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九章 蠅營狗苟

第一百九十九章 蠅營狗苟

室內氣溫瞬間直往下降。

藍袍中年人悄悄打量了貴客幾眼,此際的白袍上議員,眉頭緊縮,一雙純白的濃眉朝着外側上方高高立起,灰白渾濁的雙眼,迸射出攝人的光芒,透着無比堅毅的神采。原本談論風月而略顯有些隨意的坐姿,隨着斬釘截鐵發表定論的過程,早已迴歸正襟危坐的姿勢,寬大的白色議員長袍之下,矮小枯瘦的軀體挺得筆直,金光燦爛的圓形鑲邊,與熊熊燃燒的烈火交相輝映,使其渾身沐浴在神聖的光輝裡頭,縱使個頭矮小,卻猶如擎天之柱那般偉岸,堅不可摧!就連牢牢佔據了五官核心部位、多少有點滑稽的大號鷹鉤鼻,都在這股自內而外的攝人光輝籠罩下,變得猶如大理石雕塑般充滿力量感,使人見之倍添信心。

這一時刻,氣勢逼人的卡託上議員,就像不朽的天神派駐在人間的正義使者,爲了守護黎民百姓,隨時可以挺身而出直面惡魔,犧牲都不帶眨一下眼睛的!

一如其滿嘴謊言期間的表情,全無破綻。

幕僚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氣,心神激盪之餘,雙手都略略有些顫抖,他連忙將手縮到了背後,免得不小心讓貴客見到了,心頭不快。

作爲格蘭特首相的心腹,自詡見多了朝堂上的刀光劍影、爾虞我詐,然而能將骯髒齷蹉的政治交易,通過如此正氣凜然的神情,借用一整套冠冕堂皇的理由表達出來,真不愧是縱橫政壇數十年罕逢敵手的王牌級別監察議員,不出則以,一出便橫掃千軍如卷席,光這份氣度,都足以令強大的敵人聞風喪膽,望風披靡。

雖說死在上議員刀下的所謂敵人,全部來自比茲尼斯王國的內部,換句話說,上議員花崗岩刻功碑般不可戰勝的輝煌名聲,乃是建立在內戰內行、內行內戰的基礎之上,碑身下方那捲令人矚目的紅地毯,盡是自家人的鮮血鋪就。

在這世上,說謊的難度往往與對象的人數或者級別成正比,圍觀聆聽的觀衆越多,或者政治地位越高,當面撒謊所需要的勇氣和水平,相應自然也是水漲船高,邏輯思維、論據選取、闡述方式、應變能力等綜合素質要求之高,絕非一般市井潑婦罵街可比。說謊者必須搶在謊言被戳穿之前,飛速用一個又一個新的謊言予以覆蓋,引導聽衆沉浸在語言魅力之中而無暇思考,直至在其誤導與裹挾之下順利達成目的。

過程中若是讓人瞧出了破綻,撒謊者很可能便是身敗名裂,甚至腦袋與身體即刻分家的下場。

最高層次的撒謊,據說是大洋西側燈塔王國的比爾大統領。雖說睜眼說瞎話乃是該國推崇之全民屬性,公開撒謊不發憷屬於生存的必備傳統技能,然而此獠撒謊的境界之高、功力之深,卻連參衆兩院數百名持證上崗的扯淡專業人士都心悅誠服、自認不如。他能在光天化日衆目睽睽之下,當着數萬名國民的面公開演講,侃侃而談鬼話連篇,隨口便是一個又一個的“真實謊言”,兩三個時辰的演說或者辯論,他是越說越淡定自如,越說越紅光滿面,直如滔滔江水般連綿不絕,又如同開了光的神像般耀眼奪目,令人歎爲觀止。

哪怕是明明知道他在公然撒謊的政敵,明明手中握着大量關於他的黑材料、鐵證據,彼此之間的家族底蘊大致相等,所能調用的力量勢均力敵甚至略佔上風,仍然無法在公開辯論與舉證環節當中,正面擊敗一身正氣加成的比爾大統領。

蓋因此獠已然修煉至無恥的大成境界,撒謊撒到連他自個兒都信以爲真。

倘若以魅魔詹妮弗所修煉的“五重幻境”作爲參考標準衡量的話,比爾大統領信口雌黃的真實功力,很可能已介乎第三重的“指鹿爲馬境”與第四重的“顛倒黑白境”之間,這可是非同小可的層次,足以使他在人間橫着走不說,出自深淵的詹妮弗碰上了,都要退避三舍。

