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況真奇妙,我們原本過來是要解開綠星秘密的,這應該是幾萬年前舊帝國的遺產,一個高科技的星球戰艦,嗯,至少是個星球要塞,我覺得自己在這裡會遇上層層加密的數據庫,縱橫交錯的星艦橋,或者武裝到腳後跟的自動防衛機器人,甚至還可以蹦出來幾波休眠中的上古守衛者,然後我領着這幫戰鬥力突破天際的妹子一路轟轟烈烈地殺進去,在星核數據庫裡面倒騰點陳年老賬出來——這纔是正常的發展模式來着。
可最終情況是這樣:我們確實穿過了兩條星艦橋,而且遇上一片高科技的建築羣,但最終來到的卻是一個漂浮在地心裡面的低重力“衛星”(我只能這麼命名了,如何稱呼這個被封存在地核位置的小型星球是個問題,總是小綠球小綠球地叫也不合適,於是塔維爾提議叫它“地心衛星”,誰說衛星只能繞着星球轉呢?塞進星球裡面打包帶走不一樣嘛),這個低重力衛星上鬱鬱蔥蔥,在一個老掉牙護盾系統的保護下抵抗着周圍上千度的地心環境,這裡有無數巨大到跟童話世界一樣的瘋長植物,但其中百分之九十九都是一捏就碎的質量投影,地面鋪着唯一有實體的東西,就是那似乎包裹了整個地心衛星的藤蔓,嗯,另外我們還遇上一個亂七八糟的小女孩,目測智力上有點問題,這種孩子扔到生命女神的神殿裡混三年都不一定能當選班幹部……
“你這麼想是不禮貌的。”姐姐很嚴肅地提醒了我一句。我跟她保持着精神鏈接。有一句沒一句地閒聊中就開始吐槽這個精靈樣的小女孩,然後果然被教育了。
“雖然她確實不怎麼聰明——應該說天真過頭了。”姐姐大人很快就接了下半句。
那個試圖用玩具弓箭擊退入侵者的小女孩摔傷了膝蓋,這很奇怪,她是一個質量投影,她摔倒的那團植物也是質量投影,按理說,一個正常的投影生成設備是不可能讓兩個質量投影在碰撞過程中產生損傷的,可事實就這麼發生了,她摔傷了膝蓋,而且看上去相當疼。這讓珊多拉好奇起來:這裡的投影生成設施附加了太多沒什麼必要的功能,好儘可能讓這裡的環境顯得真實可信,希靈使徒用的質量投影技術只是爲了給自己製造出一些趁手的工具和工作環境,而這裡的質量投影卻彷彿在虛擬一個世界。我覺得生活在這裡的原住民就好像那些困在虛擬網遊裡的玩家一樣,已經將虛幻和現實混雜在一塊了,難道這就是這地方的用處?
一個虛幻的,在世界末日之後仍然鬱鬱蔥蔥的理想世界?那麼這裡的原住民是怎麼回事?眼前這個小女孩看着可不像經歷過世界末日的樣子,她更像是從小到大就在這裡出生成長起來的。
不管真相如何,反正我還得揹着摔傷了膝蓋的小女孩繼續前進,忍受她的十萬個爲什麼,在林雪的壞笑中做出“我不是蘿莉控”的高姿態,而且還得隨時平復下心情,好讓自己不至於因爲背上那個麻煩鬼時不時就用箭簇捅自己耳朵而產生怒氣值。這是個複雜的工作,尤其在對方完全指不出路在何方的時候,最後一條要求更加困難。
“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家在哪?”
在對方再一次將箭簇捅進自己脖子之後,我終於忍不住開口了,“另外,你到底叫什麼名字?”
