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初見·解放天性(3)

轉天的演技課是在一間舞蹈教室裡。寬敞的教室中間擺放着芭蕾扶杆,四周的牆壁嵌滿了鏡子,教室內的人可透過鏡子清楚地看到自己各個角度的動作,教室靠窗的位置擺放着一架黑色的三角鋼琴。

同學們都脫了鞋,光腳走在這木質地板的教室裡。

因爲我的面孔比較陌生,有許多染着奇怪髮色的男生女生先看看我,然後面面相覷。我這才發現,好像專攻話劇和舞蹈方向的人裡奇裝異服的比較多,比專攻電影的人多,也許這是演出的需要也說不定。

我也偷偷瀏覽了一圈教室裡的同學,發現昨晚在大劇場演音樂劇的那個高個子帥男生、高個子妖豔女生和舞蹈很性感的漂亮可愛女生都在,我竟和他們選了同樣的課!

我向大家鞠躬,用韓文做了自我介紹。看着對面十幾個俊男靚女從微笑到難以置信,再到期待的表情變幻,真是有趣極了。

那個高個子帥男生朝我走來,我清楚地看到他的兩隻耳朵都穿了耳洞,一左一右戴了兩隻閃着金屬光澤的黑色耳釘。眉骨很高,眼窩較深,眉梢部分細長,應該是故意修過的,眼睛清秀有神,不知是否因爲有演出的關係,他的眼睛是上了妝的,畫着深邃的黑色眼線,裡面還戴了黑色閃着銀光的美瞳。嘴脣薄薄的,面部棱角分明,很有輪廓感。他穿了身全黑的NY棒球裝,NY這個牌子在韓國的年輕人中非常常見,基本每一個韓國大學生都有一頂NY的棒球帽,也幾乎人手一件NY的棒球夾克。

不愧是自編自導了那場精彩音樂劇的人,氣質果然不同凡響!

我朝他行禮:“昨晚看了前輩的演出,真的很精彩!”文承敏說過,他也是04屆的,所以必須叫他前輩。如果他和文承敏同屆,應該也服完了兵役。

聽到稱讚,高個子帥氣男生開懷一笑,“謝謝……我在劇本創作課上見過你。”

哦?原來昨天他也在!

他繼續說:“我叫鄭燦宇,見到你很高興!”

文承敏說過他叫鄭燦宇。

“還請前輩多多關照!”

這時,一個大鼻頭穿着灰色風衣的女人走進來,同學紛紛向她鞠躬,“教授好!”

鄭燦宇把我領到教授面前,“教授,她叫林韻詩,中國留學生,今天第一天上課。”

教授笑了笑,“你好,會講韓文嗎?如果不會的話,這堂課上起來會很吃力。”

鄭燦宇大笑,“教授您在說什麼?她講得比我都好!”

教授上下打量我,令我有些不安,“第一次上演技課吧?”

“是的。”

教授神秘地說:“有一個儀式,你必須經歷……這裡的每一個人都經歷過。”

身邊的同學有人神秘地笑起來,有人甚至低頭捂着嘴笑,究竟在搞什麼鬼?文承敏也提醒過我要小心,怎麼突然有種不祥的預感?

教授鄭重地看向鄭燦宇,“你來吧。”

鄭燦宇擡了擡眉,眉宇間的意外轉瞬即逝,“好。”

突然,那個高個子的妖豔女生飛掠而來,大喊:“教授,不行!”

教授問:“有什麼不行的?這裡鄭燦宇最資深最專業,就讓他來!”

搞什麼名堂?弄得人好緊張!

高個子妖豔女生滿臉嫉恨地看着我,執着地向教授爭取,“可是……”

教授很武斷:“好了!讓鄭燦宇帶新同學去做儀式,你們到一邊去排練自己的短劇,快去!”

旁邊一個女生朝妖豔女生搖頭使眼色,將妖豔女生拉走,教室靠窗的那部分空間只剩下我和鄭燦宇兩個人。

鄭燦宇在我面前站定,我們的距離近到親密,再往前探出一點甚至都能貼到他的胸口。

他一臉嚴肅地說:“我們這個儀式叫做‘解放天性’,現在要做的事情是:一件一件地爲對方脫衣服。”

什麼??!!我真的沒聽錯嗎?

