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明順還是免不了有些驚喜,雖說誰都知道,他必定就是未來的中國公,現在擔任的也是丞相的副官這樣的要職,每日需要處理的公務,已經極度繁雜。
但作爲一個同樣有着遠大目標,且渴望儘早承擔更大責任的人,他對段譽的提議,絲毫沒有抵抗力。
儘管他猜不到段譽所說的這個新衙署,主要負責什麼事務,他卻相當肯定,這個新衙署的職權,一定不輕。
因爲他也知道,這是段譽換取他們支持慈善總會的交換條件,既然是交換,那當然要考慮對等。
對這個新衙署的功能,高泰明此時已經有了些判斷,他看着段譽,忍不住生出兒子還是別人的好的感觸來。
對自己的接班人,他一向很是滿意,但到今天,他不得不承認,自己的二兒子,和段正淳的這個大兒子相比,真的還相差甚遠。
很明顯,這一系列的事,包括段譽馬上要提出的這個交換條件,一定是由他自己,而不是段正淳設計的。
其它不說,段譽這幾個月所做的所有事,他竟然通通猜不到結尾,也就是不到最後一刻,竟然都摸不清楚他的意圖,說真的,他真的有些難以接受接受這樣的事實。
但一次接一次的猜錯,一次又一次的被坑之後,在心裡,他已經有些承認在謀篇佈局上,自己有時會不如自己手下敗將段正淳的兒子、這個比自己最小的子女還要小的表弟。
他看了眼臉上和眼裡,都忍不住透出了高興和激動的二兒子,將來我百年之後,你會是他的對手嗎?
那讓他也不願意正視的答案,竟然讓他這樣可以說一向持身甚正的人,在這樣的時候,滋生出一個荒唐的念頭來,是不是着人去查查那些據能有些道行的道士,看看他們煉出來的那些丹丸,是否真有些延年益壽的功效?
“自古以來,只要有人當權,那麼就少不了有貪腐,這是一個無論朝代如何變換,都始終不能杜絕的老問題,”段譽道:“一般也就是開國之初,風氣會短暫的好一段時間,之後不久,那些陋習便會沉渣泛起,那些約定俗成的規矩,便又會大行其道……”
“表哥久經宦場,想必比我更清楚這些。”
高泰明於是知道,自己的猜測沒錯,段譽想設立的第二新衙署,果然官員們的錢怎麼來有關。
“雖說水至清則無魚,但若是從最底層的小吏,到高居廟堂之上的大員,都是沒有好處便不做事,甚至是拿了好處也不做事,就像那俗話說的,衙門大門朝南開,有事沒錢莫進來,那這水就不止是混濁,而是有些臭了,臭不可聞。”
事是這麼個事,但高泰明聽了,還是稍稍有些不爽。
他是丞相,當着他的面說這些,總有些指責之意。
段譽解釋道,“我這麼說,並沒有怪責於表哥你的意思,自太祖皇帝立國至今,已有百五十餘年,任何一個朝代走過了百五十年之後,必然會如此,”
“順便說一句,這也是爲什麼我說儒家的這一套,已經不頂用的原因之一,”
“表哥應當也比我更清楚,若是這樣放任下去,會有什麼後果,”他看着高泰明,“我覺得,真到了該要動動真格的時候。”
“罰爽、諫院,就可勘察、懲處相關不法,”高泰明道。
“呵呵,”段譽搖了搖頭,“指望他們?”
大理國的官制承襲自南詔,主要借鑑唐制,但和唐及宋又有諸多不同之處,如無論是唐或宋,都設有三法司,即刑部、大理寺、御史臺。
大理國並無相當於大理寺這樣的機構,只有相當於刑部的罰爽和相當於御史臺的諫院,諫院自然還負責督察百官,罰爽便負責所有案件的審判、複審、執行刑罰……乃至於對冤錯案的駁正平反,也由罰爽負責,只是刑部擬判死刑的案件,要由丞相,也就是高泰明的一位副官,也就是一位侍中來複核。
無論如何,大理國的罰爽,是它的中原同行們非常羨慕的一個強力部門。
而一個部門的職權過大之後的壞處,自然是很多職能都落不到實處,大理的罰爽,因此比它所有的中原同行,都要架子大,有事找上去它能用點心去處理就不錯,如何能指望老爺們主動下去找問題?
而諫院,這個相當於御史臺的機構,和它的中原同行一樣,只擅長和喜歡給人當槍使。
向來清貴的御史們,樂於在朝堂上爲了各種目的各種風聞言事,指望他們費心費力的主動去查處一些沒有關聯的官員的是否奉公守法,那還不如相信他們真的都是一心爲公。
“我想成立一個有足夠人手的監察院,負責督查從中央到地方,我們所有的衙署對朝廷指令的遵守和執行情況;還負責調查所有的官吏的貪腐及其它有違朝廷法令的問題,”
“我設想,監察院的主要職責和功能,不是坐等有人檢舉,而是主動去查處相關的問題,所以我們應該在地方上也設立相應的分支,監察院和它的一應分支,除有調查權之外,對相關人等,還有相應的處罰權,如直接撤職、抓捕等……”
聽着段譽所描述監察院的職權,高明順忍不住有些浮想聯翩,這就是說,他都有權通過屬下,直接監管朝中各爽,以及地方上的那些都督和節度這樣的大員的權力。
他看了父親一眼,按太子說的,丞相府應該同樣受監察院的監督,好吧,這並沒有什麼稀奇的,諫院同樣有權督查相府,但他們能拿相府如何?
“這和諫院的區別,並不大,”高泰明道。
他看着段譽,有些恍惚,你一個看起來如此清澈的孩子,真有如此深沉的心機?
不然爲什麼你這個聽起來讓人頗爲心動的交換條件,都還包含着那樣的禍心。
“諫院,就讓他們還是負責讓每次朝議熱鬧一些吧,”段譽道,“盪滌官場貪腐及其它陋習的責任,還是交給監察院負責的好,”
別說是大理國的罰爽和諫院,就是中原王朝歷來都會設立的三法司,也從來不會主動的、全面的去查處各級行政機關和官吏的違法違規等問題。
“當然,考慮到國中的現實,”段譽搖了搖頭,“我們可能不得不採取一些變通的手段,不好去追究很多人在此以前的貪瀆,”
不用想就知道,地方上的不說,朝中的大臣們,無論是忠於他們這一方的,還是忠於高泰明那一方的,怎麼可能沒有收受其它人的財物?
在當前的局勢下,無論是他老子段正淳,還是高泰明,怎麼可能會因此懲處己方的大將?
高泰明很明白他的意思,知道段譽果然想得通透。
“但不懲處,不意味着就此放過,他們至少應當要主動交出一部分的貪腐所得,”段譽看着高明順道。
高明順馬上說:“這一部分貪腐所得,全都交給皇后主事的慈善總會,”
段譽非常讚許的點點頭,“正是,如此一來,慈善總會便能有個好的開頭,明順,你對此有沒有信心?”
“明順,”高泰明忽然叫了兒子一聲,再對段譽道:“這個想法,確有頗多可取之處,當前貪腐之風成災,不可不糾,”
“與其調整罰爽和諫院,確實不如新設一個部門,”
段譽就知道,高泰明不會拒絕這樣的提議,畢竟這是一個能增強他權力的一個提議。
“但主事之人,”高泰明看着段譽,“明順不合適,”
高明順愣愣的看着高泰明,我覺得挺合適的,高泰明沒有看他,依然直直的看着段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