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1年九月九號,是偉岸四十六歲生日。晚上,雅圖爲偉岸準備了豐盛的晚餐,燭光下兩人深情對望。雅圖走到沙發前,從揹包裡拿出一個袋子,走到偉岸身邊。她打開袋子,從裡面拿出了好幾個信封,和那隻一直陪伴在雅圖身邊的可愛憨厚的毛絨玩具河馬。
“給,大河馬,像你吧” 雅圖說着,把信和‘河馬’遞給了偉岸。
“呀,這是小蟲子給我的禮物嗎?”偉岸的聲音很虛弱,但還是能聽得出他發自內心的幸福與興奮。
偉岸打開信封,裡面都是這幾年雅圖爲他買的生日賀卡,字裡行間表達了雅圖無盡的思戀和愛。雅圖蹲在偉岸的身邊,把頭放在他的腿上,輕聲說:“偉岸,我對你的愛永遠不會停止,就像我以前說過的,我要和你在一起,爲你慶祝每一個生日。”偉岸的手有些顫抖,他輕撫着雅圖的頭髮,笑着說:“我也想和你永遠在一起,可是我太老了,已經是個老頭子了。不知道老天爺還願不願意再賞賜給我一些日子,讓我等到你三十歲生日的那天,我爲你慶祝。”
“不許你胡說!”雅圖一把捂住了偉岸的嘴,“你一定會的!”雅圖擡起頭,大聲地對偉岸說。“你不光要陪我過三十歲生日,還有四十歲,五十歲,一百歲。” 雅圖哭了,她緊緊地抓住偉岸的手,生怕他從自己的手中溜掉。
2001年十一月,由於偉岸渾身的疼痛頻繁的發作,加上有時呼吸都有困難,他被雅圖和兩位兄長強行送進了醫院,住進了單獨的特殊護理病房。住院前他給雅圖寫了兩個地址,讓她去郵局分別給這兩個地方各匯去2000元錢,那是偉岸一直資助的兩個貧困山區的孩子的地址,如今這兩個孩子都已經上高中了。爺爺奶奶直到上個月,十月份才得知偉岸的真正病情,老兩口幾乎被這突如其來的噩耗擊跨了,李爺爺的高血壓和糖尿病一下子犯了,病倒在牀上,這個很早就參加革命的老幹部,經歷了一生的風風雨雨,沒想到到最後確還要經歷白髮人送黑髮人的痛苦。王奶奶也每天以淚洗面,一邊哭,一邊嘴上總是在說:“偉岸啊,我的孩子,你怎麼就那麼命苦啊!”
十一月底,秋風裹着大片大片的樹葉飛舞在空中,又慢慢的落下。醫院院牆裡的草地上鋪滿了厚厚的一層枯黃的落葉。住院部的樓前,來探望病人的家屬出出進進,手上提着保溫飯盒或是捧着鮮花和水果,豎起衣領,以稍微低檔一下空氣中的塵土和黃沙,低着頭匆匆地走着。偉岸已經幾乎不能進食,靠輸液維持生命,原本健壯結實的身體,由於病痛的折磨,現在已經變得瘦骨凌峋。雅圖每天寸步不離地守在他身邊。每隔一天,小岸放了學就會來醫院看爸爸,他已經是個十六歲的小夥子了,原來稚嫩的臉龐充滿了少年的氣息。嘴脣周圍長了一圈淡淡的鬍子,臉角的輪廓越發的像偉岸了。除了還是不怎麼說話,他的行爲舉止都非常懂事。每次來看爸爸,一進門,放下書包,就去水方打水,還主動會替雅圖倒上一杯。晚上,大哥偉光和二姐偉明會輪流來給雅圖送飯,雅圖和小岸在一起吃。晚飯後,小岸都要搶着幫雅圖洗碗,雅圖總是崔他快回去學習。但他通常都是幫雅圖給爸爸擦完身之後才背起書報依依不捨的離開。
十二月五號,陰霾的天氣,夾雜着零星的小雪,悠悠地飄落到地上。寒冷的冬天過早的來臨了,讓人們有些措手不及。一大早,偉岸就出現了心率衰竭的現象,心跳曾一度停止。醫院通過緊急搶救,他才慢慢恢復了呼吸。院方向偉岸的家人下達了病危通知書。臨近中午,除了李爺爺因爲身體極度虛弱沒能到場,剩下的親人都到齊了:王奶奶,偉光夫婦,偉明夫婦,小溪,小川,小岸,還有雅圖的爸爸媽媽也都趕來了。小岸和雅圖各守候在偉岸的兩邊,跪在他的病牀前。雅圖一隻手握住偉岸的手,另一隻手輕輕地撫摸着偉岸的額頭,安靜地看着偉岸。