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賭氣

蘇文把體溫計拿出來看了看, 接着皺起眉,江文正又起燒了。蘇文一邊幫他輸液一邊埋怨他,“你到底怎麼回事, 又不是小孩子了怎麼發個燒總也不好, 是不是每天夜裡跑出去吹冷風啊。你在這裡裝病弱也博不來同情, 沈顏又不知道。”

江文正躺在牀上, 聽了他的話眼皮都沒有擡, 涼涼的說道,“下午讓蘇信過來,你在家歇着吧。”

“啊, 你現在還嫌棄我了。”蘇文做怨婦狀。

江文正再也嚴肅不起來,擡腳踢了他一下, “你就不能正經點。”

蘇文果然正經起來, 嚴肅的看着他, “如果一直不退燒的話趕緊去醫院,小心燒成肺炎。”

江文正還沒說什麼, 阮寧端着餐盤走進來,聽到蘇文的話頓時緊張起來,“那麼嚴重嗎?要不去醫院吧?”

江文正瞪了蘇文一眼,“不要聽他大驚小怪的,低燒而已, 輸完液就好了。”

蘇文知道勸不了他, 無奈的攤攤手, “一把年紀了固執的像烏龜一樣。”

阮寧笑起來, “這是什麼比喻?”

“今早路過寵物店, 看到店裡養的烏龜,慢吞吞的樣子真的跟他很像。”

“蘇文……”阮寧已經不知該說他什麼好了。

江文正更乾脆, 閉上眼睛對他說,“你可以回去了。”

“好,不討你嫌了。”蘇文笑了笑,轉身對阮寧說,“我就在下面,有事叫我。”

阮寧點點頭,起身送他到門口。

回來後,阮寧坐在他牀邊幫他掖樂掖被角,“那麼多年了,你跟蘇文還是那麼愛鬥嘴。”

江文正笑得有些無奈,“不是鬥嘴,是他奚落我。”

阮寧笑着把粥端到他手邊,“吃點東西吧,你這兩天都瘦了。”

江文正失笑,“哪有那麼明顯?”

“怎麼不明顯,身體不好,心情也不好,不瘦纔怪。”

江文正聽出阮寧話裡有話,但是他不想繼續這個話題,於是沒有搭腔。

阮寧知道他不願提,還是湊過去問了問他,“要不要跟沈顏說一聲,讓她過來看看你。”

江文正閉上眼,過了一會才扭頭看她,“阮寧,我很好奇,你爲什麼幫着沈顏?你沒想過趁這個機會……”

阮寧打斷他,“我有機會嗎?文正,只要你可以給我肯定的答案,我不會讓着沈顏,如果我纏着你非要嫁給你,你會怎麼樣?”

江文正臉色變了變,“對不起……”

“所以,我幹嘛要自取其辱。”阮寧說完霍的站起來,“我先回去了,讓李叔上來照顧你吧。”

“阮寧。”江文正也顧不得針頭,急忙拉住她的手,“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阮寧有些心酸,眼圈紅起來,捶了他肩膀幾下,“我只是想待在你身邊,我有什麼錯?對我來說跟你在一起的時間過一日少一日,你爲什麼非逼我撐不下去。”

江文正擡手撫摸她的臉,“是我的錯,我混賬讓你傷心了。”

阮寧這纔想起他手背上還扎着針頭,趕緊把他的手拿下來,小心翼翼的放平,“別亂動,小心腫了。”

“沒事。”江文正拂了拂她的劉海,討好地問她,“不生氣了吧?”

“事事都跟你生氣,我就真撐不下去了。”看到江文正想開口,阮寧攔住他,“你現在跟沈顏是怎麼回事,冷戰嗎?”

