資都沒拿,可見她根本不稀罕那點兒錢,誰知道是什麼情況。”
看樣子,佳佳就像齊飛前女友嬌嬌一樣,被某個金主包養的可能性越來越大了,而且走得十分匆忙。
“我懷疑她當初是被人下了藥,很有可能……被迷J……”
子若難以置信,“What?會有這種事?被迷J就應該去報警啊!幹嘛玩失蹤?”
“齊飛的前女友嬌嬌不是也沒報警?聽說還有其他女孩也沒報警,這裡一定有原因!”
子若撇撇嘴,“我就是不理解,爲什麼被迷J了還要從了那大叔?就因爲那大叔有錢方便援J嗎?還有沒有自尊了?”
子若講話很直接,我旁邊還坐着顧振韜,這些話讓小弟弟聽了去就不覺得難爲情嗎?
突然想起許峰學長對我說過:有的時候,人爲了錢什麼事情都做得出來。可佳佳找金主拿錢究竟是想做什麼呢?
子若嘆了口氣,“好吧,我替你打聽着,不過別抱太大希望。”
看樣子,她已經不生我氣了。
這會兒,一羣看樣子像是低年級的小女生們走進酒吧。當她們看到顧振韜時,都激動地尖叫起來。有人甚至拿出手機“咔嚓咔嚓”地拍照,這是想要在顧振韜火前留照嗎?
“啊!我見過他!他是爵士舞Club的Leader,舞跳得超炫酷的!”
“他是戲劇舞蹈專業的呢!我專門去看過他演的話劇!”
“他的現代舞我也去看過,超棒的!”
顧振韜用手擋着臉,有些懵了,那羣小女生直接衝過來,把顧振韜如明星愛豆般圍在了中間,有人拉着他拍照,有人拽着他說話,請求加入爵士舞Club,有人居然伸手去摸他的頭髮,有人甚至拿出小本子要顧振韜簽名。顧振韜無助地看着我,我想解救他,卻又不知該怎麼把那羣狂熱的小女生趕走。
一位禿頭大叔走進酒吧,仔細一看,就是上次摸過子若手的那位大叔,應該是個稍有些職位的上班族。
大叔在子若的招呼下坐到了我旁邊,他上下打量着我,令我有些不適。
我正要起身換位置,子若居然拿出手機給那位大叔看佳佳的照片,“請問您見過這個女孩嗎?您是這兒的常客,她以前也在這裡打過工,說不定見過。”
大叔仔細看着照片,似乎在回憶什麼,“好像有點印象……去年冬天的時候?”
我一聽,馬上來了興致,“您見過照片上這個人?”
大叔繼續打量着我,我說:“照片上的人是我朋友,現在她失蹤了,我正在找她!”
大叔說:“我以前總和一位同事來,我同事很喜歡她。”
“那您同事有沒有約她出去過?”
“這我就不清楚了……”
子若給大叔上了酒,大叔指着我的杯子,說:“這位小姐的酒我請了。”
什麼叫“小姐”?真是令人不快!
我馬上推辭,“謝謝您,不用了!”
我下意識地向遠離大叔的地方坐了一點,酒吧裡燈光昏暗,襯得那大叔的眼神更加曖昧猥瑣了。
我很不情願地問:“可以麻煩您問問您的同事是否還和她有聯繫嗎?”
大叔抿了口酒,“可以把你的手機號給我嗎?你把那女孩的照片發我。”
我指着子若,“她可以發給您。”
大叔眯着眼睛笑說:“我就想要你的。”
“這個……我……”我猶豫了。
大叔又坐近了些,“小姑娘,你平時都喜歡吃什麼呢?我可以約你出去。”
我“噌”地起身,“不用了!我……”
話還沒說完,那身材臃腫的大叔居然用他肥肥的爪子抓住了我的手,我使勁往回收手,卻沒能掙脫,我用求救的眼神看向子若,子若卻在忙着手裡的事,根本沒有注意到我,我只好大喊:“我真的要走了,放手!”
大叔絲毫沒有鬆手的意思,“沒告訴我你的手機號呢!”
前所未有的恐懼籠罩我的全身。實在不敢想象,在酒吧打工的佳佳和子若每天都是怎樣和這些的奇怪大叔周旋的。
突然,一個男生朝那大叔喊道:“放開她!”