過來好一會兒,偉岸閉着的眼睛才慢慢睜開,他看見兒子和雅圖都在自己身邊,很欣慰的露出了微笑。然後,他用非常微弱的聲音對雅圖說:“雅圖,對不起,我可能等不到你生日那天了,請你原諒。”雅圖搖着頭,說:“你別亂想了,你一定會陪我一起過的,我們都說好了” 說着,雅圖拿起偉岸的手,把他的手背貼在自己的臉上。偉岸淡淡的一笑,然後轉過頭,看着小溪,示意讓她過來。李小溪手裡抱着一個大紙盒,走到偉岸面前。“雅圖,這是我爲你準備的生日禮物。” 偉岸對雅圖說。小溪把盒子交給了雅圖。盒子很大,雅圖把它平放在牀上,兩隻手輕輕掀起了盒蓋,裡面是一本厚厚的,天藍色的畫冊,這也是雅圖最喜歡的顏色。雅圖慢慢翻開封面,她剛一看見裡面的內容,眼圈兒就紅了。原來這是一整本素描畫冊。第一幅畫的是八年前,雅圖第一次在樓下見到偉岸時,身穿那件胡蘭色高腰連衣裙,羞澀的樣子;第二幅是雅圖和偉岸第一次約會,在奇亞西餅屋的場景,第三幅是偉岸想象着雅圖站在陽臺上,等待着自己到來時的焦急的模樣,一共九十九幅,記錄了他們兩個人從相識,相知到相戀的全過程。畫冊的首頁有一行用黑色鉛字筆寫的雋永的幾個字:獻給文雅圖,我今生的愛人――一個如清泉般的女孩兒。“偉岸!”雅圖再也控制不住了,趴在偉岸身上放聲痛哭,在場的所有人見此情景,無不傷心落淚。雅圖的媽媽在一旁幾乎是捶胸頓足,後悔的淚水流淌在這個年過半百的母親臉上,順着那一條一條細細的皺紋,一直沁入她的心裡。媽媽對當初自己對女兒和偉岸的事情的干涉和阻攔感到後悔莫及,眼前的一切都讓她明白了自己的女兒和偉岸之間如此真誠和堅如磐石般的愛情,可是現在卻要面臨生死離別的痛苦,她又怎能不傷心後悔呢?
偉岸的呼吸越來越急促了,他非常費力的指了指自己的枕頭,雅圖立刻領悟了他的意思。她把手伸到枕頭低下,摸出了一個存摺,“打開”偉岸對雅圖說。雅圖打開存摺,裡面有兩百萬元的存款。“這是我這幾年所以的積蓄,我一直有一個心願,就是希望能成立一所專門對自閉症兒童開放的幼兒園”偉岸說道這兒,突然停住了,呼吸變得非常困難,極其痛苦而又急促地喘着氣。“偉岸!偉岸!”雅圖拼命地呼喚着他的名字,周圍所有的人也都不約而同的圍攏了過來,大哥偉光俯身站在偉岸的枕邊,含着淚水對他說:“臭小子,你可得給我挺住啊!” 雅圖死死的抓住偉岸的手,不停地喊他“偉岸,偉岸,你聽見我說話嗎?”偉岸的嘴又動了,可是已經聽不見他的聲音。雅圖把耳朵湊到他的嘴邊,很費力地聽着,終於明白了他的意思,他斷斷續續地在說:“如果可以,幫我完成這個心願,建幼兒園,還有,照顧小岸…”
雅圖只感到偉岸的手突然往下一沉,再也沒有了聲音,就像一個熟睡的孩子,偉岸安靜地閉上了眼睛。偉光按響了牀頭的急救鈴,很快醫生和護士趕來了,雅圖只覺得有無數白色的影子在眼前晃動,測心電圖,量血壓等等,檢查了病人的情況後,醫生搖着頭對偉光說了些什麼,緊接着就聽見王奶奶聲嘶力竭地喊了一聲:“偉岸!”然後就被人扶了出去,周圍的人哭成了一片。
雅圖始終一動不動的站在一旁,等醫生離開病房後,她又走到偉岸跟前,低下頭,雙手捧起偉岸的臉,慢慢地吻他的額頭,他的眼睛,鼻子,最後瘋狂的親吻他的嘴脣。她只覺得那曾經滾燙的,熱烈地親吻過自己的嘴脣,此時卻已經沒有了溫度。媽媽和偉光上前去拉雅圖,“雅圖,雅圖,你不能這樣啊,雅圖,孩子,你要堅強啊!”媽媽哭着對女兒說,拽住她的胳臂,想把她拉開,偉光也哭着在一邊又勸她,可是雅圖仍舊就這樣吻着他,她不相信偉岸真的就這樣離開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