我警惕地後退,抱住胸口,“爲什麼?一定要這樣嗎?換成女生和我做不行嗎?”

鄭燦宇面無表情,“必須是一男一女!解放天性,就是要你扔掉所有精神上的包袱,完全放開自我,這樣才能在舞臺上演繹任何角色!”

完了,這個文承敏,爲什麼不早告訴我?怪不得他提醒我演技課要小心!!

“我我我……我不行!真的不行!”我邊說邊朝教室門口方向開溜。

鄭燦宇追到我面前,雙手扶住我的肩膀,“林韻詩,你既然來到這兒,一定是因爲熱愛這個專業,對不對?”

我說:“是……”

“你選演技課也一定是因爲想演戲,對不對?”

“當然!”

鄭燦宇繼續誘導,“你也說過喜歡我們的演出,你難道不想讓觀衆也爲你鼓掌喝彩嗎?”

我非常想!做夢都在想!

鄭燦宇鄭重地對我說:“你想演戲,就必須闖過這一關。”

我無奈地問:“脫到……什麼程度?全部?”

“只留內衣。”鄭燦宇很專業,絲毫沒有一絲猥褻的成分。

脫到內衣?!難道還要讓旁邊的教授和同學看嗎?那些自由排練的同學說是在排練,其實一直心不在焉,時不時地往我這邊看。我今天穿的內衣應該不會太丟人吧?

鄭燦宇平靜地說,“現在我已經做好準備了,你可以先脫我的。”

看着鄭燦宇一臉認真,我沒有再往歪處想,戰戰兢兢地伸手,摸向他衣服最上面的摁釦。

“就這樣,繼續。”鄭燦宇鼓勵我。

我稍一用力,就聽“咔”地一聲,第一個摁釦被解開了,我雙手繼續下滑,解開了下面一排的摁釦。

他的棒球夾克裡穿了件純白色緊身背心,胸膛寬闊,胸肌硬實發達。他配合着我脫掉了NY的黑色上衣。

“該我了。”鄭燦宇提醒着。

他緩緩地伸出雙手,一個一個解着我的襯衫釦子。我不敢和他對視,只能緊閉雙眼感受到他的雙手從上到下解開了我襯衫上所有的扣子。

我的襯衫也被脫了下來,窗子沒有關,只覺得身上很涼,內心很羞恥。

與此同時,總覺得有一雙銳利的眼睛充滿殺傷力地盯着我,好像是來自那個妖豔女生的仇視。她如此反對鄭燦宇爲我做這件事,一定因爲是他的女朋友吧?

我睜開眼睛,伸手將鄭燦宇的背心脫下來,背心被掀起的一剎那,他那堅實有力、線條分明的六塊腹肌瞬間爆出來!

背心被他扔在地上時,他肩膀和雙臂上那厚實的肌肉倏地擠進我的視野。

原來這就是傳說中的“穿衣顯瘦,脫衣有肉”的完美身材!!

之後,我們艱難地完成了最後幾項……我有一種被全部扒光扔在街上任人瀏覽的恥辱感。這一刻,我的內心的防線終於全面崩潰,鼻子一酸,眼眶溼了起來。

“千萬別哭,你做得很好,你成功了!”鄭燦宇誇讚道。

越說不要哭,我的眼淚就越是沒出息地淌下來,心情差到極點。

鄭燦宇爲我打氣,“經歷了這個儀式,你以後站在舞臺上就再沒有什麼可顧忌的了!”

怎麼有了一種可以肆無忌憚去犯罪的錯覺?

我火速撿起地上的衣服穿起來。

教授問了句,“結束了?”

鄭燦宇回答:“是的。”說着,他也迅速將衣服穿了回去。

聚集在教室另一邊的同學們向我們聚攏過來。

走在最前面的妖豔女生大聲說:“其實我們話劇專業還有另一個規矩,就是才藝展示!聽助教金南美前輩說你跳舞很棒,是中國大學生爵士舞大賽的冠軍!”

鄭燦宇很震驚,“哦?真的嗎?”

漂亮可愛女生鼓掌歡呼,“哇哦,爵士舞哦!”

