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點後悔給把客廳那臺老電視換掉了。
正如每個人類都有怪癖,幽靈也有產生古怪愛好的權利,安薇娜也不例外。這個總是宅在家裡擦擦洗洗的‘女’僕生平一共三大愛好,一是成爲一個完美‘女’僕,二是半夜十二點在客廳裡唱《辛多雷輓歌》,第三就是從各種地方鑽出來,尤其是從電視屏幕裡鑽出來。客廳新換的大液晶電視對已經用慣了全息終端的人而言就是個擺設,但安薇娜好像把它當成了新玩具,某‘女’僕昨天甚至一口氣從那裡來回鑽行了十幾次,直到自己被卡在裡面爲止,這實在太糟糕了,尤其是電視裡剛好出現獅身人面像的時候,我幾乎不敢相信埃及法老竟然可以那麼萌。
今天一大早我先去了趟研究中心,去看望那個正在被各種研究的“‘女’鬼”,她,或者更確切地說是它,情況還算穩定,那東西顯然沒什麼神智,就連條件反‘射’也是‘亂’七八糟,兩名渡鴉用了各種辦法來和對方建立‘交’流都宣告失敗,而據兩位魔法少‘女’坦言,用了那些手段,哪怕對方是個螞蟻都該有點反應了,可那“鬼魂”卻仍然保持着醒了睡,睡了醒的運動節奏,種種事實表明,對方不是惡靈,不是幽靈,甚至連靈夢所猜測的“‘精’靈”都不太可能,那只是個能量生物,僅此而已,有兩三條條件反‘射’和活動能力罷了。它沒任何思想,也不來自任何人死後的怨念,渡鴉也解釋不清這玩意是怎麼生成——
“實驗對象看上去像個單細胞生物,能量生物中的單細胞種。”
渡鴉085如此說道。
林雪也專‘門’爲那個“貞子”進行了一次窺視,主要是想知道後者從哪來,窺視結果不怎麼成功,它就好像是直接從空氣裡蹦出來的,毫無來源,更不科學。
在確定了靈異事件的真實‘性’並且聽取了林雪的建議之後,珊多拉已經派出數百名有經驗的帝國特工,在全城收集類似的鬧鬼傳聞,包括新近發生的都市怪談和有些歷史的經典鬼屋。我們想從中整合出一些律,最好能儘快定位引發這一切的致在哪個位置,當然假如有誰能在某個靈異事件發生的時候正好在場就更是絕妙了,我們將獲得第一手資料,爲了提高這種情況的出現機率,我甚至冒着巨大的道德壓力派庫丘林和迪盧木多分別奔赴了新城區和老城區……相信在他們參與行動之後,靈異事件會集中起來的。
但你也得承認,有些事情還真不是有戰鬥力就能搞定,誠如大小姐所說,孫大聖也解不出二元一次方程,我現在只希望那羣遇上任何情況都喜歡先開兩槍再說的傢伙能少給自己惹點麻煩,解決完靈異事件又要解決暴力擾民可就不妙了。
而在士兵們開始行動的時候,他們的長官也沒閒着,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我們比他們更加直觀地直面着第一手的靈異實錄。
當前時間是上午九點半,地點仍然是老城區那坑爹的“大愛無疆”新總部,讓人驚訝的是淺淺今天竟然還有繼續這個遊戲的興趣,她對一件事情的熱情已經持續超過72小時,這讓我對整個世界都充滿了悲觀情緒。今天上午會有一個求助者到來,是林雪幫忙介紹的“生意”,現在距離預約時間還有十幾分鍾,我正在趁這個時間教水銀燈寫薔薇少‘女’全家福的名字——她打算近期給自己的妹妹們寫一封信,儘管那幾個鬧哄哄的小人偶前天剛來家裡玩了一下午。
“嘁,雛莓真是麻煩,她的名字最難寫了!”水銀燈攥着特製的小鋼筆,手指上還有一兩點墨水痕跡,她不耐煩地用筆頭戳着練習本,一邊嘟嘟囔囔,“還是我的名字好寫。”
莉莉娜就在旁邊看着,她用了四十八小時就對前臺工作失去了興趣,現在充當辦公室吉祥物,面對水銀燈的鬱悶,她當然不能忘記落井下石:“切,那是你自己笨蛋,學寫字都這麼困難,果然人偶只是人偶,腦袋裡面都是硬邦邦的。”
水銀燈立刻把筆扔到一遍,跳上沙發扶手大聲喊叫:“笨蛋!白癡!老‘女’人!你再說一遍!”
