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抗是智慧生物與生俱來的力量,無需引導,只需要足夠的壓迫。
梅洛瓦人上千年的洗腦和精神奴役政策不可能從根本上改變生命的本質,他們用神經毒劑和腦波抑制裝置建立起來的狂熱信徒集團根本不存在任何根基,這是一個空中樓閣般的統治結構,忠誠和信賴完全建立在恐懼和幻覺的基礎上,一旦這些幻覺被更加強大的力量強行驅散,獲得了自由思考能力的人類斷然不會容忍那些毫無來由的暴政——當梅洛瓦人派出“訓誡者”,對無辜的奴隸種族大開殺戒的一刻,那些剛剛獲得了自由意志的奴隸艦隊立刻就被怒火所催動起來。
梅洛瓦人僅僅扭曲了他們效忠的思想,卻沒能扭曲他們正常的人類感情,即使是奴隸,也無法容忍自己家園被如此踐踏的一幕。
其實梅洛瓦人一直都在這麼做,只不過原先他們的暴行都被神經毒劑、洗腦手段和冠冕堂皇的“慈愛”言論所掩蓋着,而現在巴瑞安扯掉了最後一塊遮羞布,把所有暴行變本加厲地放在臺面上,他看樣子已經徹底不信任自己的奴隸兵們,在帝**帶來的巨大壓力面前,他竟然認爲首先掃平“潛在的叛國者”纔是維持自己統治的優先事項,不得不說圖拉佐的看法是對的:從叛國的那一刻開始,巴瑞安就已經瘋了。
梅洛瓦人遲早會對自己的奴隸種族動手,這是我們一開始就料到的,甚至可以說,這就是帝**推動的。因爲不管怎樣,只要帝**發動攻擊,巴瑞安就肯定會把奴隸艦隊送到戰場上。而只要奴隸艦隊出現,我們必然不能對這些原本就是受害者的種族展開屠殺,所以奴隸艦隊在戰場上受到帝**“特殊關照”是必然的局面,只要這樣的局面出現,巴瑞安就肯定要懲罰那些奴隸艦隊的家園世界和他們的同胞……這是一個早就沒法避免的進程,並且即使帝**和梅洛瓦軍隊之間的交鋒延遲一陣子,圖拉佐也會發動多個世界的奴隸暴動,到時候仍然要發生梅洛瓦人大規模血腥鎮壓的事情。不管怎麼說,這些奴隸種族都必將經歷一場慘烈的犧牲才能換來自由。偶爾我會因此感覺壓抑。但這也是沒辦法的,任何自由都需要代價,不存在從天而降的天國——那隻能是另一個牢籠,這些奴隸種族需要一番陣痛才能再次站起來,我們提前了這一過程。其實也是避免了更多的奴隸種族茫然無知地死在梅洛瓦人的暴政下。根據巴瑞安的精神狀況,我甚至懷疑總有一天他會把種族滅絕當成一種樂趣,到那時候,奴隸們就是想反抗也爲時已晚了。
當那三名奴隸艦隊指揮官返回自己的飛船整頓軍隊的時候,我孤身一人來到了將軍城指揮中心的最深處,這裡有一個龐大的地下建築,堅固的防護層包裹着這個金屬設施。將其沉沒在將軍星的岩漿深處。這個建築內部空曠,僅有一組唯一的設備,那就是位於核心大廳中間的一座巨大無比的水晶以及水晶周圍的一圈環形放大器……這水晶是如此巨大,幾乎可以被看做是一座小山。在這座水晶山周圍,則縈繞着蜂鳴般若有若無的聲響。在過去的幾天裡,圖拉佐已經利用自己的渠道把那些共鳴水晶灑遍所有存在奴隸種族的地方,形成了一個跨越十三個世界、擁有數以億計的節點的精神放大網絡。而眼前這座巨大的水晶就是所有共鳴水晶的控制中樞,珊多拉的力量聚集在這個中樞上面。當這個大廳的放大裝置能量達到峰值,網絡就會啓動,每一個奴隸精神深處被強行植入的外來思想都會被沖刷掉,巴瑞安營造千年的“神聖統治”將在一瞬間土崩瓦解。
在那之後,我們會對神之國發動總攻。
“系統——啓動——正在同步網絡——”
大廳中的智能主機識別了我的操作權限,依照設定好的流程,它開始喚醒位於本地恆星系邊際的二十六座二級放大節點,這些放大節點兩兩一組,通過虛空信道和每一個世界的水晶網絡連接在一起,設備充能的嗡鳴聲從低沉轉向高亢,眼前的水晶山也隨着微微震顫起來。我看了看懸浮在身旁的設備讀數,上面是一大堆看不明白的數據流,但在數據流旁邊,有一個大大的箭頭指着一個按鈕,箭頭下面有一行字:等數據變紅的時候按這個——珊多拉留。