妖豔女生剛好在我面前站定,我仔細打量着她,發現她確實是個百裡挑一的極品美女,充滿誘惑的雙眼、完美的鼻子、齊腰的長髮。純粹是那種出現在T形臺、雜誌封面、酒吧和夜店裡的魔鬼女神,如果子若算得上是我見過最妖嬈的女生,那子若和她相比就真的要自慚形穢了。因爲崔智炫的確是美得不可方物,連我這個女人都會恨自己怎麼不是個男人。

妖豔女生咄咄逼人:“助教那邊打探來的消息一定不會有誤,既然你是位爵士舞高手,那就請接受我今天的才藝挑戰吧!”

鄭燦宇有些不悅:“智炫,別這麼沒禮貌!”

原來妖豔女生叫智炫,在韓國叫這個名字的女生似乎很多。

智炫笑問:“這難道不是我們戲劇專業的規矩嗎?解放天性都沒把她當做例外,接受才藝挑戰就可以例外了嗎?”

依我看,一定是智炫不爽她男朋友和我互脫了衣服,所以纔要向我挑戰。真是躺着都能中槍。這羣人,嘴上說着要有專業度,心裡卻一個比一個看不開。

一旁的教授並沒有阻攔的意思,而是一副看熱鬧的態度,我只好勇敢向前一步,問:“你想怎麼挑戰?”

智炫得意地笑說:“既然是爵士舞,那就選首歌吧。”

我問:“就在這兒跳?”

智炫說:“對!每人一支舞,所有同學投票,誰的票數多算誰贏,輸的那個要請教授和所有同學喝咖啡!”

鄭燦宇把智炫拉到一旁,“崔智炫!可以了,別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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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炫絲毫沒有理會鄭燦宇,而是看向身邊的同學,“你們覺得如何?”

教授笑說:“有意思,無論誰輸誰贏你們都不必請我,我只是很想看看新同學的舞姿。”

其他同學也應和着,“我也是,我也是!比吧,比吧!”

鄭燦宇一臉無奈,也算是默許了。今天真是騎虎難下了。

智炫繼續挑釁:“選歌啊!”

我硬着頭皮表現出一副無所畏懼的樣子,“好啊,那就布萊妮的《Till the world ends》吧!”

漂亮可愛女生在一旁喊道:“哇哦!我喜歡!”

我去更衣室找漂亮可愛女生換了件適合跳舞的衣服。

崔智炫拿出手機朝我晃晃,“你說開始我就放音樂,準備好了嗎?”

我把帽衫上的帽子扣到頭上,擺好舞姿,說:“準備好了,開始!”

一曲節奏感強烈的《Till the world ends》在教室中流轉起來,我熟練地跳起了爵士舞步,漂亮可愛女生張大了嘴巴,鄭燦宇也慢慢擡起頭認真地看起來,眼中帶着意外與震驚。

音樂聲不夠震撼,身邊沒有伴舞,舞臺太過簡陋,燈光可以說沒有任何效果,但既然答應了去挑戰,就絕不能在氣勢上輸給那個飛揚跋扈的崔智炫!就算臺上只有我一個人,我也一定要把整個舞臺給撐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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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邊跳邊唱:“I can’t take it take it take no more. Never felt like felt like this before. C’ mon get me get me off the floor. DJ what you what you waiting for?”

我把帽子摘下來,做出更大更劇烈的動作,時而大幅度向後彎腰,時而跪在地上做出性感甩頭的動作,一直很淡定的教授也開始饒有興致地看着我,不少同學已經開始隨着音樂的節奏小幅度地晃動起身體。

智炫的臉上有不甘、有憤怒,更有幾絲不屑。

我隨着舞步一邊180度轉身,一邊拉開了上衣的拉鍊,露出了一件白色修身露臍緊身胸衣,鄭燦宇和漂亮可愛女生都睜大了眼睛。

我瀟灑地脫下上衣,扔到了我面前很遠的地方,險些砸到教授。

漂亮可愛女生突然衝上前,和我一起扭起來,雖然和我的動作完全不同,卻帶着另一股野性的味道。

音樂結束時,我和可愛女生以不同的動作定格在了原地。

教室瞬間安靜下來,同學們反應了一會兒,突然激動地鼓掌、齊聲大喊:“哇哦!太棒了!”有人甚至吹起了口哨。

教授也扔掉手裡的出勤表朝我快步走來,“很專業嘛!新同學!”

