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裡一片令人窒息的沉默。
鄭氏和葉清寧的目光都在看着葉清蘭。只不過,兩人的心意卻截然相反。
一個希望她主動回絕此事,免得顧惜玉好轉了之後橫生波折。一個卻想着她快些點頭,以後說不定能多些機會出入定國公府……
“大伯母,”葉清蘭緩緩的張了口:“我身子還沒好,應該靜養,根本不適宜出府走動……”
鄭氏的神情柔和了一些,可那抹淺淺的笑意還沒展開,就聽葉清蘭話風一轉:“可是姨母盛情拳拳,我實在不好意思拒絕。也只好厚顏先應下再說了。”
鄭氏的笑容僵在了脣角:“你真的想好了嗎?”
葉清蘭擡起頭,靜靜的應道:“是,我已經想好了。”
她心知肚明,這樣的決定必會惹得鄭氏心裡不快。只要顧惜玉維持原狀,徐夫人便絕不會動起說親的心思。葉清寧和鄭君彥的親事也就順理成章,不會再生波瀾。
以她的個性來說,本該順着鄭氏的心意推掉此事。鄭氏心裡高興了,以後對她必然會好一些。她在府裡也能更好的立足……
可只要一想到顧惜玉那雙怯生生的含着渴望的眼睛,這些權衡忽然變的不那麼重要了。
只要能將顧惜玉徹底治好,就算會惹惱鄭氏也顧不得了。
鄭氏深呼吸口氣,故作淡然的說道:“也好,既然你有這份心,我即刻派人去定國公府一趟送個信。你先回去讓人收拾行李,定國公府那邊最多一兩天就會派人來接你過去小住些日子。”
葉清寧嘴脣動了動,正要說什麼,鄭氏卻冷冷的瞥了她一眼,葉清寧到了嘴邊的話又生生的嚥了回去。
鄭氏根本沒打算讓她也跟着一起去定國公府……
葉清蘭老老實實的站在一旁。不管鄭氏說什麼,都乖乖的應了。只不過,她現在表現的再乖巧老實,鄭氏看着也是百般的不順眼。這個丫頭素來聰慧伶俐,不可能猜不到自己的心意,卻偏偏做了這樣的決定。分明是有所圖謀……
鄭氏眸光微閃,不知想到了什麼,意味深長的看了葉清蘭一眼。
葉清蘭心裡不停的琢磨鄭氏的心思,面上卻不動聲色。
鄭氏輕咳一聲,隨意的吩咐道:“今天累了一天。你先回去歇着吧!”
葉清蘭恭敬的行禮告退。葉清寧不假思索的也跟着告退。鄭氏本想再數落葉清寧幾句,可一看她眼睛都哭的又紅又腫,不由得心軟了。嘆口氣揮揮手示意她可以走了。
葉清寧鬆口氣,忙和葉清蘭一起退下了。剛出了落梅院,葉清寧便低聲說道:“十妹,晚上我去找你。”
葉清蘭嗯了一聲。路上說話不便,兩人低語幾句。便各自散了。
回了荷風院之後,葉清蘭便吩咐瑞雪等人去收拾行李。
瑞雪問道:“小姐,這次去定國公府大概要住多久?是不是要多帶些衣服過去?”
葉清蘭啞然失笑:“我只是去小住幾天,又不是長住那兒不回來了。隨意帶幾身衣服就是了。”她此行可是有正經事要做的,打扮的花枝招展的要給誰看?
葉清蘭很少擺主子的架子,瑞雪在她面前也輕鬆了不少。大着膽子調笑道:“定國公府裡除了顧公子之外,肯定還有年少有爲的公子爺,小姐不想把握這樣的好機會麼?”
葉清蘭半開玩笑的啐了她一口:“你把我當成什麼人了。再說了。我的眼光可高的很。隨隨便便的人我可看不中。”
瑞雪笑着試探道:“那顧公子呢?奴婢看着,顧公子似乎對小姐另眼相看呢!”上一次在定國公府裡,顧熙年對葉清蘭的特別矚目,各人可都看在眼底了。
葉清蘭挑了挑秀氣的眉頭,漫不經心的笑了:“你覺得他有可能會喜歡我嗎?”
瑞雪被問的一怔。
葉清蘭扯了扯脣角。眼底卻沒什麼笑意:“瑞雪,你日日跟在我身邊。有些事不用我說你也該心中有數纔對。這話在我面前說說也就罷了,我只當是句玩笑。可若是被別人聽見了,人家會怎麼看我?”