我:“……”這時候就默默地感嘆一聲珊多拉的貼心吧。
我不是很明白這種高端設備的操作過程,但沒辦法,這個地方只有自己才能進來,後續的很多操作也只有自己才能獨立完成,珊多拉的力量過於強大,當她在榮耀形態更是如此,而這麼強大的力量又被一套共鳴水晶陣列集中在這麼個小小的大廳裡,可想而知這裡的心靈能量充沛到什麼地步。有這麼一個說法:神的力量之強,致使凡人只要看一眼神的光芒也會被燒瞎眼睛,在這裡就是類似的情況,哪怕珊多拉不採取任何行動,她所流露出來的氣息也是致命的,普通生物進入水晶周邊百米範圍內就會瞬間被燒成白癡,淺淺和林雪那種等級的首領級人物在這裡也會感覺頭暈腦脹,只有我這特殊的體質才能完全免疫這裡的環境。說到底還是這個共鳴網絡的技術不太成熟,畢竟是我們臨時搭造起來的玩意兒啊——要不是爲了對付巴瑞安,帝國可絕對不會有興趣製造這種大規模的精神控制網絡,珊多拉雖然是奪靈者,但她對使用精神奴役來統治人民卻是深惡痛絕的,一個正常的希靈使徒,絕不會對效忠於帝國的人動手。
當系統啓動的時候,我檢查了一下這個臨時搭造起來的網絡,發現一些熟悉的人名掛在活動列表裡,除了圖拉佐之外,排在最前面的竟然是阿奴麗麗:這個最早和我們接觸之一的土著少女,現在竟然在反抗陣線最活躍的職位上麼?
“沒想到是你在負責反抗組織的對外聯絡。”我和阿奴麗麗打了招呼,看到她的名字列在聯絡官一欄中,頓時有些意外地說道,“圖拉佐應該已經把計劃告訴你了,現在網絡正在啓動。”
“是的,這裡情況正常,被觀察的幾個同胞正在‘清醒’,”阿奴麗麗身上穿着一身幹練的制服,和當初那個穿着粗麻布衣裙、土裡土氣的土姑娘簡直是兩個人。現在的她,看着就好像一個在軍隊中歷練起來的星艦指揮官,“導師已經聯絡了同一個銀河範圍內的其他幾個反抗組織,我們會同時發起行動——搗毀梅洛瓦人的重工廠和原材料基地,切斷他們的後勤線。這已經是奴隸種族能做到的極限了。我們無力直接和他們的軍隊對抗,甚至沒辦法和他們的訓誡警察對抗。”
我點點頭,這些計劃都是之前商定好的。當圖拉佐的行動開始之後,梅洛瓦人必然會把一部分注意力轉移到這些發動叛亂的星球上,在他們開始行動時,帝**會派一些干擾視線的“狼羣”部隊介入這些奴隸星球,阻攔梅洛瓦人的“訓誡”工作。這樣巴瑞安就會再次被轉移一部分注意力,這時候,就是真正的主力軍團進攻神之國的時機了。
“大概會有很大的傷亡吧……”阿奴麗麗看着我操作那些複雜的設備,突然有些感傷地說道。“我聽說在遠疆已經有一些星球被梅洛瓦人的訓誡警察攻擊了,他們隨意轟炸,宣稱那是神罰,這樣的事情應該很快就會發生在這裡……如果是犧牲在反抗的戰鬥中這樣還算有意義。但在那之前,很多人恐怕會在茫然困惑的狀態下被殺死……這算什麼。在黎明前的最後一刻黑暗中倒下嗎?而且直到倒下的時候都無從知道真相……”
“這是不可避免的,”我暫停下手裡的操作,嘆了口氣,“或許帝**的出現導致很多平民提前死在這場解放戰爭中,但如果我們不這麼做,時間愈發推移,將來死的平民就會越多,一個瘋子是不會主動停下腳步的,巴瑞安更是一個極端的瘋子。”
其實還有半句話我沒說:同胞的死亡才能更加激發出那些奴隸艦隊的反抗精神,這是一個很殘酷的等式,然而在戰爭中,很多事情就是這樣殘酷,生命寶貴,但對整場戰爭而言,仍可稱量。
“啊,別介意,我不是對你抱怨什麼的,”阿奴麗麗可能是覺得自己現在這精神狀態有些抱歉,趕緊擺擺手說道,“我也是導師一手栽培起來,這點見識還是有的,只是……畢竟是自己的同胞,看着他們這樣麻木,而且保持着麻木的狀態死去,真是很難受的事情。如果是我,寧可在知道真相之後戰鬥而死,也不願意這樣麻木不仁地倒下,這太令人遺憾了。”
“那就加油吧,我們一起努力,讓一切儘快結束,”我呼了口氣,確認最後一組放大矩陣已經連接上線,大廳內響起了智能主機的進程通告:系統啓動流程完畢,“現在去通知圖拉佐,他的工作……開始了!”
