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想來也好笑,自己本來就不是什麼好人。老張有了情人,雖然是公開的秘密,但是還沒到張揚的時候啊,呂強看到他們兩個人在公園、酒巴頻頻出入,常常讓他遇上,老張支支吾吾地隱瞞不過,吐露了實情。這呂嫺病重時,又總是覺得自己對不起丈夫,自己就把這個信息透露給了她,這是爲了讓她心安,消除內疚,無愧無悔地離開人世,有什麼不好?呂嫺是一位副省級幹部,思想境界高得很呢!難道會爲丈夫有了情人而痛苦?
這種倒黴的事兒固然讓人不快,但是,呂強真正的心事是自己牽涉到庾明的案子。摩托車撞人的事情,說是轉到東省三平市公安局偵破了,實際上就是不了了之。雖然性質惡劣,庾明一個下臺的省長倒點兒黴,誰還會當回事兒?讓人揪心的是前幾天在渡假村柳樹林邊那一場惡鬥,自己本來想借此機會教訓一番庾明,出出自己心裡的惡氣,沒想到庾明真就報了警,讓警察尾隨其後。結果,自己的兒子搭進去了。不過,這也沒什麼,不過是一場打架鬥毆?庾明的人早就放了,這說明案情不重。警察留下他的兒子,可能是要調查製假藥售假藥的事兒。對於這一點,他心裡早就有數了。在監獄裡,那些個製假造假的犯人都是輕判的。最多也就是兩年徒刑,一般關上幾個月也就算了。所以,熟悉監牢生活的他對此不以爲然。想來想去,此刻他最讓他牽腸掛肚的還是前些日子黑大個兒騎摩托車撞庾明的事件。那是故意傷害罪,再加上他有前科,如果追究起來,數罪併罰。弄不好就是個死罪!雖然庾明下了臺,但是聽說他那個兒子好生厲害,如果他在商界動用起金錢手段,他爸爸的案子就不可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現在,看到北省的警察他倒並不恐懼,可是,如果有一天,東省的警察出現在他面前,自己的死期也就到了。
正想着,院子裡一陣喧譁,人們紛紛向焚屍爐出口涌去,大概是呂嫺的骨灰出來了吧!他掏出小望遠鏡,看到焚屍工人端出了盛着新燒骨灰的鐵盤子,呂嫺的大女兒跪在鐵盤子面前,恭恭敬敬地往骨灰匣裡揀着母親剛剛被燒化的骨殖……唉唉唉,人呀,剛纔還栩栩如生地躺在大廳裡接受人們的瞻仰,這一會兒就變成了粉末了!人呀,這一生真是不經摺騰啊!接下來,又是一陣騷動。他看到人們睜大了眼睛,驚疑地注視着殯儀館的大門口。怎麼了?呂強下意識地向大門望去,這纔看到了幾輛閃着警燈的車輛,再一打量警車前面的號碼,清清楚楚地印刷了“東D”標識。
什麼?東省三平的警車?他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擡手揉了揉,清清楚楚地看到,東D,那正是東省三平市的車輛序號。
糟糕!呂強身體一振,立刻意識到這是有人報了警。今天,自己在衆目睽睽之下顯身,也太大意了。這不……
沒容他多想,自己的手早就下意識地抓住了車鑰匙一擰,車子發動了,他不等喇叭聲響,警告車前的行人,就踩下油門,轟地一聲,駕車衝門口衝去。三拐兩拐,駛上了通向環城大道的殯儀路。
警察看到一輛奔馳車飛奔而去,大概早已料到這就是呂強的車,於是,不容分說,隊長下達命令:追!
