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靈這個傢伙雖然看着有點呆呆傻傻的,但你絕對不要以爲這真的是個天然呆的妹子:每一個這麼想的人都會被希靈真正的邏輯能力和思維速度糊一臉的智力差。希靈平常表現的有點遲鈍,甚至笨拙,那完全是由她的生命形態決定的。儘管她可以站在我們面前,但她的本體仍然是精神網絡,她每時每刻所真正存在的地方其實是網絡上,在物質世界的希靈,僅僅是一個用於和我們進行高級交流的接口界面而已。她隨時能把這個接口界面上傳下載到任何帝國網絡所覆蓋的地方。換句話說,她至今都沒有把真正的精力放在外面的世界上。
因而這樣一個接口界面對現實世界的響應總是存在一點問題。希靈還不適應現實世界的各種邏輯,而且她本人也對現實世界沒有太多興趣,她將大多數精力專注於網絡上那海量的信息,對她而言,精神網絡纔是真正存在的世界,現實,卻是一個需要轉譯好多遍才能被她理解的“虛擬空間”。
所以如果你看到希靈又在什麼地方發呆遊蕩,看到她又因爲忘記了自己長什麼模樣而隨便變成別的樣子,千萬不要就因此以爲她是個笨蛋,在我們這些現實世界生物所無法看到的地方,這傢伙每分每秒所進行的邏輯思考是你難以想象的。
我之所以突然想到這些,完全是因爲對方突然提起了那個誰也沒有注意到,卻偏偏被她所察覺的、位於精神網絡中的大裂谷。
能注意到這樣一個異常情況,而且謹慎地進行了探索,還自己制定了後續的觀察計劃(雖然這些計劃現在被否定了),這足以說明希靈並不像她表現出來的這樣稚嫩。在精神網絡這個世界中,她和成熟的希靈使徒一樣穩重。謹慎,而且充滿行動力。在今天談話之前,我還一直將希靈視作一個需要慢慢教導的妹妹,但現在我突然覺得,或許我們的教導也不是那麼重要:她真正應該成熟的地方是在網絡上,而在那地方,別人是幫不上她的忙的,並且她或許也不需要幫忙……
“吶,陛下您爲什麼在發呆?”正在我思索着關於邊際和大裂谷的事情。並且慢慢發散到對希靈將來的教育問題上時,後者突然出聲打斷了我的思緒,我趕緊哦了一聲,擡頭一看,眼前坐着一個身材嬌小。留着淡紫色齊肩短髮的可愛女孩子,身上穿着希靈經常穿的那身軍裝。
我:“……你怎麼又變樣了?”
“嗯,剛纔發了一下呆,等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變成這樣了。之前的模樣記不清了,因爲不是重要信息所以沒有保存在緩存庫裡……”
我:“……”我突然覺得從某種意義上,對希靈的教導問題還是不能鬆懈!
我很快便把希靈跟自己彙報的情況通知了珊多拉,她立刻對這個問題高度重視起來。並安排泡泡和一幫專家準備篩查精神網絡。這個過程當然需要希靈的協助,因此後者很快就回研究所去了。我覺得這個篩查工作一時半刻恐怕搞不定,畢竟按照規定,我們對精神網絡的檢查工作是日常進行的。壓根從沒間斷過,但是我們至今都沒發現新帝國的精神網絡有什麼不正常的邊際,更沒有發現網絡中存在一個沒有地址的大裂谷,這就說明那些專家們很可能需要研究一種全新的轉譯算法。才能理解希靈說的到底是什麼東西。
希靈提到了一種沒有終止信號的網絡節點,不過這些節點顯然不是實連接——也就是能明確對應到某個希靈使徒身上的節點。它們應該是隻有希靈知道該怎麼識別的虛擬節點。就好像人類互聯網上那些依靠公共資源組建起來的虛擬存儲空間一樣。它們並不明確存在於現實中的某臺計算機上,而是依靠整個網絡協調所有資源拼湊起來的東西。由於網絡的動態性,這些虛擬節點是不固定的,但不論它們如何偏移,都始終在維持着一個地址異常的裂谷,就好像互聯網上出現了一個沒有網址,但始終有流量消失在其中的虛擬空間一樣——這很耐人尋味。
因爲這樣一個裂谷是不會自然產生的,理論上也不應該是當年十五天區進行概念割裂的時候不小心產生:這個概率太低了,因此不予考慮。那麼我們能想到的,就是自己的網絡被人動了手腳。
最大的嫌疑人是墮落使徒。
然而墮落使徒可能有機會對新帝國的精神網絡動手腳麼?
