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穆爾共青城,蘇聯遠東地區第三大城市,同時,也是蘇聯國內主要鋼鐵產區、遠東重工業基地,從這裡坐船沿阿穆爾河南下,可直達哈巴羅夫斯克邊疆區首府哈巴羅夫斯克市。
自從蘇聯邊防軍同日本駐中國滿洲境內的軍隊頻繁發生軍事摩擦以來,阿穆爾共青城的氣氛便開始變得喧鬧起來,幾乎每天都有大批的運輸車輛從西、北兩個方向開進來,將大量軍用物資囤積在這裡。蘇日之間的戰爭即將爆發,而阿穆爾共青城將成了蘇軍後方的補給基地,同時,它也是遠東、太平洋地區戰役總指部的駐地。
進入十月中旬,深秋的寒風已經將哈巴羅夫斯克邊疆區掃成了一片灰黃,阿穆爾共青城內街道旁所栽種的樺樹,也都變成了光禿禿的樣子,那遍地的落葉分明在預示着又一場嚴冬的即將來臨。
在共青城的市政辦公大樓門前,一羣身着嶄新軍大衣的蘇軍將領彙集在一起,彼此間竊竊私語的,不知道在商量些什麼,但是從他們那不時向西面眺望的目光來看,他們顯然在等候着什麼人的出現。
而在距離大樓稍遠的街道上,大批手持波波沙衝鋒槍的蘇軍士兵正在執行着戒嚴任務,那三步一崗五步一哨的樣子,足以令人不寒而慄。
站在辦公大樓那十幾階高的階梯下面,李星北的心中有着太多的忐忑,同臺階上那些蘇軍將領比起來,他這個區區地少尉實在顯得有些寒酸。老實說,如果不是因爲一再聲稱自己同楚思南將軍是很要好的朋友,他今天恐怕也這條大街都進不來。看看階梯上的那些蘇軍將領,那其中有不少人李星北都認識,像遠東軍區司令員克雷洛夫上將、東西伯利亞軍區司令員古謝夫上將、貝加爾軍區司令員羅米佐夫中將、西伯利亞軍區司令員庫爾久莫夫中將、太平洋艦隊司令庫茲涅佐夫上將等等,這些人不是中將就是上將,甚至連他們的參謀都是少將、大校之類的級別,同他們站在一起,李星北這個小小的少尉,的確是顯得過於寒酸了。
不過即便如此。李星北也必須站在這裡,因爲今天他所代表的並不是私人身份。而是代表的一支部隊 ̄ ̄東北抗日聯軍,而他的使命。便是必須見到蘇聯遠東、太平洋戰役集羣司令楚思南,並向他提出一個要求。
雖然說抗聯早在四零年便已經同蘇聯遠東軍區達成了協同作戰地協議,但是,這兩年多的時間裡,抗聯並沒有受到了蘇聯遠東駐軍地重視。就像這次,原本抗聯是要求派代表來參加爲楚思南所舉辦的接風酒會地,但是這一項要求從一週前提請開始。直到現在也沒有得到批覆。因此,在無奈之下,李星北才受到周司令員的委派,以個人身份跑來了這裡。
“呼!”
一股兒寒風掃來,李星北縮了縮脖子,同時感覺鼻孔裡一陣兒酸癢。禁不住就想打個噴嚏出來。不過他很快就意識到,在這種場合下,肆無忌憚的打噴嚏似乎不太雅觀。強自將這個噴嚏壓下去之後,一汪淚水卻從眼睛裡涌了出來。
沒辦法,爲了能夠見到那位當初的朋友,如今的蘇聯最高統帥部副統帥,他李星北從早晨六點開始,已經在這辦公樓的外面等了三個多小時了。由於部隊今年的被服還沒有下發,他就穿着那一身淡薄地軍裝,這挨餓受凍的情況下,不感冒纔算是奇蹟呢。
“哎,來啦,來啦,”就在李星北剛剛忍住了那個難捱的噴嚏,還沒來得及擦去眼淚的時候,臺階上的衆人已經動了起來,他們一窩蜂的從李星北身邊走過,朝西面地街道上走去。
按耐住心中的忐忑,李星北踮起腳尖,朝西面的大街看去。只見,在那由士兵把守地空曠的街道上,一輛載滿士兵的軍車當先而來,而在軍車的後面,則跟着四輛黑色的伏爾加轎車。毫無疑問,衆人等候已久的楚思南終於來了。
車隊緩緩駛近,最後,在大樓的正門前停了下來。
“嘩啦啦……”
首先,在一陣兒騷動中,乘坐在軍車上的那些擔負着護衛任務的蘇軍士兵跳了下來,並在最短的時間內排好隊列,挺立在了街道的兩側。
“敬禮!”