江文正擡起手搭在額頭上,一副極其困擾的樣子,“我不知道該怎麼辦,我們的感情承受不了任何壓力,沈顏她不相信我。所有的情愛和信任都是假象,誰都知道自己維持的有多辛苦。”

“你們就是太小心了,有什麼不滿意的說出來,大不了吵一架,解釋清楚不就什麼事情都沒有了。”

“阮寧,我不在乎有人背叛我,即使有他們也傷害不到我。可是沈顏不一樣,沒有人讓我覺……那麼失望。”

“你們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如果我喜歡的人也喜歡我,我不會有任何不滿。”

“對,是我們貪心不足,可是沈顏這樣欺騙我,不知爲什麼就是很生氣。”

阮寧伏在牀邊點了點他的鼻尖,“江文正,你在撒嬌。”

週末時付錦約沈顏出來玩,自上次下過雪後天氣一直陰陰沉沉的,天氣預報說最近一週還會有一場暴風雪。沈顏圍好圍巾出了門,看着寒風蕭瑟的街道不得不感慨這天氣跟自己的心情還真是應景。

付錦看她走出來下車幫她打開車門,等她坐進來忙調高了空調的溫度。沈顏取下了圍巾,衝他笑着說了聲,“謝謝。”

付錦的體貼很自然,爲別人着想彷彿是他的一種習慣。這樣良好的教養沈顏沒覺得有什麼稀奇,只是出生在付家,付錦的性子未免太柔軟了。她還記得付桓給她的感覺,平靜裡壓不住的鋒芒畢露,笑起來不過是斂了戾氣的獸。她對太過強勢的人總是敏感並帶有戒備之心。

付錦看着沈顏上車後一直盯着自己,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忍不住問她,“怎麼了,我臉上有東西嗎?”

沈顏這才察覺出自己的不禮貌,不好意思的笑笑,“不是,就是好奇,覺得你跟付先生一點都不像。我以爲付家人都是強勢而且不動神色的,會給人一種無形的壓力。”

“你說的是氣場嗎?”付錦跟她開玩笑,“我叔叔確實是這樣的人,但是我跟他不是很像。可能是跟我的成長經歷有關吧。我爸爸去世的早,我是跟着媽媽長大的。我媽媽的性格很溫柔,從沒見她跟人爭吵過。她對我說凡事不要與人爭,因爲我沒有必要,叔叔會保護我。我頂着付家人的身份就不能露出窮兇極惡的臉孔,因爲我什麼都不缺就該有寬容大度的姿態。”

“阿姨說的沒錯。”沈顏笑了笑,“如果從小也有一個人在我身邊這樣耳提面命,我現在是不是也能像你樣坦然,看待一切事情都不悲不怨。”

“你現在很好啊,說明江先生教的也不錯。”說完纔想起這話題有些敏感,偷偷看了她一眼。

沈顏倒是不介意湊過去八卦,“你會怕付先生嗎?”

“爲什麼?”付錦不解的看着她。

“我覺得有些人笑的多是爲了掩飾自己性格里的冷硬,付先生就是這樣的人,我無法想象他發起火來是什麼情景,應該很恐怖。”

付錦想了想也笑起來,“是啊,不過他沒跟家裡人發過火,叔叔生氣的樣子我也只能靠想象了。”

沈顏不由感慨,“不論在外面承受了什麼永遠不跟家人發火,付先生是不錯的人。”

付錦看她認真思索的樣子由衷的笑了一下,沈顏身上有很多她這個年紀的人所沒有的通達和智慧,雖然有些事不過是紙上談兵但道理總是懂的。

到了目的地,沈顏才發現付錦帶她來的居然是付家大宅。中午時風小了些,沈顏跟着付錦進了花園就看到傭人正在那裡支燒烤架,旁邊站了幾個人在圍觀。沈顏仔細看了一下居然都是熟人,阮寧和方頎都在。

沈顏走近了就看到方頎站在一旁,抱着手臂一副興趣缺缺的樣子。方頎跟付錦不一樣,他給人的感覺總是很冷淡,即使面帶微笑也不容易讓人親近似的。

方頎發現她時有些意外,接着挑眉笑了笑衝她走過去,“你怎麼來了?”

“付錦找我過來玩。”

方頎對着付錦點了點頭,拉着沈顏走到一旁,“你最近跟他走得很近啊。”

沈顏立刻笑他,“你跟付小姐走得也很近啊。”

方頎瞪她,“我是關心你,不識好人心。”

“知道了。”沈顏扶着他的肩膀笑起來,“最近工作忙嗎,有沒有需要幫忙的地方?”

“忙死了,一切都剛起步什麼都要準備,恨不得睡在公司。”說着方頎跟她開玩笑,“真的有誠意的話,辭職過來幫我好了。”

沈顏沉默下來好像真的在思考這個問題。

方頎只是隨口提了一下沒想到她是這個反應,低頭看她,“你不是真的那麼打算的吧?”

