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清蘭和顧惜玉一起隨着衆人跪了下來。
只聽一個帶着笑意的男子聲音響起:“都平身吧,今天是皇后的生辰,也算是家宴,大家隨意些,不用太過拘謹。”
雖然語氣很溫和,可說這話的人卻是高高在上的天子,誰敢真的“隨意”?
偌大的正殿裡,除了嬪妃還有皇子公主,加上定國公府一行人,少說也有三四十個。若是再算上站在一旁的宮女太監之流,大概能有六七十個人。之前有說有笑的十分熱鬧,可等皇上一進來,頓時安靜了下來。
衆嬪妃們不便隨意出聲,目光卻都看向了皇上。
葉清蘭趁着起身的動作,迅速的擡頭看了一眼。
穿着明晃晃的龍袍的男子頓時引入眼簾。這個西宋王朝最尊貴的男人年近五旬,個頭中等,不算太高,可渾身的氣場卻很強,眼睛深邃明亮,讓人不敢直視。容貌到底如何,反而在其次了。
葉清蘭不敢盯着看,迅速的收回了目光。
皇上坐下之後,親切的和定國公夫婦閒敘幾句。在這樣的場合裡,就連顧熙年也沒有插嘴的機會,更遑論葉清蘭和顧惜玉了。她們要做的,就是老老實實的站好,表現出一副得體端莊的大家閨秀模樣就好。
顧皇后此時的心情自然極好,皇上如此看重她的孃家人,給足了體面。她這個皇后自然是面子十足。
坐在一旁的鄭貴妃一臉笑意,眼底卻迅速的閃過了一絲陰霾。
她比顧皇后遲入宮幾年,肚皮卻十分爭氣。在太子兩歲的時候,生下了三皇子。這些年來,她在後宮裡長盛不衰,和顧皇后分庭抗禮,明爭暗鬥不休。近幾年來。又因爲三皇子和太子在朝中不和,她和顧皇后勉強維持着表面的和氣,其實都卯足了勁要壓對方一頭。
這一次,顧皇后生辰,皇上特地允了定國公府衆人入宮,這可是無上的殊榮。顧皇后眼角眉梢的喜氣洋洋,在鄭貴妃眼裡刺目極了。
不過,就算心裡再不痛快,她也絕不會在這個時候多嘴自討沒趣。太子才能平庸,沉迷於女色。反觀自己的兒子,卻精明幹練,處事圓滑。人緣比太子可要強的多了……
鄭貴妃這麼想着,臉上的笑意陡然加深了許多。
顧皇后眼角餘光一直在留意着鄭貴妃的一舉一動,見她笑的深沉,心裡不由得暗暗冷哼一聲。鄭貴妃這幾年來母憑子貴,因爲三皇子深得皇上歡心。連帶着鄭貴妃的地位也跟着水漲船高。春風得意了,難免就會生出些不該有的念頭來。不過,有她在,鄭貴妃和三皇子的那點心思休想得逞……
顧皇后眸光微閃,不動聲色的盤算起了對策。
午宴很快便開始了。
皇上領着太子皇子們坐在一起,另一邊。自然以顧皇后爲首,共設了五桌。在宮裡用膳,坐的位置可是大有講究的。能陪着顧皇后同座一席的。只有孫氏和鄭夫人。鄭貴妃雖然身爲貴妃,卻也沒這個資格,只能和另外幾個品階高一些的坐在一起。品階低一些的嬪妃,自動的坐成了一席。
太子妃莫氏,和三皇妃羅妙音坐在一席。沈秋瑜只是太子側妃,本沒有列席的資格。可太子十分寵愛她特地帶了她入宮來。此時自然而然的坐到了莫氏的身側。
葉清蘭和顧惜玉被嶽女官引着,和宮裡的兩位小公主坐了一席。
那兩個公主年齡都還小,約莫七八歲左右。和她們基本沒什麼共同語言,倒也省去了交際應酬的麻煩。
宮裡的菜餚十分精緻考究,賣相極佳,味道自然也是一流的。
葉清蘭早已學乖了,雖然吃相斯文,動作卻很利索。不多時便將肚子填飽了大半。顧惜玉卻沒什麼胃口,只吃了幾口便停了筷子。
葉清蘭吃的差不多了,開始有心情打量隔壁桌上衆人的舉動。
莫氏和羅妙音早已停了筷子,不知在低聲說着什麼,看起來倒是十分和氣。沈秋瑜靜靜的坐在一旁,基本上沒有插嘴的機會。
不知道她和顧惜玉離開之後,沈秋瑜和顧熙年到底說了些什麼。沈秋瑜一直到午宴即將開始才姍姍過來。一同出現的,還有太子。莫氏竟一句也沒多問,甚至還笑着關切了幾句。
能做皇家兒媳,果然有幾把刷子。
葉清蘭的目光在沈秋瑜的臉上略略停頓片刻,便又移到了羅妙音的臉上。
這個羅妙音,乍看容貌不算出衆,現在細細看來,卻又覺得十分耐看。笑容溫婉端莊,怎麼看都是那種賢惠的女子。顧熙年爲什麼沒像前世一樣娶了她呢?
