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說話算數
城主府外頭很精彩,城主府裡面也不差。
大致看清楚府裡的安防情況,諾爾默和晨曦不禁都被嚇了一跳,面面相覷十分無語,只見走廊上、拐角處、院子裡,哪怕是灌木叢中,都在有節奏的向外冒着淡淡的白氣,一股又一股,很難不引起外人的注意,那是寒夜裡人呼吸從體內帶出來的熱氣,很自然的狀況。
換言之,肉眼見處,密密麻麻盡是城衛軍的明崗和暗哨,僅僅是剛進門這個小開間,少說也有二十多號人在一直候着。
晨曦吐了吐舌頭,今晚真是歪打正着啊,若是按照她本來的設想,從某個角落悄悄潛入府裡,恐怕人尚未落地,警報就已經響徹整個城主府,如此防禦密度,連麻雀都做不到偷偷溜進來,別說三個大活人了。
城衛軍們也在不住打量幾位深夜訪客,目光閃爍,心情複雜,嘀咕着該怎麼面對才妥當。人家是從正門大搖大擺走進來的,外頭連一點廝殺聲都不聞,想必負責正面抵禦的弟兄們,已然做出了明智的選擇。
有了外面弟兄們的“先進”榜樣做示範,裡面的城衛軍又有哪個蠢到願意當落後分子?
危難之際,最能揭示平時掩蓋在笑臉下頭的真實人心向背,老斯迪皮爾德父子不得人心的後果終於顯現出來,儘管府中各處密佈全副武裝的城衛軍,竟無一人主動站出來,阻擋諾爾默等人朝城主府的核心區域,也即是斯迪皮爾德爺倆居住的內院進發。
別說沒人願意幹螳臂當車的傻事,就連一個開口預警的都沒有,士兵們反應過來之後,要麼是擡頭望天,夜觀天象,似乎今晚的月光特別的皎潔;要麼目光空洞,彷彿眼前就從沒這麼三個人存在過;要麼面無表情的行注目禮,甚至是乾脆轉過去,“思考人生”或者“面壁思過”。幹什麼的都有,反正就是不幹護衛該乾的正事。
最要命的,沒有任何人開口示警。
從默默注視着他們一行的人羣中,眼尖的晨曦看到了身穿管家服飾的某個中年男子,便招手叫他過來,讓他帶路。
中年管家倒抽了一口冷氣,表情複雜的朝着少女鞠了個躬,擡手做了個“請隨我來”的動作,便默默前頭領路去了。
看來經過那一場場惡戰,晨曦和諾爾默的兇名已然赫赫在外,連身居城主府內院的管家都知道得很清楚,單純從三人的年齡、性別構成就辨認出來,連詢問一聲之前給他們帶路的城衛軍軍官都不需要。
有了一應“帶路人”的先後指引,有了負責保衛工作的衛兵視若無睹,少年等人兵不血刃的“突破”一層一層防線,順利來到了他們此行的目標,“恐怖的伊凡”所住的房間外頭,那是位於內宅最核心的地方。
輕輕推開未曾上鎖的房門,一股濃烈的藥味順着打開的縫隙散了出來,其中還夾雜着刺鼻的血腥味。
房間所有的窗簾都拉上了,什麼都看不清楚,晨曦皺了皺眉頭,率先走進敵人的臥室,裡頭除了躺在牀上昏睡的伊凡.斯迪皮爾德,再無其他人的存在。
諾爾默打量着昏暗的臥室,悄然搖了搖頭。
方纔聽帶路的管家所言,伊凡.斯迪皮爾德暴虐慣了,身受重傷的他逃回府裡療傷期間,短短的幾個時辰裡頭,就隨手殺了好幾個下人泄憤,其中就包括他的貼身侍女在內。極度的高壓恐怖之下,除非不得已的必要時候,比如送水送藥外,再無一人膽敢隨侍在他的身旁,照顧他竟然成了府中的老大難問題,連老城主高額懸賞外加生命恐嚇也沒有人願意接受。
於是纔有了此刻門口無人守衛,也無人在房中照顧重傷病人的反常場景。
真真應了那句老話:天作孽,尤可活;自作孽,不可恕。
“別、別過來......我他媽......弄、弄......死你。”
呢喃的夢囈似有似無,那是來自昏昏沉沉中的城衛軍大統領所發的威脅,害得諾爾默以爲對方醒過來了。
從午間開始,城衛軍大統領就陷入了痛苦的半夢半醒之中,被晨曦刺穿的那隻眼睛疼得厲害,哪怕是城裡最好的醫生開的最昂貴的藥,也無法挽回他瞎眼的命運。身上各處的傷口,包括他中箭廢掉的那條胳膊在內,紛紛向他傳遞着強烈的疼痛感,軍中牧師的治療術,也只能暫時緩解他的疼痛,一旦法術效果隨着時間漸漸衰退,痛楚依然如潮涌來,而且痛苦程度似乎比起原先更加厲害。
肉體遭受巨大打擊的同時,伊凡.斯迪皮爾德向來強大的自信心也幾乎蕩然無存,晨曦和諾爾默遠比他年輕得多,然而實際戰力雙雙遠超於他的事實太過無情,讓向來眼高於頂的他根本無法接受,極端的傲慢一被戳破,剩下的就是同樣極端的自卑。
加之慘敗過後,諾爾默一行隨時可能殺上門來尋仇,強烈的危機感和挫敗感雙重作用下,城衛軍大統領更加壓抑不住內心的暴戾傾向,只好通過無緣無故殺戮身邊下人的法子,來發泄心頭的怒火與不安,卻不知這樣做導致了自己加快走上死亡之路的嚴重後果。
他開始搖晃起腦袋來,努力地驅趕着腦海裡一陣一陣的刺痛感和裹緊全身的恐懼感,在夢中,他本正遭受三名強敵的圍攻,歷經艱難逃離戰場,繼而擺脫了諾爾默和晨曦這對恐怖少年,卻不料被手執魔法杖的老管家找到了蹤跡,追上來直接一頓胖揍,明明是不擅長近身格鬥的羸弱法師,拿着法杖沒頭沒腦一陣猛敲,竟將自己揍成了滿頭包的豬頭模樣,腫得連眼睛都睜不開。
備受煎熬的伊凡.斯迪皮爾德使勁喘着粗氣,突然聽到從身邊很近的地方,傳來一個今生絕對不會忘記的聲音,只聽這個聲音淡淡說道:“醒醒,該上路啦。”
他頓時一個激靈,這不是那少年的聲音嗎,怎麼可能出現在自己房裡頭,該不是又換了一個新的噩夢了吧?