漂亮可愛女生拉着我的手向智炫叫囂:“怎麼樣?崔智炫你怕了吧?”

崔智炫的臉色有些難看,“怎麼,你以爲只會爵士舞就很了不起嗎?”

感覺這話像是對我說的,又像是對漂亮可愛女生說的。也許她們兩個主攻的舞種完全不同,從一開始就時誰都看不上誰。

崔智炫傲慢地看着我,“我看你倒是挺適合做歌手的,但要是想做話劇、音樂劇演員的話……”她無奈地搖了搖頭。

漂亮可愛女生喊:“喂!你的舞呢?不是說要比試嗎?”

崔智炫趾高氣昂:“今晚六點,三樓中劇場有我的現代舞演出,敢不敢過來看?”

漂亮可愛女生先於我向崔智炫提出異議,“什麼?是你說的在這裡比試,憑什麼你就可以跑到劇場舞臺上去跳?”

我也應和着:“是啊,舞種都不一樣,怎麼比?”這個妖豔的女人,實在是太跋扈了!

教授在一旁事不關己,不疼不癢地說:“下課時間到,期待你們的比賽結果哦!”

這算什麼教授嘛?從頭到尾都在嫌熱鬧不夠大。

崔智炫邊說邊走向出口:“演出之前,我的舞蹈不能外露,廢話少說,大家一起去中劇場!”

鄭燦宇再也看不過去了,大聲說:“好了,我宣佈比賽取消,這種不公平的比試根本就不能做數!想喝咖啡的話我請你們大家!”

崔智炫站定身子看着鄭燦宇,眼中帶着幾分傲嬌,“學藝館裡學生間的比試是可以隨便取消的嗎?就算是前輩又能怎樣?”

看樣子,學藝館裡學生之間的比賽和競爭是鐵打的傳統,任何人都不能動搖。

其他同學們你一句我一句:“我們還是很期待投票結果的呢!”

“對呀,對呀!”

漂亮可愛女生小聲嘀咕:“哼,欺人太甚!”

崔智炫無奈地聳肩,“所以啊,那就趕緊出發吧,我先去了,不然沒時間化妝了。”說完穿好鞋子,一溜煙跑出教室,很多同學也跟了出去。

鄭燦宇走到我面前,抱歉地看着我,“真是對不起,我們還是一起去吧,事情總要有個結果。”

可愛女生拉着我的手,眼中帶着些許恐懼,“但……那可是咱們戲劇舞蹈專業崔智炫跳的現代舞啊!”

鄭燦宇低下頭,一臉愁容地對我說:“輸了我也不會讓你吃虧的,請客是前輩的事。”

看樣子,我輸定了,智炫的現代舞一定強大到了兇殘的程度,我的預感很不好。

剛走出舞蹈教室,我就收到了文承敏的短信:

“下課了嗎?今晚六點中劇場有現代舞演出,一起去吧!”

不會這麼巧吧?剛好就是崔智炫要跳的那場舞!

我回復說:“今天上課發生了一件奇怪的事……而且還遇到了點麻煩,我正被演技課的同學強迫着拉往中劇場……總之,一會兒中劇場門口見。”短信的最後還附上了兩個小人在哭的表情。

很快,文承敏直接打來電話,“你沒事吧?有人欺負你嗎?你現在在哪兒?”

我對着電話委屈地說:“我正在上樓,馬上就到中劇場了,你不要擔心……”

話還沒說完,就看到文承敏拿着手機站在三樓樓梯口。我朝他揮揮手,他微笑着掛了電話。今天的他穿了件黑色修身的大衣,顯得身材是那樣地高挑又修長。

跟在我身後的漂亮可愛女生向文承敏鞠了躬,鄭燦宇也和文承敏打了招呼,“原來是你在給林韻詩打電話啊,你好像很擔心她啊?”

文承敏開門見山,“你們一起來中劇場,究竟是怎麼回事?”

鄭燦宇嘆了一聲,“崔智炫又要跟人比試了……”

文承敏追問:“這次又是誰這麼倒黴?不會就是林韻詩吧?”