“不能隨便告訴別人自己的名字,而且你們還是入侵者,”小女孩回答的特別堅決,“再往前就好了,前面左轉……也可能是右轉。反正我會告訴你們的,不遠就是我們的村子,好大好大的村子,大族長這兩天正好在村子裡做客誒。”
“安心安心,”林雪壞笑着看了我一眼。“這次是真的快到了,前面真的有一個聚居村落。”
“你們有沒有發現一件事?”我不動聲色。在精神鏈接裡對大家說道,“這裡的重力比月球上大點有限,正常走路一不小心就飄起來了,但這個小女孩好像一點感覺都沒有,她剛纔走路有一種腳踏實地的感覺,而且她還在地上摔傷了膝蓋。”
“因爲這是質量投影主導的環境,周圍百分之九十以上的東西還有這個小女孩本身都是質量投影,”珊多拉回應道,“不管真實環境裡重力如何,這個小女孩看上去都生活在一個重力接近地球的‘環境’中,根據她的體型和行動習慣,我推算她感覺中的環境重力應該和地球差不多大,接近綠星地表重力。對一個質量投影而言,環境感知是相當容易被矇蔽的。”
這裡是一個現實和幻影同時存在的詭異世界,我們行走在現實世界中,這個投影女孩卻深信來自幻影的信息,而我們雙方竟然在這種情況下正常交流,這委實奇妙。
在這種情況下走路有點麻煩,因爲姐姐不想讓小女孩看出我們走路的姿勢古怪,所以大家得忽略周圍的重力環境,用各自的法子“腳踏實地”,力氣倒不用花費多少,就是走一步路就得小心翼翼讓人感覺很不爽。
在這種不爽的狀態下走了十幾分鍾之後,我們可算抵達了終點:一個被植物包圍起來的精靈村落。
村落不大,粗略看上去只有十幾戶人家,村子半徑也不會超過三四百米,住戶之間稀稀拉拉的。整個村子是被一圈高達十幾米的瘦高灰色“蘑菇”包圍起來,這些蘑菇充當了村子天然的柵欄,蘑菇和蘑菇之間有用植物纖維編織起來的粗重籬笆,算是村子圍牆。在村子中間的地面上也生長着很多小一號的“蘑菇”。而那些房屋就建築在這些蘑菇的柄上。好像掏空樹幹之後搭造的樹屋。這些蘑菇和印象中的不太一樣,根據那些門窗的截面判斷,這些蘑菇很可能是某種木本植物——好吧,都到這麼個奇怪的地方了,就不要糾結木本植物了。
我不知道這個古怪的,由質量投影所組成的世界裡,居民們有什麼樣的作息習慣,不過現在這個時間點顯然是閒暇時光,有三三兩兩的村民在村莊的空地上閒逛,或者在大蘑菇房子下面的陰涼地喝着飲料聊天。這個小小星球的護盾層內有瀰漫在高空大氣裡的光暈圈,爲下面的大地提供光照,現在正是白天,光芒有點強烈。
僅僅從外表看上去。這就是一個簡單祥和的林中小村,充滿童話和傳說故事相雜糅的奇妙感覺,即便有什麼引人注目的地方也不過是這裡的居民都有着精靈的特徵而已,然而一想到這裡的一切都是沒有生命沒有實體的質量投影,我就感覺身上一陣詭異,眼前的景象愈發不真實起來。
外人的到來引起了村民注意,最先看到我們的幾個路人緊張地對視了一眼,然後飛快地跑回各自的房子,出來的時候手裡已經拿上了各種各樣的武器,沒有拿武器的女人和孩子看着這邊也是如臨大敵的模樣。有兩個人看到了我背上揹着的奇怪小姑娘,頓時發出一陣驚呼。
“爸爸!媽媽!我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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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怪小姑娘麻利地從我背上跳下來,蹭蹭蹭兩三步就——摔倒在地,她腿上沒事的時候還跑不穩呢更何況現在膝蓋還摔傷了。
不遠處的一對青年男女輕聲驚呼,然後飛快地跑過來,不過我們離的更近,姐姐先一步上前扶起了奇怪小姑娘,輕車熟路地拍打安慰,十二歲的孩子按理說已經度過童稚年代了,可這個小姑娘明顯發育的不慌不忙。哄起來跟小孩子一樣,也正是因此,姐姐大人的熊孩子掌控光環在對方身上取得了技能等級加三的效果,等小女孩的父母跟着彎腰查看女兒傷勢的時候小姑娘已經樂呵呵的了。
“這是我的爸爸媽媽,謝謝你們帶我回家。”小姑娘很有禮貌地對我們點了點頭,又對父母介紹起眼前的陌生人。“爸爸媽媽,這是我在外面遇見的入侵者哦,是好的入侵者。”
這什麼亂七八糟的!