“我不想江文正做我的老闆。”

方頎皺了下眉頭,“沈顏,你這種糾結很幼稚。如果話說得難聽點,你現在擁有的都是舅舅給的,你何必去計較他是不是你的老闆。”

“不是的,方頎,我只是不想我們的事成爲員工們茶餘飯後的談資,我不願意人家背後議論他。”

方頎明白過來,鬆了口氣,“你真的辭職的話,舅舅肯定會生氣的。”

沈顏小聲嘟囔着,“他本來就在生我的氣。”

方頎剛想問她發生了什麼事,阮寧在那邊招呼他們過去幫忙。

今天是週末,付玉婷心血來潮想邀請朋友過來聚餐,付桓自然是答應下來。一早讓人準備好水果和甜點,等着她的朋友過來。付玉婷也沒請其他的人,只請了阮寧和方頎,又特地讓付錦把沈顏叫了過來,連付桓都猜不出她想幹什麼。

等方頎和沈顏過來,付玉婷迎上去主動的對沈顏笑了笑,沈顏被她的熱情弄得有些摸不着頭腦,一時愣下來。

付玉婷走到沈顏跟前卻沒有說話,躊躇了半天,臉都紅起來才支唔出聲,“以前是我不對,話說得有些過分,希望你不要介意。”

沈顏聽到她的道歉完全懵掉了,過了半天才想起來回答,“沒關係,我以前的態度也不好。”

“那我們以後就是朋友了。”付玉婷笑着衝她伸出手。

沈顏露出一個狡黠的笑,“我以爲我們一直都是朋友。”

兩人握手言和,付桓站在一旁既驚訝又欣慰,最後摟着阮寧的肩膀長出了一口氣,“我女兒長大了。”

“是啊,即使刁蠻也還知道分寸,婷婷確實是長大了。”

聚餐的時候阮寧瞅了個空閒,特意走到沈顏旁邊跟她閒聊,“最近怎麼樣啊?”

“挺好的。”

“有沒有去見過江文正?”

沈顏手上的動作停頓了一下,“他還生氣嗎?”

“他不是生氣,只是你不信任他,他有點傷心。”

沈顏抹了一下臉,有些自暴自棄,“我永遠都沒有你瞭解他。”

阮寧苦笑,“他愛你,你還想怎麼樣?”

沈顏猛然擡起頭盯着她,像是在確認這件事。

阮寧點點頭,“沈顏,我沒有騙你。”

“他從來沒跟我說過。”

“有些話是不用說出口的。”

“可愛情不是,不說出口誰知道他到底愛不愛?”

“也許到了我們這個年紀就不喜歡把情愛掛在嘴邊,口頭上的承諾不可信而且會讓人感到羞恥。”

沈顏反駁她,“我從來不覺得愛是羞於啓齒的事,美好的事物就應該四處炫耀而不是藏起來。”

阮寧聽了她的話怔了一下,然後低頭笑起來,“沈顏,有時候面對你就會覺得很慚愧,好多事情都該跟你學習。人稍微年長點就會自以爲是,懂得道理多了就覺得自己什麼都是對的。這種想法要不得。”

“你不會錯,阮寧,我沒見過比你更聰明的女人。”

“承蒙誇獎。”阮寧突然拍了拍她肩膀,“去看看江文正吧,他病了。”

江文正輸了幾天液,手背開始發青,整個人都是冷的,像身處冰窖一樣,怎麼都暖不過來。在牀上窩了一天,他覺得昏昏沉沉的,不得不下了牀。走到窗前,傍晚起了風,天陰下來。天邊的烏雲壓得很低,狂風的呼嘯的聲音聽在耳朵裡甚至有些驚悚。江文正拉上了窗簾。

他在房間裡坐了一會,管家走上來,看到他猶豫着沒有開口。

“什麼事?”他低頭揉了揉眉心。

“沈顏來了,在客廳等着呢。”

江文正恍惚了一下,“讓她回去吧,說我不舒服不見客。”

“是。”管家似乎想勸勸他,最後還是應了一聲,退下去。

窗外的風很大,窗簾被風吹的鼓起來又落下去,房間裡只亮着壁燈,暗得有些詭異,江文正閉上眼。

今夜也許會有一場暴風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