好倒黴啊!
夢魘中,少年冷笑着拿起長劍,一劍砍掉他的頭顱,或者晨曦飛快從身後趕上,連續無數劍扎穿企圖逃跑的他身體之類的情景,已經好幾回將伊凡.斯迪皮爾德從昏睡中驚醒,每一回伴隨着強烈的痛楚醒來,伊凡大統領都會恨不得切掉自己的腦袋,省得又一次被代入新的戰況中去。
畢竟,每一回自己都是被痛毆的那一方,滋味別提多酸爽了,誰試誰知道。
只是這一次的心悸特別嚴重,似乎在提醒他大事不妙,他不得不再次努力睜開僅剩的那隻眼睛,四下轉了轉,適應了昏暗的光線之後,好容易找到站在牀前的諾爾默,以及沉默不語的老魔法師,兩人正面無表情地低頭看着他。
就像在看一個死人。
不是噩夢!
伊凡.斯迪皮爾德一下子就被徹底嚇醒了,爲什麼連一點廝殺或者慘叫的聲音都沒有,敵人就能直接摸進府邸深處的自己臥室,難道少年等人如此厲害,無聲無息之間就能殺盡府中那麼多的護衛?
還是說府中的護衛都集體叛變了,否則怎麼解釋眼前變起肘腋的詭異一幕?
腦中瞬間浮現一大堆念頭和疑問,伊凡.斯迪皮爾德上身立即挺了起來,同時伸手去摸牀頭的短刀,僅僅是這個簡單的動作,就讓他疼得一臉一頭直冒冷汗。
臨近中午的時候,他就是用這把鋒利的短刀,一刀砍下了貼身侍女的頭顱,原因僅僅是她在幫自己更換治療眼睛的藥物之時,不可避免的弄痛了自己,便被自己盛怒之下殺掉了。
伊凡大統領倒是很光棍,既沒有開口求饒,也沒有試圖進行談判,雙方的仇結得實在太深,完全沒有退讓和妥協的絲毫可能性,與其浪費原本就剩下不多的精力,倒不如拿起短刀垂死掙扎,看看能不能驚動他人,等來救兵出現奇蹟。
刀子還在原地,側着身子的伊凡.斯迪皮爾德還沒握住刀把,左邊胳膊便被一隻小手鉗制住了,力量之大,着力點之巧妙,竟讓做好準備拼死抵抗的他再也動彈不得,僵在原處。
然後腋下的軟肋一痛,一股深深的冰冷和劇痛,順着他的腋下,瞬間來到了心臟上面,小手再這麼順便一絞。
伊凡.斯迪皮爾德頓時痛得整張臉都猙獰地扭成了一團!
該死,我怎麼忘了敵人那頭還有個最要命的少女!
光顧着眼前的諾爾默,卻忘了位於視覺盲區處還有個晨曦的存在,少女僅僅伸出一隻素手,就制止了伊凡.斯迪皮爾德拿刀抵抗的動作,同時給了他致命的一擊。
心臟被一劍洞穿的城衛軍大統領,感到全身的力氣都在飛快的消失,冷得厲害,什麼叫做痛徹心扉,如今心臟和肺部都被一劍刺穿的他,有了最切身的體會,身子不由自主的猛烈抽搐起來。
他張大了嘴巴拼命吸氣,卻只能“呵呵”連聲,像一條被漁夫釣上岸的肥魚那樣,徒勞的張闔着嘴巴,卻一絲空氣也吸不進胸肺。
伊凡.斯迪皮爾德瞪大了那隻獨眼,死死盯住少年,肩膀被洞穿結果徹底廢掉的那條右手胳膊,也顫抖着企圖做點什麼。
這時諾爾默亮劍了,他一劍直刺伊凡.斯迪皮爾德的嘴巴,鋒利的劍尖刺入了敵人的口腔,精準地將敵人的舌頭齊根切斷!
“記得我和你說過,在你死之前,我會親手割斷你的舌頭!”
少年盯着滿口鮮血的城衛軍大統領,冷冷說道。
諾爾默從小養成了言出必踐的好習慣,輕易不許諾,一旦有所承諾就會全力以赴去做,何況他一直沒忘記,此刻眼前看似可憐兮兮垂死掙扎的敵人,早間是用何等淫邪的目光打量晨曦,用何等囂張的語氣說出侮辱自己以及自己摯愛之人的那些話來,割掉伊凡.斯迪皮爾德這下賤玩意舌頭的事,諾爾默在心裡面默默唸叨了幾乎一整天,此刻終於親手了斷,晚上睡覺不用再覺得遺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