我想,巴瑞安現在一定正在經歷他一生中最黑暗的時光。
根據掌握的情報,銀心那場戰鬥中,梅洛瓦人一共投入了他們全境一半以上的主力艦隊,也就是說巴瑞安手下一半的正規軍都在一場戰鬥中損失殆盡,梅洛瓦人用了上萬年來研究帝國技術,改進自己的武器,但在和真正的帝國艦隊對抗之後,這些山寨科技還是一敗塗地。這般巨大的損失讓那個暴君爲之震怒,他很快就得知了在戰鬥中奴隸艦隊被帝**庇護的情況,於是堅信自己的統治下的奴隸種族已經背叛自己,因而派出了“訓誡者”。然而就是這些訓誡者,反而側面幫了圖拉佐一把:圖拉佐將訓誡者的暴行收集起來,發送給每一個反抗組織,這都成了足夠激發人民怒火的鐵證,恰在這時,籠罩十三個宇宙的心靈力量橫掃了所有奴隸種族。
一夜之間,數以兆億的奴隸們清醒過來,他們從禁錮了自己全族上千年的幻覺和催眠狀態中猛醒,睜開眼睛。看到自己的家園正在被一羣暴徒所焚燒。那些暴徒身上洋溢着虛假的神光,光輝萬丈的戰艦上搭載着成千上萬個扭曲的惡魂,奴隸們經歷了短暫的困惑,隨後便在梅洛瓦人持續的暴行下憤怒起來,衝突開始在無人組織的情況下零星爆發,但梅洛瓦人的訓誡者根本沒有在意——這樣的混亂在各方微妙的平衡和容忍下持續了大概兩天時間,圖拉佐認爲時機已到,憤怒已經被積累起來,梅洛瓦人也暫時被宣泄暴力的快感所衝昏頭腦。於是在他的授意下,無數個由當地土著組成的、有組織有機率,甚至有制式武裝的反抗集團雨後春筍一般冒了出來!