嗚——警笛鳴叫起來,呂強顧不得往後視鏡看一眼,一個勁兒地加油狂奔。先進的奔馳車採用的是無級變速,不用掛檔就能控制速度。呂強瘋了似地加油、加速、與警察來了一場飆車大賽。他知道,儘管後面是警車,但是那些國產的玩藝兒絕對趕不上他這輛奔馳的速度。只要他衝上環城大道,狂奔下去,一會兒就會把這些黑狗子們甩得遠遠的,然後自己再伺機找地方藏匿起來,但是,人算不如天算,就在他剎那間駛至環城大道與殯儀路的交會處,準備轉向拐彎的時候,一輛大貨車滿載貨物迎面駛來,媽的!他罵了一聲,自覺晦氣。他知道,如果自己這小奔馳與那輛大貨車相撞,自己肯定會粉身碎骨的,於是,他將方向盤稍微往左一打,想避開這輛大貨車,沒想到,想不到的情況出現了。他駕駛的這輛最先進的奔馳不知道怎麼了,不再趴在路面上行駛,卻意外地昂起了頭,像飛機起飛前的動作一樣,車體不上往前走,而是往上飛了……
這是怎麼回事兒?呂強頓時慌張起來,他曾經駕駛過多少種進口車輛,什麼情況都見過,卻從未看見車能往天上飛。難道他這輛奔馳通了人性,看到他倉皇逃跑,一下子變成了飛機不成?!
其實原因並不神秘,呂強的車調頭後,前面不是路面而是路邊的護欄。因爲前面就是波浪滾滾環城大河,爲了防止行車意外,交通部門特意在這兒安裝了鐵護欄,即使呂強忙中出錯,將車子撞在護欄上,頂多也就是車被撞壞,人受重傷。可是,偏偏事情湊巧,昨天,有一輛大貨車經過此地,不小心掉下了一塊鋼板,這鋼板厚厚的,掉下來之後,一頭搭在護欄上,一頭搭在地面上,形成了一個30°的小斜坡。一般車輛如果正常行駛,撞到這斜坡上就會停住,或者被迫剎車。但是,呂強開的是飛車,百公里的速度就讓斜坡成了一座小小的引橋,將呂強的奔馳車往空中引去,速度失了控,任憑呂強有高超的駕車技術,此時也顯得束手無策,只能眼睜睜地看着這輛沒有噴氣裝置、沒有螺旋槳的車子離開地面,跨過護欄,向着前面蔚藍的天空、洶涌的激流上空飛奔而去!
“這輛車,速度太快了,車子飛出護欄,在空中間竟飛了十幾秒……”後來,目擊了現場的警察描述說。
“要是算飛行時間,簡直可以與當年柯楚良飛越壺口比美了。”有人驚歎。
“柯楚良那是摩托車,人家呂強可是奔馳汽車啊!”有的人評論。
呂強坐在飛奔的奔馳車上,自覺大限到了,不由地閃過一件20年前憾事,立刻大叫一聲:“報應啊!”
這一聲呼喊,是在後來車中的黑匣子中發現的。
當天,非主流的《北方晨報》發了兩條社會新聞:
一、 原副省長呂嫺在省城殯儀館火化,各界人士前往送行。
二、 薊原市原市長呂強駕車離開殯儀館時墜河身亡。
當然,人們對這兩件事兒的議論是五花八門的,大部分人都說,呂強作爲帶罪之人,不應該去殯儀館參加葬禮,他純粹是自討沒趣,是讓呂嫺給帶走了。
對於後來黑匣裡發現的“報應啊”一聲喊,警察長時間也沒能破解其中的疑團。後來,是一位交通警察提供了一個線索:
20年前,呂強剛剛擔任副市長,辦公廳爲他配備了一輛“奧迪”,還爲他配備了一個專職司機。當時,呂副市長不知道怎麼喜歡上了玩兒車。有時間就讓司機教練他駕車。這一天,他去縣城檢查工作,不知道怎麼來了車癮,非要親自開車,結果,不慎撞在了路側的山坡陡壁上,自己受了傷,司機不幸身亡。後來,就對外稱,是司機駕車不慎,發生了車禍。然而,當時的交通警察趕到現場一看,不是那麼回事。出事時,司機坐在副駕駛座上,駕駛座上坐的正是呂副市長自己。但是,由於呂強是副市長,他不敢多言,就違心地結論這司機不慎撞到了山壁上。呂強最後這一聲喊,是在懺悔20年前的那件事情,這證明,當時出事時是呂強開車,他的駕駛失誤導致了司機身亡。
然而,既然人都死了,此話說了也沒用了。
人們的議論歸議論,說法歸說法,最後,警察們給下的結論是最權威的。他們認定,呂強是在被警察追捕中畏罪逃跑,自絕身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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