這個概率比十五天區概念割裂時發生意外還要低。儘管墮落使徒一直有讓人捉摸不透的實力,他們也有一個可能比希靈更加強大,而且紮根於網絡的最高統治者,但對方和新帝國的精神網絡現在已經是完全不兼容的狀態,除非他們完全接管了帝國網絡,然後潛心改造個一年半載,纔可能在網絡裡製造這樣一個高端的裂谷,否則他們是絕對沒機會在我們的網絡上搞破壞的。而且根據珊多拉的說法,帝國精神網絡還有個最高級的防火牆——雖然不想承認但那個防火牆就是我本人。虛空生物掛在網絡上,就從根本上杜絕了處於無序陣營的墮落使徒對帝國網絡出手的可能性。他們會在自己介入網絡的同時被淨化掉,這是個沒法防禦的過程。
那網絡上的裂谷到底是怎麼來的?
恐怕我們真的需要很長時間才能搞明白這個問題了。當然另外一個需要搞明白的問題就是——這麼個大裂谷有何意義?
就目前看來,它唯一的作用就是把希靈嚇了一跳,除此之外,這個裂谷似乎完全沒有影響帝國網絡的效率,也沒有產生人員意外斷線之類的隱患,更不是個間諜接口,它就那麼人畜無害地存在着,甚至在被希靈發現之前,從未出現在我們視野中。並且哪怕它嚇了希靈一跳。在後者提高警惕並且進行標註之後,這個裂谷也基本上沒啥危害了:只要不接觸它,它就影響不了希靈。
然而不會有人真的放心大膽到以爲這個裂谷會是個賣萌的玩意兒。不管它原先是否產生過影響,反正現在我們知道它是存在的,那就必須查清楚這是怎麼回事。
當然,在查明裂谷的問題之前,精神網絡還是要繼續使用,畢竟一直以來它也沒出現什麼故障,家裡那對先知母女也沒有因爲這個勞什子的裂谷而發出預警。那就暫時不用太過人心惶惶了。或許這僅僅是精神網絡出現了故障,甚至或許它壓根就是個正常現象:畢竟在希靈出現之前,從沒有人能通過那麼特殊的視角來觀察使徒的精神網絡,它存在某種僅對網絡虛擬人格有影響、對現實世界毫無意義的漏洞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只是考慮到精神網絡這種東西的意義實在重大,幾乎是帝國的根基之一。所以哪怕林雪娘倆沒有預警,泡泡還是採取了一系列的預備手段。她在兩天內增設了大批監控節點,並且把自己最新分裂出來的上百個量產主機全部掛載到主幹網上,那些量產主機什麼都不做,唯一的任務就是充當“災難伺服器”,假如網絡因災難性宕機而崩潰,這些主機就會通過離世庭園系統張開一個低帶寬的應急網絡。以維持帝國境內最基本的精神連接通信。可以說,我們是把最糟糕的情況都設想到了。
但願它不要真的發生。
“總感覺……有點不真實呢。”在阿奴麗麗離開之後的第三天,也就是對網絡“裂谷”展開大調查的第三天下午,林大小姐完成了對帝國境內的例行“掃視”。揉着肩膀嘟囔起來。
……我們就不討論她用眼過度揉肩膀是怎麼個邏輯了。