隨着一聲大喊,這些士兵整齊劃一的將槍托撐地,舉手敬禮。
透過人羣間的縫隙,李星北悄悄的打量着那幾輛伏爾加轎車,他在猜測楚思南會在哪一輛車裡。
“咔!”
一聲輕響,第一輛轎車的車門被人推開,緊接着,一名年輕的上校從車門內鑽出來,只見他先是朝衆人看了看,然後轉身從車內取出一件軍大衣,隨即,快速的朝後一輛轎車跑去。
讓衆人久候的楚思南終於出現了,當那位少校拉開第二輛轎車車門的時候,這位新任蘇聯最高統帥部副統帥,身穿一襲筆挺的將服,嘴裡叼着一根菸卷,不緊不慢的從車內鑽了出來。
隨手將菸捲扔在地上,再用腳上的高筒軍靴碾上一腳,楚思南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然後擡起胳膊,朝道邊正在行禮的蘇軍士兵回了一個不太標準的軍禮。,
“我說盧科昂基同志,”感覺到有一件沉重的衣服披上了自己的肩膀,楚思南皺了皺眉頭,然後小聲說道,“你總把這件累贅往我背上披什麼?天氣有這麼冷嗎?”
“嘿嘿,這是吉爾尼洛娃同志的命令,”盧科昂基小聲笑道,“她說了,往後天氣漸冷。要我務必注意你的健康問題,如果你有個感冒發燒的,她就給我記大過。”
“哼,”楚思南不以爲然地哼了一聲,然後說道,“這女人啊,就是婆婆媽媽。”
“好啦,我的統帥同志,快別發牢騷了,你看他們都過來了。”在楚思南的身後嘿嘿一笑。盧科昂基說道。
小聲的嘟囔了一句什麼,楚思南伸手將大衣往肩膀上拽了拽。然後邁開步子,朝衆人前來的方向迎去。
老實說。如果單論軍銜,楚思南在這裡並不是最高的一個,但是話說回來,如果論到在蘇聯政治高層中的地位,在場的人卻沒有一個能夠同他相比。尤爲重要的是,如今他已經成爲了最高統帥部的副統帥,而且爲了漂亮地贏取這一場戰爭。最高統帥部還授予了他一項權力,那就是可以直接對指揮作戰不利的上將以下軍官進行處理,這個“處理”,就包括了記過、降級、免職,甚至是處決。正是基於此,在場地人全都對他忌憚三分。
“諸位將軍。實在抱歉,”迎上衆人之後,楚思南一面主動同走在最前面的克雷洛夫握手。一面面帶微笑地說道,“臨上飛機之前,有些事情耽擱了一下,讓大家久等了。”
“您太客氣了,”跟在克雷洛夫之後,古謝夫也同楚思南握了握手,同時笑道,“其實您的遲到對於我們來說倒是一次機會,您也知道,我們這些人平時難得聚在一起,如今大戰在即,大家有這麼個機會溝通一下,也是難能可貴的。”
“慚愧慚愧,”楚思南自然不會把古謝夫的話當真,他搖頭說了一句,然後便將目光投向了衆人裡年齡最大的一位老將軍 ̄ ̄庫茲涅佐夫上將。對於楚思南來說,庫茲涅佐夫應該算是蘇聯海軍中威望很高的一個人,只不過在這之前,他並沒有見過這位曾參加過十月革命的老將軍。儘管現在庫茲涅佐夫應該算是他地部屬,但是楚思南對這位老將軍的態度卻相當的尊敬。
“庫茲涅佐夫同志,”走到庫茲涅佐夫的面前,楚思南握住老將軍的手說道,“怎麼敢勞煩您來迎接我,這真是罪過。”
“應該的,應該地,”庫茲涅佐夫是個出了名的大嗓門,“其實我早就盼着能見將軍一面呢,你在西線的指揮實在出色,當初波波夫同志提到你地時候,我還對此不以爲然,如今看來,實在是我這個老傢伙眼光有問題啊。”
“呵呵,我差點忘了,”聽了庫茲涅佐夫的話,楚思南似乎想起了什麼,他回頭對盧科昂基說道,“去,把波波夫同志託我們帶來的東西拿過來。”
“是,”盧科昂基應了一聲,然後轉身朝停車的地方走去。
“庫茲涅佐夫同志,”看着盧科昂基走遠,楚思南轉過頭來,對一臉迷惑的庫茲涅佐夫說道,“波波夫同志一直都記掛着您,這次臨來之前,他專門跟我提到了您的健康問題,據他說,您有着嚴重的風溼病,這是在當年那艱苦的革命鬥爭中落下病根了。這次呢,他讓我給您帶來了一些藥品,是從美國人那邊弄到的,對治療風溼病效果不錯,您可以吃吃看。”