我、鄭燦宇和漂亮可愛女生一起嚴肅並慎重地點了頭。

我繼續解釋:“我已經跳過了,就剩大家看完演出投票了。”

文承敏仔細思考了一瞬,嘴角勾起一絲若有似無的笑,“不要擔心,先跟我進去。”

我、文承敏、鄭燦宇和漂亮可愛女生四人走進黑暗的劇場,找到第二排的位子坐下。中劇場比大劇場小一些,能盛下的觀衆大概是大劇場的三分之二,舞臺也小了一圈。

黑色的舞臺上沒有任何裝飾,背景也是黑色的,等待我們的應該是場極簡主義風格的現代舞。

黑暗之中,文承敏小聲問:“你說,今天課上發生了一件奇怪的事?”

我的臉瞬間燒起來,我支支吾吾地說:“……是啊……解放……天性……”

文承敏沉默了一瞬,似乎有些震驚,開口說:“最終……你也沒能例外嗎?”

我沒有回答,以示默認。

文承敏淡定地追問:“和誰?”

“燦宇前輩。”我的聲音很小,漂亮可愛女生坐在我右邊,鄭燦宇坐在可愛女生右邊,中間隔着一個人,鄭燦宇應該沒有聽到。

文承敏一手捂着額頭,另一隻手輕拍我的頭表示安慰,“他……身材好嗎?”

我毫無防備,被文承敏的話嚇了一跳。想不到,一向文雅的他竟也有如此悶騷戲謔的一面,這突如其來的一問,讓我真的不知該怎麼接了。

文承敏輕揉我的頭,把我的頭髮弄得有些散亂,“好了,這個不用回答也可以,他的身材肯定不錯,你沒吃虧。”

我雙手捂着臉,恨不得現在就變成竄天猴竄出去。

文承敏明白了我羞窘的心境,勸慰道:“沒事了,沒事了,解放天性是咱們學院每個人都要經歷的,放輕鬆!”

這一刻,我很想問他:你也經歷過,對嗎?當初和你互脫衣服的那個女生又會是誰呢?

舞臺上亮起暗紅色的燈光,身穿白色簡易舞裙的舞蹈演員分別從舞臺的左右兩側入場,站成前後兩排,每排各十二個人。所有人站定,身穿豔紅色舞裙的崔智炫終於從舞臺右側入場,緩緩走向舞臺中央。她伸出潔白修長的雙臂,擺出一個優雅的舞蹈姿勢,宣告演出的開始。音樂聲響起,智炫身後的二十四名女伴舞緩緩舞動起來,智炫隨着音樂中那個像是在低聲沉吟的男聲,在身後二十四名女伴舞的映襯之下,張力十足、收放自如地跳起了意義抽象的飄逸舞蹈。

這是我第一次真正接觸現代舞,智炫那完美的身材、優美的線條、明豔的面頰,無一不是這臺上的焦點;那張弛有度、靈動飄逸的每個舞姿無一不展示着她紮實深厚的舞蹈功底。她時而跪地做出吶喊的樣子,時而伸手緊抓着虛空,像是要努力抓住什麼;時而原地快速旋轉四五圈,像是在命運中掙扎;時而急速跳躍,像是在向命運反抗,把一身精湛的發揮得淋漓盡致。

那一刻,我徹底輸了,輸得體無完膚,那膚淺的爵士舞似乎在這抽象又高雅的現代舞面前永遠失去了可以與之相較的光彩與資格。

我心虛地看向文承敏,發現他自始至終都託着下巴,欣賞得尤爲細緻,神情始終淡定。

最後,智炫頹喪地跪地,向下甩頭,頭髮如瀑布般向下散落,再次擡頭時,頭髮亂做了一團,更增添了一股妖媚與頹廢感。

音樂結束,觀衆們熱情地鼓掌、狂熱地叫喊,瘋狂地吹着口哨,更有人向臺上扔去一朵朵紅玫瑰,還有人大聲嚷着:“再來一段!再來一段!”場面熱烈到失控。

崔智炫只好將剛要下場的女伴舞們叫回,向臺下主管音效的同學示意,臺上再次響起剛剛那支現代舞后小半部分的音樂,場上高挑的女生們再次舞動起來。

我雙手捂臉,從未有過如此大的挫敗感,“不會有人爲我投票了!”

漂亮可愛女生打着呵欠說:“我這票一定投給你,我都看睏了。”

好一個會安慰人的貼心女生啊!