“你一直看她做什麼?”顧惜玉留意到了葉清蘭的心不在焉,小聲問道。
葉清蘭試探着笑道:“我早就聽說過她的名字,今天卻是第一次見她,難免有些好奇。對了,惜玉表姐,你可曾聽顧表哥提起過她?”
顧惜玉一愣,不解的反問:“大哥爲什麼要提起她?”這個問題好奇怪。
沈秋瑜出嫁之後,顧熙年病了一場。再醒來之後,就像變了個人似的。口中從不提起任何一個女子,包括沈秋瑜在內。至於羅妙音,更是從未提起過。
葉清蘭咳嗽一聲,含糊的應道:“沒什麼,就是隨便問問罷了。”
顧熙年可真是冷漠無情啊,竟連提都沒提過前世的妻子。不知道前世到底發生過什麼事情,讓這對夫妻在今生如同陌路……這麼說似乎不太妥當。至少,羅妙音對顧熙年猶有一絲情愫……
奇怪,她爲什麼一直在想着顧熙年和羅妙音的過去?
葉清蘭深呼吸口氣,將紛亂的思緒趕出腦海。
午宴結束之後,衆人又移步回了正殿後的花廳裡。顧惜玉剛一進花廳,便感覺到了兩道灼熱的視線緊緊的盯着自己。
顧惜玉心裡一緊,偷偷的瞄了過去。
那個正緊盯着她的青年男子,正是在花園裡偶遇的沈長安。
他這個人真是好沒禮貌,難道不知道這麼盯着未出閣的少女看是很失禮的事情麼?顧惜玉心裡默默想着,迅速的移開了目光。
宮女們忙碌着上了茶點和各式水果,然後絲竹樂聲響起,一隊歌姬舞姬翩然閃了出來。
葉清蘭陪着顧惜玉坐下之後,便留意到了斜對面那個雙眼放光的男子。忍不住低聲笑道:“惜玉表姐,你快看,沈長安一直在盯着你看呢!”明明這麼多美貌的歌姬舞姬,可沈長安倒好,只盯着顧惜玉看個不停。
“登徒子!”顧惜玉忿忿的吐出三個字,俏臉難得的繃了起來。
葉清蘭撲哧一聲笑了起來。認識顧惜玉這麼久了,還從未見過她這麼氣惱的樣子呢!
顧惜玉被她笑的有些不好意思了,白玉般的臉頰浮上兩朵淡淡的紅雲。
一直盯着她不放的沈長安,只覺得心怦怦亂跳快要蹦出了胸膛似的。一個衝動,便趁着舞姬們翩翩起舞的空檔,起身走了過來。
皇上皇后都在,還有定國公府的一衆人等,沈長安倒也沒敢過分魯莽,悄悄的退出花廳,繞了一大圈,從顧惜玉和葉清蘭的身後冒了出來。
“顧妹妹!”
一個聲音十分突兀的在背後響起,任是誰也會被嚇一大跳。更何況顧惜玉從來不是什麼膽大的人,反射性的瑟縮了一下。
葉清蘭不假思索的拉住顧惜玉的手,安撫的看了她一眼,然後不滿的看向來人:“沈公子,你不好好坐在那邊看歌姬跳舞,跑到我們這邊來做什麼。”
沈長安出了名的壞脾氣沒耐性,若是換了別的女子對他這樣冷言呵斥,他不翻臉纔是怪事。可這個少女卻是心上人的好姐妹,這口閒氣怎麼也得忍了再說。男子漢大丈夫,能屈能伸嘛!
沈長安在心裡安慰自己,然後陪笑:“之前在花園裡,我唐突了顧妹妹,現在特地來給顧妹妹賠禮。”一口一個“顧妹妹”,叫的親熱極了。
臉皮可真是夠厚的!
葉清蘭似笑非笑的揶揄道:“沈公子,我們和你很熟嗎?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今天才見第一回吧!這一聲顧妹妹,只怕不太合適吧!”
沈長安的臉皮早已在年少時就練的又老又厚,又在軍營待了幾年,這點不痛不癢的譏諷根本不放在心上,咧嘴笑道:“早上是見第一回,現在已經是第二回了。已經算是熟悉了。更何況,我和顧熙年以前就相識,叫一聲顧妹妹也不爲過。”
若不是時機地點都不恰當,葉清蘭真想爲沈長安喝聲彩!
追女孩子嘛,就得這樣。厚着臉皮湊上去再說。烈女怕纏郎,這句話可是有道理的。
只可惜,她現在得站在顧惜玉這一邊,顧熙年又曾經反覆叮囑過,千萬不能讓這個沈長安接近顧惜玉半步,她也只能板着臉孔說道:“惜玉表姐不慣和男子見面說話。沈公子若是不想惹惜玉表姐不高興的話,還是自重一些爲好。”
自重是什麼?他從三歲開始,就已經不知道這兩個字爲何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