藍袍中年人相信,眼前火力尚未全開的卡託上議員,絕對是比爾大統領流落於比茲尼斯王國、失散多年的同胞兄弟,呃,應該說是異父異母的親兄弟更加合適一些,畢竟上議員已經年近七旬,而任期即將到站的比爾大統領,仍是正當壯年,卸任之後仍然有大把大把的時間和精力去禍害別人。兩者的相似性,完全是基於精神屬性以及厚黑功力之類的方面。

若說對自家國民和其他國家老百姓造成的傷害,年富力強的比爾可是要強得多,什麼踹寡婦門、挖絕戶墳,比爾就讀於燈塔國哈弗法學院的時候就經常幹,就連逛窯子都經常不給錢,一本正經地說要拯救失足婦女那顆墮落的靈魂,爲了方便施法纔要脫光人家的衣服,沒找老鴇收勞務費、精神損耗費等就不錯了,竟然還要給錢?

還有王法嗎?

“好!”

一聲大喝,中氣十足。

藉助大廳深長高聳的“拱門型”特殊內部構造加成,這聲大喝形成的聲波順着廳堂的縱向朝兩側翻翻滾滾,激盪而去,呈現出高階法術“頓悟”的部分外在效果,震得恰好走神的幕僚身子一個搖晃,差點站立不穩。

嬌俏的侍女同一時間面露痛苦之色,她恰好位於這聲大喝的正面,聲波攻擊以及二次迴響疊加造成的傷害,遠比中年幕僚要厲害得多。幸虧發聲之人並未運起鬥氣輔助,否則的話,沒有武藝防身的她,當場吐血都未可知。

侍女連忙長出一口大氣,稍稍減輕胸膛之處的憋悶,再深吸一口氣,將自腹腔涌上來的嘔吐感強行壓制下去,免得失禮。短短兩息時間,她便完成了截然相反的兩種操作,每一種都和身體的自然反應相違背,酥胸劇烈起伏之餘,俏臉都隱隱發起白來。

始作俑者的格蘭特首相已然站了起來,只見他前行一步,甩了甩衣袖,斂容正色,然後拱手對着卡託上議員,深施一禮,道:“吾兄深明大義,明知此舉無比兇險,竟也甘之如飴。真乃吾輩之楷模!請收小弟一拜!”

“哈哈哈哈!”伴隨着爽朗的大笑,卡託上議員也站了起來,昂首挺胸,雙手背後,竟是不閃不避、面無愧色地坦然受了當朝首相這一大禮,他朗聲回答道:“賢弟何須如此,折殺愚兄了。”

“身爲一國監察議員,與黑惡勢力作鬥爭,不正是吾輩之本分?況且愚兄乃是資深的監察議員,更是要爲議會中的一干後輩做出表率來。爲了陛下的江山永固,爲了天下蒼生的福祉,愚兄即使赴湯蹈火、粉身碎骨,也在所不辭!”

聽着上議員擲地有聲的錚錚誓言,深沉如格蘭特首相,也不禁悚然動容,他猛地擡頭趨前兩步,一把握住對方乾枯瘦小的雙手,問道:“不知吾兄準備何時動手?非是小弟沉不住氣,實是泰蘭忒已在歸國省親的路上,不日即將抵達王都。陛下向來好面子,耳根子又軟,爲免夜長夢多,大獄自當早日興起,早日了結爲妙。”

“愚兄這便立即着手擬就奏摺,親赴宮中覲見陛下,當面彈劾邁克爾!不將老匹夫與其麾下一衆蠅營狗苟之輩一併清除,還人間一個朗朗乾坤,愚兄誓不罷休!”

卡託上議員眸中閃爍着堅定與智慧並重的光輝,重重頓了兩頓胳膊,以示鄭重其事。

“不知需要哪一些人手和資料配合?還請吾兄明示。小弟縱是不才,從旁予以協助、敲敲邊鼓的能力,多少還是有一些的。”格蘭特首相懇切地問道。

“不勞賢弟費心。”上議員傲然一笑,道:“愚兄自有‘風聞奏事’之特權,區區一夥碩鼠,腦滿腸肥之輩,愚兄攜天意與正氣,雷霆一擊之下,定當手到擒來,何須他人出手相助?沒得惹陛下懷疑,反而不美。”

“莫非,賢弟仍對愚兄放心不下?”

拖長聲調說着,上議員兩條白眉又是往上一翹,一臉嗔怪道。

“小弟豈敢,豈敢!吾兄說的在理,是小弟孟浪了。”首相恍然大悟,立刻回答道。

卡託上議員於是收斂笑容,對着格蘭特首相拱了拱手,道:“告辭!”說完,便是一個瀟灑的轉身,順勢揮了揮長袖,白衣翩翩,昂然離去。

只是藉着轉身的瞬間,身材矮小的上議員,沒忘了用自個那真誠而熱切的目光,在一旁侍立的侍女身上掃了一眼,或者說從上到下的飛速逡巡了一圈,這才滿意地離開了。

“恭送吾兄。祝吾兄旗開得勝,載譽而歸!”