文承敏那暖心又低沉的聲音也傳入我的耳朵:“不要擔心,有我呢!”

舞終,臺下的觀衆戀戀不捨地退場,那二十四名白裙女伴舞也一個個奔去後臺,中劇場的觀衆席上只剩下演技課上的所有同學和文承敏。

崔智炫手捧一束紅玫瑰得意洋洋地站在舞臺中央挑釁地望向我這邊,“怎麼樣?前後輩們是不是可以投票了?”

鄭燦宇站起身來,說:“演出很精彩,我只想說,舞種不同,完全沒有可比性,你們兩個都很出色,今天的比賽就算打平吧!”

崔智炫一臉不屑,“這樣的回答也太敷衍了吧?”

文承敏“噌”地站起來,把我嚇了一跳。他不緊不慢、有條不紊地大聲問:“既然是後輩的演出,那無論是教授還是前輩都有權利欣賞和點評吧?”

大家紛紛看向文承敏,崔智炫有些驚訝,“呦,是承敏前輩啊,好久不見!非常歡迎你來點評!”

文承敏說:“你身姿美麗、舞技精湛,但從頭至尾,我覺得你的舞只是美麗而已,根本看不到作爲一個舞者應該有的靈魂。我完全感受不到你所演繹的那個角色的絕望處境與心情,請問,你真正把握好你要演繹的角色了嗎?”

這一刻,中劇場中靜得落針可聞,崔智炫原本紅潤的臉色在文承敏冷酷的點評之下變得一陣紅一陣白,一定是尷尬、委屈到了極點。我明白,不是崔智炫演繹得不夠完美,而是文承敏對她過分苛刻了,他不過是想借着前輩的身份來替我打壓崔智炫的囂張氣焰。

文承敏又看向其他觀衆,“我點評的有什麼問題嗎?我不可以這樣感受嗎?”

漂亮可愛女生也站起來拍手叫好,“承敏前輩當然有權利這樣感受!我也是這樣感受的!”

崔智炫恨恨地咬着下脣,手中的花束都在顫抖。

鄭燦宇趕緊起來打圓場,“智炫,你的舞很完美,但是我想說,我們專業對人的要求不僅僅是跳舞,還有演技、唱功、耐力和心理素質,拼到最後,還得看天分。所以,今天的比賽你們兩個暫且打平,更多的實力還要看演出和試鏡!你說對不對?”

崔智炫美麗的臉龐溢滿了憤怒與不甘,“可是……”

鄭燦宇不再容崔智炫插話,“好了!今天我請大家喝咖啡……去酒吧也可以,看大家的意思!”

文承敏並沒有收手,繼續咄咄逼人,“新同學剛入學就提出這樣的挑戰,比賽的規則也如此不公平,這就是你們對新同學、對外國朋友的禮數嗎?”說着,拉住我的手臂,我搖搖晃晃地站起身,“林韻詩,跟我走!我們電影那邊還有事,沒時間喝什麼咖啡了!”

我迷迷糊糊地被文承敏帶離了座位,文承敏又想起什麼,轉身朝鄭燦宇喊:“鄭燦宇,管好你的後輩,我對她有意見不是一天兩天了!”

鄭燦宇尷尬一笑,吹了聲口哨,笑說:“哦?文承敏生氣了,真是少見啊!我好害怕啊!”

依我看,鄭燦宇當然不是真的害怕,而是不想讓尷尬與衝突再繼續,他也只能選擇用嬉皮笑臉來化解矛盾中的劍拔弩張。

衝出中劇場,穿梭在學藝館空蕩蕩的樓道里,我心有餘悸。文承敏爲了我訓斥了演技課的同學們,我以後上課該怎麼面對他們?但換個角度想,文承敏利用前輩的身份對他們進行了一番敲打威懾,他們以後就是爲了顧及文承敏的面子也不敢再難爲我了。

哎,但是想想那個教授的態度,總覺得她對我還是不夠友善。

我在文承敏身後停住,他也停下腳步回身看我,我說:“今天真是多虧你了,不然……”不然,崔智炫就會讓我當衆出醜。

文承敏笑說:“沒什麼,那種狂妄自大的人需要給她點教訓。她是國會議員的女兒,家裡沒有兄弟姐妹,從小被嬌寵慣了,實在受不了這種大小姐!”

