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五章 歪打正着
隨着高個子青年一頭栽倒在地,奧爾布萊特伯爵夫人一聲尖叫,餘音尚是嫋嫋,人已然翻着白眼,胖大的身軀就此癱軟了下去。
“夫人,夫人,你怎麼樣了?你可別嚇我!”
瘦削的中年伯爵趕緊搶前兩步,單膝跪地,雙手託着妻子的後背,試圖將她從地上攙扶起來,挨在自己的身上坐着。
一旁看戲的其他貴族,也紛紛圍過去,七手八腳的,幫着伯爵扶住她。不然的話,光靠伯爵一個人努力,想要扶起、支撐住伯爵夫人兩百斤打上的“陀螺型”身軀,能不能如願姑且勿論,搞不好要先累的吐血。
作爲混同一個圈子的一份子,平時看笑話歸看笑話,必要的時候,也要發揚一下貴族之高尚情操,免得被外人戳脊梁骨。至於事後如何嚼舌頭,譬如約上三五知己,開一瓶年份夠的上等葡萄釀,一邊溫文爾雅的品酒,一邊調侃和嘲笑伯爵一家子鬧出的大笑話,那是以後的事。與伯爵沒有深仇大恨的話,這會子就是裝,也要裝出一副關心的姿態。
“小賊!”
“你好歹毒!”
“實在是欺人太甚,我奧爾布萊特一族,誓不與你干休!”
保持蹲在妻子背後攙扶的姿勢,奧爾布萊特伯爵擡起頭,死死盯住了少年,指向諾爾默的手,不住顫抖,一臉悲憤到極點的模樣。受迫害的逼真程度,差點連諾爾默都信以爲真,自己就像是降臨人間的大魔王,應該被徹底打倒的那一種。
可惜仍然是“差點”。
諾爾默又一次保持了沉默。
不得不說,奧爾布萊特伯爵夫人暈厥的很是時候。
早了達不到效果不說,甚至可能自亂陣腳影響軍心;晚了則起不到博取同情心的作用。眼下這麼往地上一躺,不省人事,伯爵大人再這麼撕心裂肺地吼上兩嗓子,不利的局面,暫時得到了遏止。
也算是歪打正着了。
被少年擋在身後的晨曦,無聲踏前一步,面沉如水。
少女同樣沒有急着說話,只是微微眯起的雙眼,暴露出她此刻的內心有多麼的憤怒。在少女的意識裡,遇到善於顛倒黑白的敵人,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一棍子敲上去,就都老實了。不行的話,再來一棍。
“嗯,嗯?”
索泰爾施施然,朝着唐納德攤開手掌,下巴一翹,示意賭輸的“大鐵錐”識相一些,老老實實給錢了賬。
“切!”
“願賭服輸,什麼時候見過老子賴賬?”
唐納德很是不忿,卻依舊乖乖從衣兜裡頭,又一次掏出了一枚金光閃閃的錢幣,朝着對方那隻怎麼看、都覺得十分礙眼的手掌,隨手一拋,一道金光,準確落入了索泰爾的掌心。
“不對呀。我記得那倒黴蛋是七級中階的戰兵,怎麼這麼不經打?”
“話說今年年中考覈的時候,他評級多少來着?”
心疼着自己兜裡的金可恩,就這麼變成了別人兜裡的,唐納德想起了某個曾經忽視的要點,皺着眉頭問道。
“沒記錯的話,約瑟夫當時得到的評級是‘上下’。”
索泰爾相當的肯定。
按照“九品中正制”的評定標準,“上下”位於九級評分當中的第三級別,這一考覈成績,足以令他在職務晉升方面有顯著的加分,算是相當理想的結果了。
“真沒記錯?”
“難道對面那小傢伙,竟然是高階戰兵不成?否則怎麼能這般輕鬆,一招制敵?”
唐納德一臉的難以置信,眉頭皺的更加厲害了。
“這也正是我感到疑惑的地方。”
神學士溫和的臉上,露出了嚴肅的表情,解釋道:“從方纔感受到的氣息,小傢伙頂多就是七級戰兵的樣子,而且還是他爆發瞬間的氣息。然而從整個過程來看,他的判斷力、戰鬥技巧以及戰術的選擇和運用,比不知多少高階戰兵還要強上許多。”
“我隱約覺得,其真實境界,或許不比你我差多少。”
“這很不合理。”
神學士的語氣,很是凝重。
“豈止是很不合理,簡直就是匪夷所思好不好?”
面對索泰爾給出的判斷,“大鐵錐”深表贊同之餘,更是直接說道:“若不是考慮到他稚氣未消的面孔、做不得假,我差點以爲,是某個高階強者故意扮豬吃老虎,準備做些什麼見不得人的勾當呢。”
一聲嚶嚀,以及緊接着瞬間帶出的哭嚎,打斷了兩位近衛軍副統領關於某個“古怪課題”的熱烈討論,被捏着“人中穴”弄醒的伯爵夫人,睜開眼睛的第一時間,便是帶着哭腔鬧騰開了:
“快,快扶我起來,快一點!”
“我要見陛下!我要見陛下!”
“我就不信了,這年頭還有人能夠仗勢欺人、隻手遮天、欺壓良善!反了不成?我要讓陛下給可憐的孩兒們做主!”