是顧振韜!謝天謝地,他終於擺脫了那羣小女生,聽到了我的呼救!
大叔走神的剎那鬆了手上的力道,我馬上抽出手。顧振韜衝到大叔面前,一副想要揍人的架勢,大叔縮着脖子,顯然是怕了。
這時,另一個男生跑來,拉住我的胳膊就把我往酒吧外面拎,擡頭一看,居然是齊飛?!奇怪,他怎麼會在這兒,他今天不用去打工嗎?
將我拎到門口,齊飛就朝我吼:“林韻詩,你是不是腦子有病啊?穿成這樣等着被人揩油嗎?” 他瞪大眼睛質問我:“難道是你和徐子若物以類聚,你也覺得這樣來錢快?”
聽到如此難聽的話,我急了眼,“你胡說什麼呢?還不是因爲你?要不是你和許峰逼走了佳佳,我也不用向肥膩大叔問她的下落啊!”
此時,顧振韜也跑了出來,擋到我身前,側頭問:“你沒事吧?”
齊飛“靠”了一聲,“你這個‘打手’是怎麼當的?她都被那大叔摸了手了!”
顧振韜很是愧疚悔恨,“對不起,剛纔被人纏住了,都怪我!”
齊飛繼續數落:“林韻詩你是白癡嗎?剛纔那大叔都猥瑣成那樣了,你以爲他真會告訴你什麼嗎?”
確實,那大叔完全可以爲了撩我胡說八道,所以他說的話未必可信。
“話說……你怎麼會在酒吧?”
齊飛說:“我和幾個歐美朋友一起……”他接着埋怨:“徐子若有手段,你讓她去幫你問啊!哎,算了,我看你跟她也不是一路人,看你還是離她遠點兒。還有那個紀佳佳,我看你也不要再找了,誰知道她現在什麼情況,說不定根本不想見人呢!”
“齊飛……總之今天謝謝你,我們先走了。”
齊飛喊道:“別再去酒吧了,那不是你該去的地方!可別跟嬌嬌一樣……”
呼吸着外面冰涼又清新的空氣,我的心情舒暢多了,總算逃出了那個烏煙瘴氣的地方。回留學生公寓的路上,顧振韜一直在向我道歉,半刻都沒有停歇。
“好了,我都說了,不是你的錯,是那羣小女生太喜歡你了!你最後不是也及時衝出來了嗎?”我拍拍他的肩膀,逗他說:“以後你要是成了明星,這樣的日子會成爲常態,你要習慣纔對!”
他的眼中閃着希冀,“會有那麼一天嗎?”
“一定會的,我看好你!”
“如果真有那麼一天,你又在哪兒?”
“我是你的頭號粉絲,在人羣裡默默地關注你,支持你,爲你應援!”
他將西裝外套脫下來,披在我身上,外套上還帶着他的體溫,“那就請你每天都穿成這樣爲我應援,不要默默地,要高調。不過,你只能穿給我一個人看……”
我看着他誠懇的眼睛,默默地笑起來。
他窮追不捨,“你爲什麼不說‘好’?”
看他凍得直髮抖,我說:“快回去吧,天太冷了,明晚陪我去學校前門酒吧!不過,咱們都穿得低調些。”本想穿得誘人一些引起人的注意,好打探佳佳的下落,但現在看來,越誘人就越容易引來色狼,查不到線索不說,還會讓自己陷入危險的境地。
“我會好好保護你的!”
轉天的電影理論課上,文承敏在小本子上寫下一句話推給我。
“你最近怎麼了?心情不好嗎?劇本第十一稿我收到了,還有一些地方需要修改,已經發你郵箱了。”
他用期盼的目光看着我,我遲遲沒有回覆。過了許久,我終於拿出筆寫下幾個字,他的眼睛亮了起來。而當他看了那行字後,眼中盡是失落。
我只寫了一句:“謝謝你。”
下課時,他盛情邀請,“一起去吃晚飯吧!”
我不冷不熱地說:“對不起,我晚上有約了。”
他眼中的光暗淡下來,就那樣站在原地目送着我離開教室,我的心裡泛起一股說不出的苦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