黑衣老者一邊朗聲道別,一邊拱手過胸,做出送別上位者的尊崇禮節,他倒也真放得下架子,竟然以堂堂內閣首相之尊,保持着拱手禮目送白袍上議員,直到對方身影消失在高大、厚重的屏風後面。

“嘶,好大的胃口!”

藍袍中年人湊到首相身旁,彷彿牙疼般長長吸了口氣,點評道。

“怎麼說?”

格蘭特首相笑吟吟地問道。

一連兩場勞心費神的交鋒,其間的艱深與難纏,比真正近身格鬥下手廝殺,精神方面的損耗或許還要嚴重一些,眼見謀劃如願進行,人一放鬆,黑衣老者的疲態便是顯露無遺,心情無疑卻是大好特好。

幕僚撇撇嘴,不屑道:“光‘士威爾’郡郡守這個肥缺,仍嫌不知足,居然還要將曼城的城主一職當成添頭。如此貪得無厭,也不怕吃下去消化不良,拉肚子!”

“這回你可看走眼了。”格蘭特首相轉頭望向心腹,輕輕搖了搖頭,道:“人家可是響噹噹的‘禿鷲’,專門食腐爲生的,沒那麼天真好麼。”

“前頭說的那個,相信只是個引子,一方面爲了引出後面的真實意圖;這另一方面嘛,也是好讓我有殺價的空間。補不了實缺,拿筆相應的補償金也是可以接受的,世襲罔替的伯爵,值相當不少錢呢。”

“原來是這樣!我就說嘛,‘富貴險中求’的說法不假,問題是,千年停戰協議即將到期,萬一神魔大戰再度重燃,‘西哥特之門’又已荒廢多年,這曼尼福斯特城不就成了抵擋魔族進攻的頭一座要塞?這所謂世襲罔替的伯爵,怕是要頭一個掉腦袋。”

一個再標準不過的壞笑,浮現於幕僚的臉上,道:“也就是哈達威侯爵家的兩名公子哥兒,哭着搶着要爲國盡忠,恨不得掏空私囊。真真是令人欽佩,世家子弟之翹楚!”

“哈哈哈。”格蘭特首相笑得也很歡暢,他捋了捋頜下精修過的鬍鬚,朝着幕僚指示道:“去吧。告訴小安富尼,就說他的請求,本相準了。讓他立刻把那五千金克恩的現款,一併換成城外的上等旱田,無須刻意與其原有的兩處莊子相連,良田即可。”

“記住,找個靠譜的牙行轉手,務必親手將新的地契全數交給卡託本人。過程嘛,自然是越低調越好。”

黑衣老者叮囑着,目光清澈,神情莊重。

藍袍中年人微微一愣,遲疑了幾秒鐘,方接着問道:“不再擡擡價麼?我相信,最少還能上浮兩到三成。如果願意多等幾天的話,定當會有更多更加優厚的報價。效果豈不更好?”

“不必了。”格蘭特首相微笑着否決道:“忍耐是一種美德。偏偏咱們親愛的上議員,向來最討厭的就是修德,一朝沒見到談妥的價碼兌現,怕是睡覺都不踏實。一把老骨頭,我可不想被老禿瓢碎碎念,容易折壽啊。”

“是!”隨着黑衣老者的擺手示意,藍袍中年人不再猶豫,應了聲便出發前去辦理。

格蘭特首相目光轉向一旁,上下打量了恭謹的侍女一番,這才戀戀不捨地說道:“你也回府去吧。稍微收拾一下貼身的衣物、沐浴更衣之後,自有人送你到上議員府上。”

“奴婢捨不得相爺。”嬌俏的侍女深深一福,紅着雙眼,可憐兮兮地稟報道。

“去吧,別說傻話。”黑衣老者將侍女招到身前,然後伸出手掌,撫摸着她那吹彈可破的臉頰,感受着手頭的嬌嫩與溫軟,長嘆一聲,溫言說道:“你跟在我身旁有兩年了吧?可知我爲何一直沒要了你的身子?”