“有什麼不真實的?”我隨口應道,一邊把兩隻沿着自己的衣服不斷爬上來的小小烏鴉一次次摘下來放到桌子上。叮噹正在桌子上開宴會,她鋪開一塊手帕當桌布,在上面擺了一大堆糖果和小餅乾。小不點在用這些東西宴請她的小小烏鴉朋友們,在這小小的宴會現場聚集了十幾個手辦大小的女神。而我的任務就是看着她們,防止有人鑽沒影了。
“那個什麼裂谷,”大小姐伸了個懶腰,然後另一邊的曉雪立刻帶着獻殷勤的表情湊上來,貌似挺乖巧懂事地給大小姐揉起肩來,我覺得這孩子應該是又把零花錢花完了:別看是皇室,我們家的孩子零花錢也是有數的,“以前從沒有人知道它,於是都相安無事,這麼多年也沒出什麼問題,現在突然有人把裂谷捅出來了,於是一大幫人都慌了神……就是感覺不太真實而已,這麼個理論上挺危險的東西,在精神網絡裡面人畜無害地潛伏了整整四年多,它到底是打算幹什麼?誰幹的?”
“或許不是四年,”珊多拉的聲音從遠處靠窗戶的位置傳來,現在是女王陛下每天雷打不動的下午茶時間,她喜歡在這個時間曬曬太陽,“如果這個漏洞是舊帝國就存在的呢?或者是在帝國崩潰的時候纔出現的呢?雖然十五天區逃過了深淵污染,但是很難說它的精神網絡是不是真的一點都沒被破壞。假如裂谷是在帝國崩潰之日出現的,那這東西已經潛伏七萬多年了……嘖,還是要儘快把希靈的感官轉譯成現實世界能理解的東西纔好,我現在也對那個裂谷感興趣了,真想親眼看看那到底是個什麼東西啊。”
我不置可否地聳聳肩,這個裂谷給人的感覺很怪,我沒有如往常一樣,從此類的異常事件中感受到什麼危機感,然而另一個直覺還是告訴自己,這東西與墮落使徒或者“那位大人”有關,這是相當矛盾的情況。或許自己應該抽時間再和希靈談談,那姑娘與現實世界接觸越多,也就越知道怎麼表達自己的意思,或許下一次,她能把裂谷的事情說的更明白一點……
正在我這麼想着的時候,一個來自影子城的緊急通訊打斷了自己的思緒。
“陛下,這裡是時空管理局宏世界預警中心,有預警信息出現。”
珊多拉、林雪和姐姐大人同時表情一愣,看樣子這條信息的緊急程度很高,於是同時發給了她們。而在片刻之後,從二樓也傳來一陣噼裡啪啦的光腳踩地板聲,淺淺的小腦袋從樓梯拐角冒了出來:“阿俊阿俊!有情況!宏世界警報!”
“具體情況?預警級別?是深淵還是別的什麼?”
我飛快地回覆道,同時打開了通往影子城的傳送門。
宏世界這個規模龐大的預警網絡已經不是第一次發出警報了,不過往常基本上都是因爲下屬世界發現了深淵反應而進行的常規預警,有時候警報級別甚至不需要通知我和珊多拉,軍部那邊自己就可以解決:派一波遠征軍過去把深淵反應解決掉就行,這是帝**隊的日常活動,甚至如果是小一點的警報。只要派幾個精銳士兵配合當地的宏世界審查官都能搞定。像現在這樣,直接轉發給所有帝國領導人的警報……在宏世界很少出現。
“目前威脅規模維持在極小等級,但威脅預期強度極高,”時空管理局的負責人急促地答道,“不是常規深淵反應。很可能是墮落使徒的飛船——如果他們朝着宏世界的某個成員世界直接進發,威脅等級將上升到A級甚至S級!列爲入侵級別!”
