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之遠是現代社會格格不入的一類人,他喜歡的書,是沒人看的,他知道的作家,學者,也是鮮有人知的。
他是那種極度懷念上個世紀的八十年代,那個詩和理性的黃金時代。
而且他非常冷靜,冷靜到讓人感覺可怕!
他無法理解,爲什麼當下的年輕人變得如此膚淺和浮誇?
他們不再追尋更深遠的人生意義,只想抓住生命中的每一秒瘋狂娛樂,他們甚至拋棄了閱讀!
關鍵是,似乎身邊的所有人都十分享受這種狀態,連那些曾經跟他站在同一陣營的精英們也迫不及待地投入到了這浮躁的商業洪流當中,不再試圖探索更接近人類本質的命題。
從某種意義上說,許之遠是一個純粹的理想主義者。
他固執地追着羅震宇、馬冬追問:你們是精英啊,是5%啊,是少數醒着的人啊,爲什麼你們不吶喊,不憤怒?
然後人家回答:我不覺得這個時代很糟糕。
果然,坐下之後,他問的第一個問題就是:“你覺得自己作爲導演算是成功嗎?”
“…還好,我可以拍自己想拍的東西,用自己喜歡的演員,不用太在意資本的想法!”
“資本?”
“就是有很多外來因素,比方說贊助商希望你用那個演員,投資方希望你用哪個演員之類的!”
“你也遇到過這種情況?”
“當然,我拍第一部戲,出品方就想讓我用當時很紅的一個演員,我看了她的戲,直接就拒絕了。”
“就沒有聯繫她?”
“…沒有,我選演員之前會有一個心裡預估,如果他達不到我的預估水準,我會很難願意執導她!”
“…來,許老師,嚐嚐,這個是我們的新茶,味道蠻好的!”
工作人員上了一壺茶,小白和熱情的招呼許之遠。
“謝謝…”
抿了一口,許之遠接着問:“你好像沒有副業?”
“副業?”
“就是導演、演員之外的職業…”
“我還寫書呢!”
“除了寫書,比方說開飯店,火鍋店之類的,你有嗎?”
“沒有,主職都還沒弄明白呢,我開什麼飯店啊!”
小白擺了擺手:“一直想寫一本小說,一直沒時間;一直想去旅遊,一直沒時間,您說,我拿來的時間搞什麼副業?”
“很多明星現在都在搞副業,你覺得因爲什麼?”
“…可能比較閒吧…其實我也想開一個私人的小會所,閒下來的時候就找三五好友一起喝喝茶,聊聊天,也蠻好…”
小白也端起杯子,抿了一口…
入口清爽,繞軟怡心,舌尖淡淡的清涼,下喉很舒心…
“喲,這茶葉不錯哎,下回多買一點!”
“您拍戲之於,有什麼別的愛好嗎?”
“…也沒什麼愛好,除了看書,就是到處走走,我剛進圈子之前,想的是一年最多拍一部電影,剩餘的時間就是滿世界旅遊,等後來真當了導演,發現也不是那麼回事,很多時候,創作欲特別旺盛,那沒辦法,就只能一部接一部,甚至同時籌備兩部片子!”
“那你不覺得累嗎?”
“…當然會覺得累,但是這種累很值得,你在拍電影哎!”
頓了頓,小白接着道:“我一開始拍電影的時候是不自信的,所以,我會強行讓大家都按照我的節奏的拍攝,等到拍《藥神》的時候,還跟徐老師吵了一架,因爲他干涉了我的導演工作!”
“乾涸?”
“徐爭他也是導演,所以很多時候,他會不自覺的有那種導演範,我就覺得他在挑戰我的權威!”
“…後來呢?”
“後來?他找我道歉了,其實我自己也有點後悔,電影拍完的時候,我發現有時候自己有點太把自己當回事了!”
“你想想,我有多幸運,22歲就拍了自己的網劇,23歲拍了第一部院線電影直接拿了十億票房!”
“對比很多同齡人,我得到的已經遠遠超過了他們!所以,我要更努力才行!”
……
“我們常說導演是藝術家,需要承擔一定的歷史責任感,你怎麼看?”
“首先,我要說的是,我不是精英,我從來沒覺得自己身上有什麼責任感,我拍電影,肯定是因爲我自己喜歡,沒有必要非得把一些大的命題強加在自己身上!太累!”
“可是你不覺得這樣的成功太簡單了嗎?”
“…簡單?一點也不簡單,雖然我一年可能拍了三部電影,可是這些電影的籌備時間絕度超過兩年,凝聚了上千人的心血…”
“我的意思是,你待在自己舒適圈,做喜劇也好,做類型片也好,你考慮的都是觀衆,會不會太累?”
許之遠解釋了一下自己的意思。
小白認真想了想:“…不會,我的審美其實也挺大衆化的,比方說前兩天拿下金馬獎的《血觀音》,很多人說那是部好電影,大膽、深刻,我承認那是部有深度的電影,有很多隱喻,可我不喜歡,我猜觀衆也不會喜歡,爲什麼呢?因爲它表達的主題、內核就很讓人不舒服,它講述的是人性之惡!我非常討厭這類影片,所以,我拍《藥神》,我會有一個充滿希望的結尾,也叫好萊塢式的ending,我知道很多評委不喜歡,可是我喜歡!”
“嗯…”
許之遠捧哏…
“還有你說我把自己放在一個舒適圈,其實也沒有,我一直在嘗試新的創作手法,第一部的《敲開天堂之門》就偏文藝,到了《乘風破浪》,我會偏向敘事,你剛剛也看了《九品芝麻官》,有什麼新的變化?”
“確實有變化,感覺你做的是喜劇,但是仔細想想又不太像喜劇。”
“對啊,我認爲我拍的東西不是喜劇,就是純粹的電影!《九品芝麻官》的靈感來源於一次跟寧昊他們聊天,我說了一句‘貪官要奸,清官要更奸,否則怎麼鬥得過他們’,然後我就想到了楊乃武和小白菜的故事,包括由《九品芝麻官》我又想到了《審死官》,故事的來源是京劇《四進士》,其實我只是用喜劇的形式包裝了一下,內核還是原本的故事。”
“你是從小就學表演的?”
“談不上,但是從小就接受薰陶,我爺爺、我大伯都是話劇演員!”
“你喜歡話劇嗎?”
“喜歡啊,我還喜歡庫布裡克、黑澤明!”
“…你喜歡黑澤明?”
許之遠有點詫異…
“很奇怪嗎?所有的導演都喜歡黑澤明啊!”
“那你的電影…”
“你想說我的電影都是商業片?”
“不是,我的意思是說…”
“好萊塢電影爲什麼能在全球大行其道,對全世界的市場都有一個統治性的碾壓,就是因爲它抓住了電影的娛樂性和觀賞性!我拍電影追求的就只有一點,有趣!如果能在有趣之餘帶給觀衆思考,那就是我的終極追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