巴瑞安和他的鷹犬從來不知道這些反抗組織的存在,他們一直以爲發生在奴隸星球上的反抗行爲是“動物感到疼痛時的條件反射”,他們甚至沒有及時發現自己的洗腦效果已經結束。這導致奴隸集羣暴動的效果比我們預期的還好。
在遠離神之國的一個奴隸星球上,一架滿載着“訓誡警察”的武裝運兵艦在抵達軌道的時候遭到了強火力的攻擊,運兵艦上所有的梅洛瓦人和飛船一起變成了太空中的煙花,而發動攻擊的,是一羣在四天前的銀心戰鬥中和帝**一起失蹤,如今突然返回的奴隸艦隊。
這是第一艘遭到奴隸攻擊而被摧毀的梅洛瓦軍艦,而緊接着。在那顆星球上就冒出了第一羣有着完備武裝的反抗軍,這些反抗軍憤怒而決絕地衝擊了梅洛瓦人設置在星球上的“大神殿”,在留下了上千具屍體之後,他們引爆了和整個神殿同歸於盡的炸彈——這是第一個被奴隸摧毀的梅洛瓦統治機關。當這個消息在梅洛瓦保守派軍官組織的暗中推動下傳遍所有世界的時候。反抗運動進入了**——巴瑞安則陷入了震怒。
他開始集結更多的訓誡警察甚至是少部分正規軍,去對奴隸星球發動“異端清洗”,他不得不這麼做,因爲奴隸們已經開始衝擊所有的原料產地和重工廠。奴隸們拒絕工作。搗毀機器,甚至用簡陋的工具去反抗監工——他們甚至成功地殺死了後者中的一小部分。局勢越來越混亂。巴瑞安發現自己很快就要失去所有的基礎工業和原料供應,他不得不將注意力放在這些發動叛亂的星球上——然而發動叛亂的星球是如此之多,幾乎每一個有奴隸存在的地方都在發生叛亂,終於,梅洛瓦人原本還算高效的統治機構開始陷入遲緩的泥潭。
每一個星球都在掀起動亂,所有由奴隸種族支撐着的基礎產業幾乎一夜間停擺,巴瑞安開始了全國範圍內的暴力血腥鎮壓,然而以往無往不利的鎮壓手段這次卻失效了:獲得自由思考能力的奴隸們並不傻,他們知道自由之日的到來同時也意味着無法回頭,他們很瞭解自己的暴君:反抗與不反抗,最後都難逃一死。於是奴隸們揭竿而起,勇悍地對抗監工和奴隸主。誠如阿奴麗麗所說,這一過程中傷亡巨大,奮起反抗的奴隸一開始幾乎是被屠殺一般地壓制了下去,但短短几天之後,情況稍有改變,梅洛瓦奴隸主們驚恐的發現,自己要面對的武裝“暴徒”數量正在激增,奴隸們不知道從哪裡搞到了大量軍火,他們正在大批量地武裝起來,並且配合前幾天那些雨後春筍一樣冒出來的“激進武裝派”行動,雖然毫無組織,行動盲目,但其壓倒性的數量仍然讓梅洛瓦人手忙腳亂:後者在安逸的時光中生活了太久,以至於現在有些地方淪落到只有三兩個梅洛瓦監工的哨站被上萬名武裝奴隸衝擊的境地,在這種情況下,巴瑞安飛快地失去了他的礦場和初級金屬加工場——他無力再修復自己的主力艦隊了。
有必要提一下那些高度活躍的“激進武裝組織”,這些由當地土著組織起來的反抗集團紮根的程度比我們想象的還要深,擴散的範圍比預期的還要廣,很難想象他們是怎麼在梅洛瓦人的眼皮子底下潛伏了這麼多年,並且還在奴隸社會中安插了數量那麼龐大的臥底,而且就如阿奴麗麗的反抗組織找到了採用階段性減少服藥量以及弱效疫苗來消除洗腦效果的手段一樣,似乎每一個反抗組織都有各自的對付梅洛瓦人精神控制的手段。梅洛瓦人對每一個種族使用的洗腦方式都不一樣,藥物也千差萬別,但所有反抗組織竟然都很有針對性地找到了“解藥”。除此之外,更讓人感覺微妙的是那些武裝奴隸的出現:奴隸們的武器不是憑空而來的,他們各自種族的反抗集團在冒出來之後除了進行高強度的煽動性宣傳,也在暗中向所有人分發武器,這些武器大多是嶄新的,甚至有一些輕型軍火的內核使用了梅洛瓦人的科技。一羣地下行動的反抗組織顯然是不可能製造出這等數量的新銳軍火的,所以……說實話,我很難相信圖拉佐和他領導的保守派沒有在這個過程中動過手腳:這也正好能解釋,爲什麼所有的反抗組織都會積極響應一個梅洛瓦人的號召,圖拉佐在這一千多年裡所做的事情,絕對不僅僅是在阿奴麗麗的種族中建立了一個避難所那麼簡單,他暗中坑了激進派的同胞整整一千年,現在這個千年大坑終於開始擇人而噬了。
而奴隸種族的叛亂僅僅是巴瑞安統治終結的開端,很快,另一場災難再次衝擊了他的王國,並且這一次,災難爆發在梅洛瓦帝國的金字塔上層。
神之國開始蔓延一種難以言喻的“瘟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