“噢,難得他還惦記着我這個老夥計,”庫茲涅佐夫的臉上閃過一絲感動,他點頭說道。
未幾,盧科昂基提着一個密封的紙箱走了過來,並在楚思南的示意下,將它交給了庫茲涅佐夫。
“走吧幾位將軍,”拍拍手,楚思南大聲說道,“這風是越吹越大了,有什麼話,讓咱們到會議室去談吧。克雷洛夫同志,在這裡你是地主,想來我的指揮部應該佈置好了吧?”
“當然,”克雷洛夫笑道,“您瞧,爲了安排將軍您的指揮部,我已經讓人把整個市政辦公樓都清理出來了。”
“那還等什麼,咱們……”楚思南朝辦公樓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後說道。只不過他的話還沒有說完,便聽到一個響亮的噴嚏,從衆人的身後傳來。
這一聲噴嚏,令站在前面的幾位將軍都皺起了眉頭,要知道,在迎接領導的時候。這種舉動可是極爲不禮貌地,因爲這很可能會令姍姍來遲的楚思南感到尷尬。
“看看吧,我們已經有同志……”楚思南訕訕一笑,他的確對這個突然而至的噴嚏感到有些不自在,爲了掩飾自己的尷尬,他一邊朝噴嚏傳來的方向打量,一邊說道。
“李兄!”透過人叢的縫隙,一個熟悉的身影跳進了楚思南的眼瞼,隨着一副驚喜的表情,楚思南失聲喊道。
伴隨着楚思南地這一聲驚呼。李星北一直忐忑不安的心情,似乎在一瞬間得到了安撫。他知道,這位曾經有過一面之緣地朋友。並沒有隨着地位的改變而將自己忘記。
就在剛纔,李星北一直都躲在人羣后面仔細地觀察着楚思南,他感覺到,同兩年前那次見面時的情況相比,楚思南無論是在氣質上還是威嚴上,都有了天翻地覆般的改變,如今的他。即便是面帶微笑的站在那裡,仍舊給人一種窒息般的壓力。李星北想不明白,在短短的兩年時間內,楚思南地這股氣勢是如何鍛煉出來的。其實,如果李星北也有像楚思南般的經歷,那麼他就會對這問題有充分的理解了。對於一名統兵十數萬、數十萬直至上百萬的將軍來說,要有這種常人所不具備的氣質並不困難。尤爲重要地是,楚思南不僅是這樣一位將軍。還是一位處在戰時的將軍,他的一句話、一個手勢、一個決定,往往都關乎着數萬人乃至數十萬人地生死存亡,那真可謂是談笑間赤地千里、灑血盈城,對於一個意志不堅、毫無自信的人來說,不要說去指揮這樣的戰役,他們甚至連一個決定都不敢下。兩年時間,這整整的兩年時間裡,楚思南下過多少次的作戰命令?而在他的命令之下,多少士兵浴血殺場,多少生命灰飛煙滅?所謂一將功成萬骨枯,而這功成的一將如果再沒有一些氣勢,那就實在是天方夜譚了。
對於楚思南來說,他現在倒是沒有李星北那麼複雜的想法,他所有的,僅僅是無法掩飾的驚喜。這次趕來遠東之前,他便已經知道在遠東軍區下轄的部隊中,有一個步兵偵查88旅,這個部隊番網號對他來說絕不陌生,因爲在兩年前,他便聽說過這個部隊番號,那正是李星北向他提起的。原本,楚思南還打算找機會去看看自己的這位老朋友,可是沒想到,如今他便已經出現在了自己的眼前。
楚思南的這一聲驚呼以及他臉上的那一抹驚喜,自然令在場的衆多蘇軍將領感到納悶,但是他們卻能明白一點,那就是這位副統帥看見熟人了。
“李兄,你怎麼會在這裡?”排開擋在面前的衆將,楚思南幾步走到李星北的面前,在一把握住他的手的同時,朗聲問道,“呵,可以啊,同當初相比,你看上去可是健碩了不少。”
“聽說你要來,我這不是過來接你嘛,”李星北也顯得很興奮,他抽了抽鼻子說道。
“呵呵,”楚思南一把摟住對方的肩膀,笑道,“我這次來之前,就聽說你跟我提過的88旅就在遠東軍區,原本打算找機會過去探望你的,可是沒想到,卻勞煩你先跑過來了。說起來,咱們足有兩年多時間沒見面了吧?”