莉莉娜一會不跟水銀燈打架就皮癢癢:“說就說,成天笨蛋笨蛋地叫別人,你囂張啊!不就是公主嗎,老孃還是生‘女’咧——你這個連名字都寫錯的白癡人偶!~”
莉莉娜話音剛落,水銀燈就化作一道黑影,在‘雞’‘毛’紛飛中撲將上去一米零⑨就跟每天這個時候一樣在地毯上扭打成一團,一開始是水銀燈佔據上風,但莉莉娜突然召喚出一道藤蔓絆倒了大意的人偶少‘女’,然後一下子撲在後者身上,壓的水銀燈動彈不得,緊接着從兜裡掏出個黃銅鑰匙,在人偶少‘女’後背的鑰匙孔裡玩命地擰了起來。
水銀燈豈能容忍這種失敗?當場一聲‘交’喝,手舞足蹈地把地毯扒出個窟窿……
“‘混’蛋!不要用這麼……這麼卑鄙……哈哈,好癢好癢……‘混’蛋!該快下……不要擰了!癢死了!笨蛋人類你不要在旁邊光看着啊!”
水銀燈一句話提醒了自己,我趕緊上前把莉莉娜扔到一邊,搶過鑰匙自己擰起來。
我們一直打鬧了十幾分鍾,莉莉娜用現場的東西如願以償地收集了一口袋,準備做個枕頭,我則收穫了一腦袋牙印,水銀燈渾身還在哆嗦,用看階級敵人的目光看着我手中的鑰匙,然後氣呼呼地飛去其他房間了。而就在這個人偶前腳剛走不到一分鐘,房‘門’外便響起了敲‘門’聲,今天預約的“生意”上‘門’了。
被領進來的是個體型微胖的中年男人,穿着合身的普通西裝,戴着副眼睛,有點禿頂,腦袋後面僅剩的一半頭髮一絲不苟,有種公司小領導或者小生意人的‘精’明感,對方還提着個不大的皮箱,似乎裝了什麼很寶貴的東西。
被帶進來之後,中年人先是緊張兮兮地對身後鐵塔似的“公司保安”說了聲謝謝,然後驚訝地觀察地毯上那個似乎被一百隻貓蹂躪過的大‘洞’以及房間裡到處灑落的黑‘色’羽‘毛’,還有個看上去十歲不到的小蘿莉正拿着口袋收集那些東西。
“請問,這裡是處理靈異事件的公司吧?”
中年人小心翼翼地將手中皮箱放在‘門’邊,遠遠問道。
“差不多,不同行業的人對我們有不同的稱呼。”我點點頭,招呼對方在沙發上落座,對方輕拿輕放地把自己那個皮箱提了過來,擦擦額頭上並不存在的汗珠,笑着說道:“我有點緊張。我就是個平頭老百姓,真沒想到會接觸你們這種人……額,別誤會,我是說你們這種厲害的任務。啊小姑娘不用準備茶水……哦,不是給我的。”
莉莉娜捧着杯子白了這個普普通通的中年大叔一眼,吸溜着茶水爬沙發上玩遊戲去了。誰指望這傢伙會招待客人啊。
中年人說了一會,主要就是大致介紹一下自己,言談中我覺得對方可能把“大愛無疆”當成了降妖除魔的現代化茅山道士——就是那‘波’電腦算命的,不過也沒啥,畢竟我們這個團伙裡面還真有個會看着人眼睛說“本大仙夜觀天象,知你近日有血光之災,唯有把桌子上最後這個綠豆餅讓給我方可趨吉避凶”的傢伙存在,她跟那幫電腦算命的傢伙比起來唯一的區別就是成功率高點。
我們閒聊了沒幾句,那中年人顯然更急於解決自己的麻煩,於是擦了擦自己澄明瓦亮的腦‘門’:“是這麼回事,最近我讓一樣成‘精’的物事給纏上了。你們聽沒聽過會回家的瓷娃娃?”