什……什……什麼?國會議員的女兒?文承敏爲了我,當衆訓斥了一個國會議員的寶貝女兒?!真是刀尖兒上舔血啊!

我心中後怕,“你得罪了崔智炫的爸爸……這……”我要是有什麼事大不了可以找中國大使館求救。可文承敏怎麼辦?申請政治避難嗎?

文承敏聳聳肩,“就是不喜歡那種仗勢欺人的人,她的人生也需要點挫折,好了,你不必多想。”

“崔智炫是燦宇前輩的女朋友,對嗎?我想,一定是因爲今天我和燦宇前輩……解放了……天性……”說到這裡,我的臉又燙起來,“所以智炫纔會跟我過不去吧……”

文承敏說:“他們兩個不久前又剛分手,整天分分合合的,誰知道他們怎麼回事?”

關係果然複雜!鄭燦宇雖然嘴上一直反對智炫的任性,實際上卻處處維護縱容;智炫也一直很在意鄭燦宇和身邊的女生過從親密。我還是離他們遠一點兒比較保險,免得崔智炫再來找我麻煩,也省得熱心腸的文承敏再因爲我去得罪什麼國會議員!想想都後怕!

我當即提議,“可不可以陪我去個地方?”

學藝館二層樓梯口正對着的那間屋子是金南美助教的辦公室。幸虧今天金南美走得晚,這會兒人還在。

她的辦公室裡貼滿了首爾各大劇院和韓國各大著名戲劇電影學院最新的演出宣傳海報。

看到我的一刻,金南美熱情寒暄,“啊!又見面了!”,看到文承敏時,金南美很意外,“呦?承敏也來啦?”

承敏朝她恭敬地點了下頭,沒記錯的話,金南美應該是03屆的,比文承敏大一屆,但文承敏並沒有特意叫她前輩,應該是關係比較熟絡。

金南美看着我,笑問文承敏:“怎麼樣?她很可愛吧?”

我低着頭,沒有看到文承敏的反應,卻很想知道他臉上是一副什麼樣的表情。

“說吧,這麼晚找我什麼事?”

看來金南美也知道,我沒事是不會隨便來她辦公室的。

我支支吾吾:“那個……演技課……還能不能換成別的?”

金南美一愣,文承敏問:“你來就是想換掉演技課?”

金南美追問:“爲什麼?今天演技課的教授還跟我說你素質很不錯呢!”

我低下頭來,吞吞吐吐,“真的嗎……可我還是覺得教授似乎不那麼喜歡我。而且……”

金南美笑說:“你上課和比舞的事我都聽說了,沒什麼大不了,你是受不了解放天性吧?我當初也被解放過,我對面站着的是一個胖胖的專演喜劇的男前輩,別提多慘了。”

哈哈,如此說來,確實比我慘。可是話說回來,我們學藝館的小道消息也傳得太快了吧?!以後真得隨時注意自己的言行啊!

金南美勸我說:“你也知道,因爲學校之間的溝通出了問題,你晚來了兩週,已經來不及換課了。前後輩和你比試並不是跟你過不去。這是我們學藝館的傳統,誰輸了誰就請對方吃個飯喝個咖啡而已,彼此鼓勵、精進技藝,這個傳統你必須適應!再說,你換了這個課,其他課還會遇到那些同學,逃避不是辦法,想辦法融入纔是長久之計!”

不得不承認,金南美說得很有道理,我也真的不好再說什麼。

文承敏質問道:“吃個飯,請個咖啡嗎?我看現在大家比試的賭注可是越來越大了,這種不正之風,前輩您作爲助教,應該不可以助長吧?”

金南美擡頭打量着文承敏,眼神意味深長,“你好像很少熱心別人的事情啊,最近這是怎麼回事?”

文承敏平靜地說:“比試沒有問題,欺負人我就看不下去了!”

金南美半開玩笑半表現出害怕的樣子,“我知道,承敏你一向溫和,不喜歡管別人的事,可一旦管了,就不是小動靜。”

文承敏冷冷地笑問:“你覺得……我……溫和嗎?”

金南美好像想起什麼,認真地回答,眼裡似乎帶着些許心有餘悸:“就當我沒說過……”

難道文承敏溫柔的外表之下包裹着很兇殘、很可怕的內在嗎?我實在是看不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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