“可不是兩年多了,”李星北點點頭,然後回味似的說道,“上一次見面的時候,我還是個剛剛志願參軍的學生,而你呢,卻正好被安全委員會的人傳訊。呵呵,短短兩年,物是人非,我成了一名蘇軍的戰士,而你呢,那更了不得,你的頭銜我都快數不過來了。”
“取笑我了不是?”楚思南在老朋友的肩膀上拍了拍,然後說道,“我……”
“啊恘!”楚思南的話還沒有說出來,被他摟着的李星北又是一個噴嚏沒忍住。
“哎,我說李兄,”楚思南這纔將注意力轉到李星北的身上,同時,也發現了他身上那一襲淡薄的軍裝,“你來接我我就已經很感激了,可是你還穿得這麼少似乎沒有必要吧?”
楚思南這麼說着,將自己背上的軍大衣取下來,順手披在了李星北的身上。
“鬼才想穿得這麼少,”李星北也不客氣,他將那掛有上將肩標的大衣往身上攬了一把,然後嘟嘟囔囔地說道。
“怎麼,你們得過冬被服還沒有發下來嗎?”楚思南一愣,隨即皺眉,扭頭對克雷洛夫說道,“克雷洛夫同志,你們軍區的過冬被服還沒有發下去嗎?”
“噢,不是,已經發了,”李星北慌忙解釋道,“我只是今天出來的匆忙,而且也沒想到你會來得這麼晚,所以纔沒有穿上大衣。”
“哦,是這樣嗎?”楚思南顯然對李星北的話並不相信,他皺着眉頭問道。
“不然你以爲是什麼?”李星北揉動着酸澀的鼻頭說道,“一下晚點一個鐘頭,害我無緣無故受了一場活罪。你看看我到現在,連早飯還沒吃呢,這又餓又凍的,你要是不請我吃一頓好的,可對不起咱們這同胞老友的情分。”
“沒問題,沒問題,”楚思南笑道,“我保你滿意。”
“啊,諸位將軍,”轉過身,楚思南對身後那些將軍們說道,“真是抱歉,今天中午的接風酒會我恐怕不能參加了,如果大家不介意的話,我們改到晚上吧。庫茲涅佐夫同志,您看……”
“呵呵,將軍請便,老朋友見面嘛,應該的,應該的。”庫茲涅佐夫點頭說道。
“克雷洛夫同志,麻煩你讓司務準備些好吃的,嗯,開銷就從記到我私人的明目上吧。”扭頭對克雷洛夫說了一句,楚思南攬着李星北就朝樓門的方向走去。
目送楚思南的身影消失在樓門內,庫茲涅佐夫轉過頭去,對一臉忐忑的克雷洛夫說道:“尼古拉,看樣子你的軍區後勤有很大問題啊,別忘了,咱們這位副統帥可是一個地道的中國人,你手下那些人的某些作風也是時候改改了。”
“是是,”克雷洛夫的臉色變得鐵青,他頭也不回的說道,“蘇瑟耶夫!”
“有!”一名上校參謀應道。
“去,給我通知後勤保障官,讓他五分鐘內跑步到我的辦公室,”克雷洛夫看看腕上的手錶,近乎是咬牙切齒的說道,“告訴他,要是完了一秒鐘,我就槍斃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