我立刻點點頭:“沒聽過。”
“額……”對方噎了一下,看我和淺淺都不是開玩笑,表情頗有點古怪,但鑑於我們這地方比電腦算命的那幫貨裝修好很多,他決定再給我們點信任,於是解釋道,“就是說一種瓷娃娃,以前那種老式的,手工燒出來的喜慶娃娃,假如平常一直放在堂屋,而且經常有人擦拭的話,就會有靈氣,家裡的主人對娃娃越用心,娃娃接受的陽氣越多,靈氣就越大,到最後,娃娃就會成家裡的一員——不能趕走了。如果家主人忘恩負義,要扔掉娃娃,它們一定會回來,不管你扔多遠,它們都會在七天內回到家中,而要是不小心摔碎了娃娃,就會全家不得安寧,如同得罪了小鬼……”
“你就是被瓷娃娃纏上了?”
我說道,眼睛下意識地看向他放在腳邊的皮箱。
中年男子點點頭,鄭重其事地打開皮箱,從中取出一對舊時候很時興的胖娃娃,是白乎乎的一對童男童‘女’,娃娃脖子上還各自拴着個繩套,繩套是用黃綢緞絞的,隱隱約約能看到綢緞上密密麻麻的萬字符,繩套上靠近娃娃脖子的地方還掛着個銀光閃閃的十字架,十字架上一個釘着零號機,一個釘着qb。
“就是這對娃娃,哦,繩子不是,那是我從二里橋下面買的,本來以爲是個鬧着玩的小擺設,沒想到娃娃通靈第二天,它們就自己出現在娃娃脖子上了,然後我一直沒敢摘下來。”
不,你不用解釋,我們已經明白事情經過了,那幫帝國兵的行動力真不是蓋的。
“這對娃娃是我媽留下來的,我小的時候就在家裡的老房子裡擺着,我媽特喜歡這對娃娃,一直把它們擺在堂屋,天天給擦洗,還囑託家裡人這對娃娃絕對不能扔,要當成傳家寶留着,所以我媽走了之後,這娃娃就被我留下了,倒也相安無事。上個月我搬家,把這對娃娃也帶了過去,可新房子裡都是西式傢俱,我愛人覺得這個娃娃放客廳裡有點不倫不類的,就給放到了書房角落……結果第二天,這娃娃竟然自己到了客廳的架子上!”
中年人說到這裡咂咂嘴,卻並不顯驚恐,想是一個月過去,最初鬧鬼時候的情景他都淡定了。
“家裡人都‘挺’奇怪,但都說不是自己放的,我愛人膽子小,就有點發‘毛’,當二天下午把娃娃鎖到了雜物室裡,這次更滲人,倆鐘頭不到,我們吃完飯一看,娃娃又回去了!
就這樣,來回試了幾次,娃娃總是自己回來,我愛人都嚇病了。我知道這是娃娃通靈,新宅子都鎮不住,就去外面找了些個和尚道士,晚上全家在樓下避難,讓和尚道士施法驅鬼——後來瘋了倆和尚,跑了仨道士,還有個叫劉老六的臨走把我電視都抱走了,於是我知道這事兒只能自己解決,否則家裡那點東西不夠他們偷的。但又不敢把娃娃砸了,怕萬一惡鬼泄在自己身上,只好開車把娃娃扔到了城外垃圾站。那地方離我家有好幾十公里。”
中年人沒說完,我就知道,娃娃回來了。
“娃娃回來了,頭上頂着半拉橘子皮呆在客廳上,說明它們確實是從垃圾站回來的,而且比我進‘門’都早!
後來我又試了幾次,把娃娃帶到更遠的地方,它們總是能自己回來,到最後我實在沒法,甚至把它們兩千塊錢賣給了在雲南的一個老同學——那孫子小學的時候偷過我橡皮。結果你們猜怎麼着?”