彷如一頭超級大號的肥豬,試圖從四腳朝天的被動局面之中翻身,奧爾布萊特伯爵夫人努力擺動着四肢,即便有着旁人的協助,“分量”十足的身軀,一時半會還真起不來。
不過嗓門倒是越來越大,離歇斯底里僅有半步之遙,再這麼折騰下去,必然干擾到舞會的正常進行。
晨曦一聽,氣的是柳眉豎起,正待走近前與胡攪蠻纏的胖大婦人“好好理論理論”,深知少女習性的諾爾默,一把拉住愛侶的小手,朝她搖了搖頭,眨了眨眼睛。
果然,就在晨曦按捺住暴走衝動的同時,索泰爾與唐納德,三步並做兩步,走近前來。
兩人的站位相當的有講究,一左一右,乍一看似乎很隨意,實則不經意間已將伯爵夫婦,尤其是哭鬧中的伯爵夫人,夾在了中間。必要時,直接施以雷霆手段完成庫恩.阿爾皮努斯五世交辦的任務。
早前站在邊上、划水看戲沒問題,眼見情況即將失控,再不現身予以制止,可就是嚴重失職的行爲了。孰輕孰重,兩位掌握兵權的近衛軍副統領,還是拎得清的。
何況在崇尚騎士精神的武士眼裡,以奧爾布萊特伯爵夫人爲代表的一家,欺負人不成很正常,格鬥表現拉胯也能理解,但總不能輸不起吧?贏了歡天喜地笑逐顏開,輸了就撒潑耍無賴噁心人,算是怎麼個意思?
也太不夠意思了吧?!
“我說,親愛的伯爵夫人。這覲見陛下,哦,不,應該說是殿下的事。我看,就不必了吧。”
唐納德滿頭金髮,隨着左右搖晃的大腦袋,清晰地表明他的態度有多麼的認真,勸說道:“今天是什麼日子,相信伯爵夫人不會不知道。對於國王殿下來說,意味着什麼,相信夫人心裡也清楚。就不要影響殿下的興致了......吧?”
“整個比試的過程,我與索泰爾大人,可是全程親眼目睹,看得分明。絕對是一場堂堂正正、體現騎士尊嚴的比試。這比武嘛,本來就是好事,些許身體打擊與損傷,正如同男人胸前的勳章,不但無傷大雅,反而增添幾分難得的勇武氣息。”
“早些接受治療,早些減少痛苦,免得落下病根。我看哪,還是趕緊將傷者送往醫館治療纔是。”
擺事實、講道理,溫言規勸着伯爵夫婦,唐納德顯露出來的真摯情感,那叫一個感人肺腑,再刁蠻任性之人,都應該仔細感受“大鐵錐”的良苦用心,琢磨一下話裡話外隱含的警告意味。
撒潑是要分場合、看形勢的,不知好歹一味由着自個的性子來、糾纏到底,很可能換來斷頭臺上走一遭的下場,到時候可沒地方哭去。
無奈胖大婦人,並不是一個分得清楚形勢的正常人,她聽完勸說,更急眼了,嚷嚷道:“我說你怎麼胳膊肘往外拐呢?既然明明看到我家孩兒們吃了暗算,非但不替我們說公道話,反而偏幫外人?你究竟安的是什麼心?”
“今夜之事,我非要找陛下說個清楚不可!”
“這年頭還有沒有王法了?”
伯爵夫人撕心裂肺飆出來的女高音,尖利中含着無盡的顫音,令人聽了渾身都起雞皮疙瘩。
氣氛驟然緊張。
不得不說,胖大婦人煽動蠱惑的功夫,看着粗淺,偏偏激起了周遭部分貴族的響應,目前雖然尚未有人替她出頭,然而望向少年的目光,多少變得不善起來。
諾爾默忍不住暗中嘆了口氣。
這便是所謂“外來人”的先天劣勢了,哪怕佔着理,也容易被排外的習俗所困擾,遭受抱團圍攻。
無關對錯,只講立場。
“鬧夠了沒?”
正當索泰爾翻了翻白眼,一聲咳嗽,準備加入勸說的行列之際,頗爲溫和的問話,自人羣的後頭傳了進來。
音量不大,穿透力也不見得有多強,卻透着股特別的力量,那是將沉穩、平和、舒緩等集於一身,令人不知不覺平靜下來的力量。
“咦?”
“是弗朗索瓦大人!”
扭頭望去的圍觀人羣,發出了驚訝的聲音。
十多名不同等級服飾的宦者,以衆星拱月的姿勢,拱衛在一名頭髮全白的老年宦官周邊,態度十分恭敬,就連目前炙手可熱的高階宦官,黎塞留大人,此刻都站在一旁微微欠身,以示對身前宦官之敬重。
位於正中顯要位置的老年宦官,正揹着雙手,一臉平靜。明亮的燈光照耀下,代表高階宦官身份的長袍,熠熠生輝,胸口、兩肩、衣邊與腰帶上的雲紋,金光閃爍,隨着微風吹拂,長袍輕輕擺動,金光竟似流淌的江水那樣,不住盪漾開去,極是氣派。這一對比,身後黎塞留衣袍上頭的暗金色花紋,就完全不夠瞧的了。
好一個先聲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