侍女粉臉發紅,她低着頭,囁嚅着回答道:“想是奴婢蒲柳之姿,入不得相爺的法眼。”

“錯了,大錯特錯!如花似玉之美貌,沁人心扉之體香。”格蘭特首相語氣低沉,透着股深深的無力感,道:“老夫可是忍得夠苦了。留着你的處子之身,正是爲了今日。你且乖乖過去,好生伺候上議員。只要能獲取他的歡心,貼身伺候,無論日後如何,老夫都會專程在家裡頭,給你預留一個正經妾室的名分,而且是獨立分房的那種,專候你歸來之日。我保證!”

說罷,首相從腰間解下一環玉珏,輕輕放入了侍女的掌心。

綠玉質地溫潤,晶瑩剔透,與侍女嬌柔光滑的白皙手掌,一時竟是不分伯仲,一樣的令人愛不釋手。

“這枚玉珏,便是信物。老夫需要你的時候,自有人攜帶另外一枚前去會合,屆時只需按其吩咐去做就是。平日裡該怎樣就怎樣,不必多想。”

“至於你的雙親,且安心留在老夫府上,奉養便依一等妾室父母之慣例,斷不會委屈了他們。待你幼弟稍稍長大,老夫也會送他進學。總之一句話,家中一切無需多慮。”

眼見自家精心栽培、水靈靈的一棵大白菜,就要被一頭又老又臭的種豬給拱了,說不心疼是假的。無奈是,人生十有八九不如意,別說首相大人,即便是王宮大內、端坐於鐵王座之上的那位國王陛下,表面再怎麼肆無忌憚,仍然有着許多的顧慮,仍然有他得不到的女人。

比方說,正在歸國省親路上的那位泰蘭忒。

第一百三十三章 強弩之末第七章 手到擒來第一百三十九章 槍陣告破第一百九十三章 海陸大餐第一百一十四章 慘痛代價第八十六章 無奈涉險第一百八十四章 深淵惡魔第二十四章 密佈羅網第七十五章 出城之道第九十章 意料之中第四章 鯊魚兇猛第九十三章 兇殘組合第一百九十二章 血氣力場第一百二十三章 戰前蠱惑第一百五十五章 啓程追兇第十八章 意外爭執第一百六十三章 酒吧老闆第六十二章 恐怖密室第一百九十二章 血氣力場第四十一章 隨意戲弄第二百三十三章 可憐之人第二百二十八章 金風玉露第四十五章 凝火成冰第三十八章 老將出馬第一百八十八章 戰鬥天使第二百二十二章 三國友人第二百三十三章 可憐之人第一百四十五章 終極紗態第八十二章 二度交惡第一百章 陰險到家第八十章 再臨南門第八十六章 無奈涉險第九十五章 雙槍並舉第一百三十二章 死不瞑目第二百四十章 雄城告破第一百零四章 激戰在即第一百三十二章 死不瞑目第四十九章 相互侵擾第二百二十六章 月光皎潔第一百三十章 難兄難弟第二百零三章 問題嚴重第一百七十四章 人死心碎第一百一十七章 兩敗俱傷第十章 包藏禍心第一百零九章 好事成雙第五十三章 戰時進階第一百零六章 血腥攻防第一百零九章 好事成雙第一百七十三章 三分之二第一百六十四章 無妄之災第八十二章 二度交惡第八十二章 二度交惡第十二章 谷口雄關第七十一章 雙重境遇第八十一章 突發事件第二百二十一章 世態炎涼第一百三十九章 槍陣告破第九十三章 兇殘組合第一百五十一章 早知如此第二百一十三章 情報有誤第八章 善後不易第一百零八章 各自退卻第二百二十九章 衆矢之的第一百七十九章 內外煎焦第八十四章 慧眼識珠第四十七章 遁入密林第一百四十七章 所謂寬恕第二百一十五章 相生相剋第四十八章 擾敵戰術第一百二十章 盡在掌握第一百零一章 憋屈而死第十章 包藏禍心第二百一十三章 情報有誤第二百三十九章 城門喋血第一百九十九章 蠅營狗苟第一百九十四章 一醉方休第三十三章 分而擊之第二百一十二章 生死之間第二百三十一章 怨念滿滿第十章 包藏禍心第十一章 色誘失敗第二百二十五章 歪打正着第二百三十七章 有女如雲第二百三十四章 可恨之處第一百四十六章 粉碎堅冰第二十一章 炮灰領主第一百零六章 血腥攻防第一百六十五章 神秘勢力第四十一章 隨意戲弄第四十六章 交替掩護第一百五十二章 何必當初第一百三十六章 河東河西第二十五章 少牢之殤第一百零四章 激戰在即第七十五章 出城之道第一百一十六章 憤怒公牛第二十四章 密佈羅網第二百三十四章 可恨之處第二百零六章 結賬難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