談‘性’上來的中年人賣了個關子,然後在我和淺淺凌厲的注視下訕訕說下去。
原來第二天半夜,他手機響了,電話裡一個小孩子的聲音脆生生地說,他們姐弟倆在火車站,讓他過去接自己……
“晚上我都把電池摳出來充電,手機裡沒電池!”中年人攤開手,“後來我開車去了,它們果然在火車站外面,不得已,這次自己是親手把它們迎回來的。之後我還試過好幾次,埋到地裡,送到寺廟,尤其是賣出去好幾次,賣到四川,賣到河南,甚至賣到布宜諾斯艾利斯!都沒用,它們比當天的班機回來都快。一開始我把它們賣出去,第二天就不得不從火車站把它們接回來,後來接煩了,我就領着它們去了趟公‘交’車站,讓它們自己認識公‘交’車,自己想辦法回家……上星期我還專‘門’把家裡的‘門’下面掏了個小‘門’,讓它們晚上回來的時候自己進來,別三更半夜打電話。賣的多了,它們也習慣了似的,我給它們在淘寶註冊了個賬號,我還給它們開了個獨立賬戶,賣出去一次,就能得百分之十的分紅,雖然我不知道娃娃要錢能幹什麼。我還打算給電腦安個語音輸入法,讓它們自己給自己刷好評……誒你們去幹嗎?”
我拉着淺淺向隔壁走去:“我們是公益組織,你也別推銷到我們頭上啊!”
中年人發覺失言趕緊起身招呼:“別別別,我這人就話多,那都是說說這娃娃的來歷而已。我就是想請你們幫個忙,讓這倆娃娃別跟着我了……”
我一回頭,詫異地問:“你確定?我怎麼看你這麼買買賣賣地‘挺’高興啊?”
中年人愁眉苦臉一攤手:“唉,我是不怕,但我老婆已經扛不住了,我原打算等換輛車再找人處理這事兒呢……”
我用敬佩的目光看着這位大叔,心說真正的英雄果然都在民間,這位是沒趕上好環境,他要生在美利堅,這時候比爾蓋茨也就不用‘混’了。
我把那對瓷娃娃拿過來放在眼前,僅憑‘肉’眼觀看,它們是真沒什麼特殊的地方,但自己還是從其表面感覺到了極爲微弱的能量‘波’動,這說明確實有某種東西附着在娃娃身上,而且根據中年人的說法,這對娃娃是有‘交’流能力的,於是這時候我突然好奇起來了。
“你當着它們的面找人要處理掉它們,就不怕被娃娃報復?”
“不怕,”中年人咧嘴一笑,“娃娃不在意,以前我找和尚道士的時候都是當着它們面說的。”
叔,你上輩子跟張飛把兄弟吧?這膽子真不是人啊!!
接下來我和淺淺就如何與娃娃‘交’流向大叔瞭解了一番,令人遺憾的是,雖然它們能通過一些電子設備說話,卻需要在晚上太陽下山之後進行,現在的娃娃還只能當個擺設。
“你回去就行,娃娃留在這裡,不會纏着你了。”我將那通過檢測只能發現一些能量‘波’動,尚且無法確定屬‘性’的瓷娃娃放在一個特製的箱子裡,準備帶回去研究,對中年人說道。
“這就完了?”中年人不可思議地看着我用來裝娃娃的提箱,銀白‘色’的金屬箱子表面光可鑑人,沒有萬字符,沒有十字架,甚至連初號機和qb都沒有,他很不敢相信這玩意真的能鎮邪。這是一個被二里橋深深毒害的大叔,他的世界觀已經微妙地扭曲了,“那什麼,我說過,這娃娃鎖不起來的,第二天它就跑了——你們不用做個法式,超度超度什麼的?”
“啊,你說這個,我給忘了,”淺淺頓時高興起來,起身向休息室的方向大聲招呼,“三玄真人!滅絕師太!三藏法師!瑪加薩修‘女’!出來唱歌啦!”
我趕緊想要阻攔,可惜沒攔住——然後一幫宗教人士就把大叔華麗麗地嚇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