小女孩的父母臉上一片混亂,然後不動聲色地把女兒護在身後,周圍緊張兮兮的村民們拿着各自的武器:鍋鏟勺鍬,圍成一個鬆散的包圍圈,看着是抵禦外敵的模樣,可這個規模實在不給人任何壓力,而且我絲毫沒從這些人身上感覺到殺氣之類的玩意兒,他們現在的反應與其說是迎敵,倒不如說是在迷茫和驚懼的作用下本能地拿起了防身的東西,然後湊過來看個究竟——圍觀羣衆,我給他們下了定義。
“你們是什麼人,怎麼來這裡的?”小女孩的父親很快就鎮定下來,一邊保護着自己的妻女一邊大聲問道。
儘管知道眼前的全都是質量投影,但我感覺他們自己好像並沒有意識到這點,所以也認認真真地回答:“我們從上面來。”
我指了指高空,這顆地心衛星外面包裹着一層大氣和護盾,有着自己獨立的光照調節,所以那片流淌着眩目岩漿河的暗紅色倒懸大地在這裡看不甚清楚,透過層層的雲片和有一定遮罩作用的護盾層看過去,只能看到一點暗紅色的模糊陰影在雲端若隱若現,不知道這裡的居民是不是能理解自己說的什麼意思:他們知道自己的世界高空有另一片大地麼?
“上面?!”村民們騷動起來,小女孩的父親更是驚呼出聲,“你們從烈焰天來?”
對方一邊驚呼,一邊認真觀察了一下我們的容貌:“好像確實和我們不一樣,你們是掉下來的嗎?那裡還在燃燒嗎?”說着,他的視線又落在莉莉娜身上,莉莉娜這時候還保持着變身狀態呢,看上去就是一個血精靈,“咦?這個女孩兒也是從烈焰天上來的?”
“原來你們把地幔叫做烈焰天啊,倒是挺貼切的,”莉莉娜眨巴着眼睛,“不過我們是從更上面來的。穿透了好幾千公里的——對了。你們知道一公里是多少不?”
對方使用的計量單位裡好像沒有公里這個單位,但他仍然理解了莉莉娜的意思,臉上的驚奇更甚:“更上面?你們鑿穿了烈焰天?”
