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一個月後

(季寧日記)

“……整件事情就是這樣。之所以現在才記錄下來,是因爲直到今天,一些事情才終於得出了結果。這件事總算要劃上一個句號了。

現在想起來,其實我從一開始就已經意識到不對勁了。只是,當時沒有引起重視,也根本不可能想到,這小小的‘不對勁’,竟然會是後面那一連串恐怖事件的開端。實際上,出乎我意料的事情實在是太多了——

我沒有想到,自己的外婆竟然就是小登(村長的女兒)口中那個‘早就離開了的、最厲害的靈媒師’:我也不可能想到,外婆竟然會偷偷利用豆豆的繪畫顏料來畫那些咒符、教豆豆咒語,並且用電話催眠豆豆,借他對我施法:而最令我感到意外的就是——我,竟然纔是那個被遺傳到了通靈體質的人。

這實在是十分地諷刺——我之前懷疑豆豆有通靈體質,甚至懷疑小姨本身,但我居然沒想到,跟他們有着同樣血脈的我,也有這種可能——不幸的是,事實恰好如此。

當然,現在我一切都明白了。爲什麼我能在鏡子、牀上、或其他一些地方看見小姨的亡靈——我只是在想,當時我怎麼就沒意識到這一點呢?也許我真是被嚇傻了吧。

小姨自殺的原因——我感到非常悲哀。在老家那個仍然愚昧落後的小鄉村,如果有誰承認自己患上了aids(艾滋病),似乎就意味着向所有人宣佈他(她)是一個不檢點的人,會遭到所有人的唾棄和鄙視。殊不知,在艾滋病的傳染途徑中,共用注射器是很大的一類。

當年,豆豆的爸爸爲了貼補家用,秘密地去賣過血。他就是這樣感染上aids病毒的。當他意識到自己患上絕症的時候,選擇的是默默離開,到某一個地方去迎接死亡。而幾年後。小姨在得知自己也被感染上病毒之後,竟然和小姨夫選擇了同一條路——好像這是唯一的解決途徑。

這些事情,我是後來從筱凡那裡聽說的。世界上的事情就是這麼巧,一些看似沒有關係的人或事卻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繫。其實我早就該通過她父親的職業而聯想到什麼——筱凡的父親是醫院艾滋病專科的醫生,最近升爲了主任。他從醫院的病歷檔案中,發現幾年前礦石村有一個男人被確診患上了艾滋病,卻沒有進行任何治療就走了。他由此想到,也許應該找到這男人的家人,檢測一下他們是否被感染,從而預防艾滋病的傳播和擴散。

毫無疑問,那個男人就是豆豆的爸爸。而筱凡的父親到礦石村去找到了小姨,把這些事告訴了她,並要求小姨去醫院進行免費檢查。

爲了豆豆,小姨瞞着所有人悄悄到醫院做了檢查,結果是悲哀而殘酷的——她真的是艾滋病病毒攜帶者。只是現在暫時沒有發病的症狀(艾滋病的潛伏期有時長達數年)。小姨無法接受這個事實,她害怕自己會將病毒傳染給朝夕相處的兒子,也害怕看到自己發病後的樣子,更不知道村裡的人知道這件事後,會怎樣看待她。所以,她央求筱凡的父親千萬不要把這件事說出去。筱凡的父親答應了她,但他沒想到,幾天之後,小姨就將這個秘密帶進了墳墓。

筱凡告訴我,她爸爸在家裡說起過這件事,並提到礦石村這個姓徐的悲慘家庭中還有一個7歲大的男孩,儘管他感染的可能性較低,但也必須接受艾滋病檢測。那天下午,筱凡聽到豆豆名字的時候,有些猜到了。回到家後,從她父親那裡得到了證實。但筱凡的父親反覆叮囑,這件事不能告訴任何人,必須尊重病人的。所以直到幾天前,筱凡聽到我在電話裡說,我們已經知道小姨自殺是因爲她得了某種絕症後,她才把這一切告訴了我。因爲她意識到——當他父親來找我們,提出要豆豆接受艾滋病檢測的時候,我們還是會知道的。

關於豆豆,我不得不說,他比我們想象要堅強得多。從他得知媽媽已經去世這個噩耗到現在,已經有二十天了。豆豆現在的情緒和飲食基本恢復了正常。只是,他現在沒以前那麼活潑了,變得沉默寡言。我們知道,他心中的傷痛,只能用時間和關愛來慢慢。

外婆的墳墓就埋在小姨旁邊。我們全家都覺得,這可能是外婆的心願——外婆活着的時候,始終想念着老家的那片山林,現在,她可以長住在那裡了。還有她的小女兒和她做伴。

現在,回過頭來想想我自己,有一件事我有些不明白——如果我具有通靈體質的話,爲什麼這麼多年來我(和家人)一直都沒發覺呢?而外婆是怎樣看出來的,就更是一個謎了。也許——我猜想——我只能看到自己親屬的亡靈吧。算了,這種事情我不打算深究。也不會告訴任何人(包括筱凡)——我還是原來的那個我。

明天,我們會到外婆和小姨的墳上去,有一些消息要告訴長眠於地下的她們。現在是晚上11點30,我得休息了。我想,這一定是我這輩子寫得最長的篇日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