臥槽?!墮落使徒?!他們不在帝國直轄區的邊疆晃盪,怎麼會跑到宏世界去!
影子城時空管理局的預警科很少像今天這樣忙碌,這裡平常處理最多的就是來自宏世界的常規警報,比如深淵或者可能危害到宇宙穩定的種族戰爭之類——低於這個警戒值的事件通常會有當地審查官自行處置,根本不會上報到時空管理局,而高於這個警戒值的事件。僅僅發生過一次。那是去年的時候,某個宏世界出現了深淵之門,當時我們調用了三分之一個軍團前往鎮壓,但那次也沒有驚動到這麼多首領級使徒。
這是因爲性質不同。
墮落使徒的少量飛船或許在破壞力上比不過一座深淵之門。但他們的潛在威脅遠遠大於後者。深淵之門即使爆發,其危害也永遠有限並且可控,而墮落使徒卻是一種有主動性和變數的敵人,他們出現在宏世界。可能只是偶然路過,也可能是大規模入侵的先兆。這個變數太大了,無論如何都應該以最高級別應對。
當我們來到時空管理局預警科的時候,西維斯已經在此等候了,她正在覈查剛剛上傳過來的更多報告,見到我們從傳送門裡出來,這個盡職盡責的女軍官立刻起身行禮:“陛下,各位長官!”
珊多拉擺擺手:“現在情況怎麼樣?確認是入侵?還是路過?”
“還無法確定敵人動機,但已經百分之百確定是墮落使徒的飛船。他們第一次出現是在ER-335-K15號宇宙的屏障之外,根據當時偵測到的信息偏移量,他們已經可以觀測到那個宇宙,但不知爲什麼,他們沒有發動攻擊,而是秋毫無犯地離開了那裡,隨後他們出現在ER-335-K12號宇宙和ER-336-K35號宇宙的屏障外面,並且在這幾個位標頻繁活動。”
“數量有多少?”我一邊說着,一邊看向時空管理局的宏世界網絡簡圖,那上面用點和線來粗略地表示着一個個宇宙以及他們之間的跳轉關係,並根據每個世界之間的“距離”,或者說信息偏移量來佈設那些點陣的結構。絕大部分宇宙現在的顏色都是代表安全的白色或者淺橙色,但在靠近宏世界邊際的地方,三個宇宙被觸目驚心的血紅色標註出來,顯示他們已經處於隨時可能世界末日的極端威脅下,所有直連這三個宇宙的跳轉通道都顯示着臨時封鎖的字樣,在它們相鄰的宇宙,也有黃色的警示符號在閃爍,這意味着威脅源可以在一個跳躍之內轉移到這些宇宙。
“暫不明確,因爲墮落使徒的飛船一直在換地方,而且每次出現的數量都不一樣,不能確定他們是一個團隊,還是幾個獨立行動的小部隊。現在只能確定這些部隊的規模還不算大,沒有母艦級以上的飛船出現,被觀測到的飛船大部分是小型重火力戰艦或者虛空偵查艦之類的東西。”
“虛空偵查艦和高速戰艦……按理說這是用於快速突襲敵後比較薄弱,而且對自己而言比較陌生的區域時最常用的配置,”珊多拉皺起眉頭,“他們始終都沒有發動攻擊是麼?”
“是的,這也是最讓人感覺奇怪的地方,他們在那些地方閃來閃去,卻始終沒有攻擊任何一個世界,他們好像壓根就沒有進攻**——這跟墮落使徒平日的行事風格根本不符。”
“在那裡徘徊這麼長時間,不像是路過,但帶着劫掠戰的部隊卻沒有攻擊任何人,更不像是準備入侵,”我扯着嘴角,“他們倒像是在找什麼東西……不管了,總之現在立即增兵過去,但注意在增援部隊到位之前不要讓當地審查官輕舉妄動,防止墮落使徒提前動手……那地方的本地防禦可不是用來對付墮落使徒的軍隊的。”
“是,您的意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