我和珊多拉對視了一眼,精神鏈接中傳來對方的聲音:“阿俊,他們好像不知道自己生活在地心——而且也不知道自己生活在一個投影世界裡。”
這個和我們一開始的猜想有點不一樣,但我並不着急立即找出答案,反正綠星現在已經在帝國首府停靠着,有的是時間搞明白一切。我只是感覺眼前的情況多少有點黑色幽默:這些以質量投影的方式存在的原住民對地表的一切都毫不知情,他們甚至不知道自己的家園星球已經被人拖到了什麼地方,他們對世界的認知僅限於自己生活的“看上去正常”的地心世界。還有頭上那熊熊燃燒的,被當做天空的地幔,在他們聽來,從“烈焰天”外面來的訪客是不可思議的。因爲這需要鑿穿天空……
他們真的是源自某個本體的投影麼?還是說,僅僅是程序演化出來的,沒有本體的虛擬人物?在精神鏈接中,心思比較慎密的姐姐大人提出了這樣的疑問。假如這裡的這些村民是常規型質量投影,那麼他們肯定在某個地方有自己的本體(我想到了之前在地幔上看到的那規模巨大的墓葬羣,那無數休眠艙中長眠着的軀殼),這就意味着他們應該有相當高的科學知識:原始人可操作不了投影儀,但是現在的情況有點不對勁,他們看上去更像玄幻小說裡那些生活在叢林中,連人類的石頭城堡都沒見過的精靈——我看見了。他們還用水井打水呢。
那水也是幻影,不過肯定就是程序製造出來的虛擬物品了。
當然,還有個可能就是,改造綠星的高科技種族其實已經不在這兒了,這些生活在低科技狀態的精靈其實是某種實驗對象,他們自己不會用投影裝置,卻被當初的綠星建造者塞進休眠艙,把靈魂之類的東西轉移到這個地方:地心的小小星球其實是個生物實驗室。
我越想越覺得自己不去寫劇本真是冤得慌了,這些個故事你隨便湊倆愛死愛活到最後出演員表的時候還成不了的狗男女,往好萊塢一扔。那至少就是七八個小金人兒啊……
姐姐的親和力和莉莉娜的精靈外貌終於起到了作用,在交流了半天之後,四周警惕心高漲的村民們紛紛放下了武器,我發現這些精靈是相當謹慎而且有點神經質的傢伙,雖然我們是“入侵者”吧。可來到這裡根本沒有任何敵對舉動,他們就已經如臨大敵了。難道在這個社會裡,只要是穿着打扮還有容貌和自己種族不太一樣的生物就都可以被當做敵人麼?
那個奇怪小姑娘被自己的父母帶走了,村民們也紛紛散去,最後一個看上去和人類中年相貌相仿的男性精靈走了過來,自我介紹他是這裡的村長。
“很抱歉,我們從小就聽着傳說長大的,從烈焰天下來的任何東西都異常危險,出現在大森林裡的任何異族人都有可能是入侵者,”中年人領着我們走向村中最大的樹屋,“傳說裡是這樣的。”
“哦。”我不置可否,簡單地敷衍着,現在這個古怪的地方留給人的困惑實在太多了,我決定在發現更多秘密之前保持低調。
精靈的樹屋修建在蘑菇柄裡,裡面的模樣卻和預料中的不太一樣,一點都不潮溼,而且光線充足,周圍弧線形的牆壁乾燥而整潔,有非常柔和的白光從蘑菇內部透出來:原來從裡面向外看的時候這些牆壁是透光的。
村長的房子看上去也沒有多裝飾精美,一切都只是最簡單的居家必須品,木片做成的傢俱,植物纖維編製成的吊椅和掛毯,還有看不出質地的幾樣小擺設,就是一樓的全部東西:因爲蘑菇柄十分高達,這裡的每一座房子都有好幾層樓那麼高,這些就地取材的建築物註定發展不出商業樓和四合院。
“我們的大族長正在處理事情,到時候她會親自來見見你們這些客人。”
中年人讓我們在那些略微有點小一號的吊椅上稍事休息,然後又起身去準備飲料和食物,看樣子很好客,而且多少有點要彌補之前的冒犯的意思。莉莉娜在植物纖維編制起來的吊椅中間不安分地扭動了幾下,最後乾脆跳下來鑽進我懷裡,埋着頭不出聲了。
“這丫頭神經什麼呢。”
我哭笑不得地看了看身邊幾個人,林雪一臉鄙視,淺淺滿臉思索,珊多拉則似笑非笑地看着這邊,姐姐捅了捅我的腦門:“阿俊,自重。”
是挺重的,倆人加起來的重量目測都快壓塌這個不怎麼結實的吊椅了!
“老大,我不喜歡這裡,”莉莉娜悶聲悶氣地說道,“有一個非常巨大的生命體正在醒過來,我感覺整個人都被它包裹在裡面,這裡死氣沉沉的投影也讓人不舒服——人家體質太敏感了。”
這丫頭有必要把一句正常的話掰出特不正常的後半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