一定會恥笑她這個庶女不知天高地厚,竟然生出這等癡心妄想。
瑞雪羞愧的紅了臉,低低的請罪:“對不起,是奴婢攢越了……”葉清蘭語氣很溫和,可話語裡的意思卻很明顯,分明是在責怪她多嘴了。
葉清蘭淡淡的笑道:“我知道你也是出於好心才這麼說,不過,下次說話之前,要多想一想。”
瑞雪額頭直冒冷汗,唯唯諾諾的應了。
葉清蘭敲打幾句,便也不再多說。吃了晚飯之後,葉清蘭隨意的拿了本閒書打發時間。葉清寧既然說了會來自己,應該不會失約纔對。
等了半個時辰左右,葉清寧果然來了。
葉清蘭忙起身迎了過去。葉清寧心事重重,隨意的笑了笑,便沉默着坐了下來。
丫鬟們都識趣的退了下去。只留下瑞雪和知夏兩個心腹大丫鬟伺候。知夏衝瑞雪使了個眼色,瑞雪便心領神會。兩人默默的退了出去,守在門外。
這麼一來,屋裡便只剩下了葉清寧和葉清蘭兩人。正適合說些私密的悄悄話。
葉清寧不知在想些什麼,面色陰晴不定,半晌,才低低的說道:“十妹,你說,惜玉表妹以後會變的好起來嗎?”一腔少女心思,在這句話中畢露無遺。
葉清蘭肯定的點頭:“惜玉表姐一定會好起來的。”她一定會治好顧惜玉的自閉症。
葉清寧的眼眸亮了起來,。眼裡滿是希冀:“如果惜玉表姐好起來,那舅母會不會去定國公府提親?”到時候,她和鄭君彥就不會被硬湊成一對了……
葉清蘭沒有吭聲,只是靜靜的看着葉清寧。
葉清寧被看的渾身不自在:“十妹,怎麼了?我說的哪裡不對了嗎?”
“六姐,”葉清蘭收斂了笑容,一本正經的問道:“你心裡到底是怎麼想的?你真的一點不願嫁給鄭表哥嗎?”
葉清寧眼裡閃過一絲迷惘,喃喃低語:“我也不知道……”少女的心思就像春天的一陣風,隨時都會變,甚至就連她自己都不清楚到底要想的是什麼。
她喜歡的是顧熙年,可就連她自己也很清楚,顧熙年對她只是普通的表兄妹之情,根本沒什麼男女之情。她的這一腔少女情思,確實如鄭氏所說的那樣,只是一廂情願而已。鄭君彥纔是最好的選擇。
可就這麼聽從父母之命嫁給鄭君彥,她心裡卻又覺得不甘……
葉清蘭靜靜的看着面色變幻不定的葉清寧,心裡忽的生出一絲同情。眼前這個美麗驕傲的少女,容貌家世才華都是頂尖的,卻也有這麼多的煩惱。
所謂幸福,很多時候真的和這些外在的條件無關。
“六姐,如果你真的不想嫁給鄭表哥,你可以和大伯母好好說一說。她這麼疼你,一定會依着你的。”葉清蘭慢慢的說着,邊仔細的留意葉清寧的反應。
葉清寧苦笑一聲,嘆道:“不可能的,母親是鐵了心要讓我嫁給表哥,不可能因爲我說幾句話就放棄。”
從很久以前,鄭氏就有這個打算了,而且從不忌諱讓葉清寧知道。葉清寧對一起長大的表哥鄭君彥也有些好感,並未真正的抗拒過此事。直到近兩年,葉清寧年紀漸長,終於真正懂得了牽腸掛肚的情愛滋味,也終於明白了自己心裡真正喜歡的人是誰。
葉清蘭沉吟片刻,才正色說道:“六姐,如果你這麼喜歡顧表哥,爲什麼不試一試?”
試一試?
葉清寧一臉的錯愕,細細的品味這幾個字。待會意過來,一顆心不由自主的砰砰亂跳起來。她真的可以試一試嗎?
葉清蘭的聲音似夢似幻,在她的耳邊響起:“喜歡一個人,至少也該讓他知道。如果他願意接受你的情意,自然是皆大歡喜。就算是他沒有迴應,至少,你也爲自己的感情努力過了。不管以後嫁的是誰,都不會有任何遺憾了。”
這番話既直接又大膽,葉清寧聽的瞠目結舌,半天都說不出話來。
葉清蘭倒是分外從容,就像在聊明天的天氣是晴還是陰一般淡定:“試過了,至少還有一絲希望。若是連試一試的勇氣都沒有,那就一點機會也沒有。到底要怎麼做,就看你自己了。”
葉清寧怔怔的看着葉清蘭。
明明還是那張熟悉的臉,可眉宇間的從容和鎮定,卻如此陌生……
葉清蘭知道葉清寧此刻受到的衝擊一定不小。別看葉清寧矜持冷傲,可骨子裡就是一個被封建禮教緊緊束縛的無助少女。聽到這樣“大逆不道”的言辭,不震驚纔是怪事。
不過,她絕不是成心想慫恿葉清寧做什麼。只是想讓葉清寧藉着這樣的機會,徹底想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麼。
葉清寧想了很久很久。
葉清蘭沒有再說話,只是靜靜的陪着葉清寧。看着葉清寧苦惱的猶豫蹙眉,看着葉清寧躊躇不決左右爲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