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系聯邦,緊急會議大廳。
這個大廳在十一年前建成後只用過兩次,每次開啓都意味着全人類生存危機的出現,屆時聯邦的十三名常務委員會成員將在大廳中就坐,做出影響人類命運的抉擇。
第一次與第二次都是因太空盜賊而起,太空盜賊藉助暗資本的支持,發展爲嚴重影響聯邦穩定的武裝力量,甚至掌握了足以摧毀地球的武器。但這兩次危機都在領導人精明的領導下平穩渡過。
此時,十一名普通常委在圓桌周圍坐着,雖然盡皆面色沉重,但眸中的鋒銳與冷靜暗示着他們坐到這個位置的原因。
燈光由明亮調爲昏暗,虛擬屏幕彈射而出,人工智能的聲音響起。
“此次會議由米沛雨**主持,張文啓副**負責監察。”
自動門打開,一身戎裝,英氣不減的米沛雨走來,在其身後,步入中年的張文啓褪去了年輕時的滑脫,眉宇間透出處變不驚的淡然,穿着一件繪有暗紅色花紋的男士旗袍緩步跟上。
二人就位,人工智能在虛擬屏幕上放出冥王星城市毀滅的影像。
普通常委們眉頭輕皺,並不言語。
“現在的情況很清晰,敵人懷着入侵或奴役的目的到來,科技力量遠超地球。”米沛雨道,“當務之急,是人類保留計劃的實施。”
張文啓低眉,而後說:“情況即是如此,保衛地球是最不明智的選擇。我們當以絕對理性處理。”
“這二十年,我們的科技取得了前所未有的飛躍,達到了宇宙中所謂第七科技時代的巔峰,”一名常委站起身,“我們擁有不亞於敵人激光炮威力的武器。”
“那是我們威力最大的武器,發動繁瑣耗能巨大。”米沛雨說。
“但那對敵人而言,只是常規武器。”張文啓補充。
“能不能,談判?”有人提議。
“我們對敵人一無所知,”張文啓搖頭,“甚至連他們的目的都不清楚。”
“或許毀滅冥王星城市只是威懾?逼我們談判?”有人說。
“最重要的一點,敵人的目的,我們不知曉,保守起見,人類保留計劃必須實施。”
張文啓聽得這位代表的發言,微微點頭。
“贊同。”
“贊同……”
最終,人類保留計劃以十三票全票通過,即刻下令實施。
“安撫民衆,暗中將優質基因種子送走。”
“軍方,儘可能拖延敵人進攻步伐,這是一場註定失敗的戰爭。”
一條條命令下達着,一條條前線信息也在反饋。
“敵艦在毀滅海王星基地後停駐在海王星軌道。”
“所有部門,加快速度!”
“安撫民衆,務必遏制恐慌!”
“……”
繁忙的太空軍總部裡,正在針對敵艦部署防衛力量的米沛雨收到一個消息。
“這是與敵艦第一時間接觸的巡航艇駕駛員,王星海傳來的信息。”
“他人呢?”米沛雨看着虛擬屏幕上的加載條,隨口問道。
“已經犧牲。”
米沛雨默然。
“載入完畢……”
“巡航艇成功接收敵艦部分外溢通訊信息,並藉助啓迪者所留下的知識庫,完成了解析。”人工智能道,而後,虛擬屏幕上,一段段殘缺的紅色文字浮現。
“第七艦隊,已經過裸蟲洞遷躍……”
“天耀星系,發現與天倉、天苑文明類似的種族,是爲母星。”
“本次赤焰帝國文明清洗計劃,絕不允許遺漏任何一個第三科技時代以上的文明,若屈服,派遣艦隊駐紮,若反抗,剿滅之。”
“……”
米沛雨與一衆將軍面色陰沉。
“赤焰帝國……清洗計劃。”
“人類保留計劃,無用了!即便前往其他星系,也會遭到清洗!人類只能流浪!”
“將消息發給緊急常委會。”米沛雨說完,又轉身去準備防禦部署,其在看到消息的剎那眼神中浮現的不安已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血性與決然。
“誰願逃離母星,成爲亡國奴?”
“誰願在宇宙中流浪?”
“既然無法逃脫,那便戰鬥到底!”
消息傳到緊急常委會那裡,張文啓主持召開了會議,而後通過一項決議,接着召開了全民大會。
在位於火星軌道上的聯邦總部大廳裡,張文啓面向全太陽系三十四億人民,宣佈了這則消息。
被壓抑的恐慌在瞬間爆發,人們砸碎電視屏幕,嚎叫,通過一切手段發泄着,當然,大部分人理性地剋制着自己,雖然恐懼使他們雙腿顫抖,但身爲人的勇氣使他們保持着安靜。
張文啓等待了一分鐘,而後再度開口。
這一分鐘裡,無數在現場的記者感覺度秒如年,他們看着臺上那道僅次於啓迪者與米沛雨的傳奇身影,希冀他說出黎明言論。
張文啓沒有辜負他們。
“大家,還有希望。”張文啓目光如劍,其中的堅定與鋒銳使人們逐漸平靜下來,“萬年前的巴納德危機,不必現在的情況差,但我們挺了過來。我們沐浴着先輩的血與火,在冰冷的宇宙中生存下來。”
“巴納德危機中,我們有啓迪者,帶領地球人類走出黑暗!而現在的赤焰帝國入侵危機,我們有不亞於啓迪者的英雄!”
“讓我們歡迎一直被政府隱秘培養的,太空軍星耀衛隊!”
一陣機械開合聲響起,大廳上方的穹頂打開,人們擡頭望去,看到一艘艘在極致的黑中浮現的巨型戰艦。戰艦上,一個個身穿藍色戰甲的超級戰士躍下,腳底噴射出火焰,懸浮半空。
“太空軍星耀衛隊,已經達到了第八科技時代水準,人數三十萬,戰鬥力堪比所有常規太空軍軍團。”張文啓說,“原本星耀衛隊將爲人類保留計劃的開展擔任阻擊任務,但現在,赤焰帝國對境內所有文明的清洗已經展開,人類保留計劃流產。”
“當今,唯集合全民之力,破釜沉舟!”
“讓我用一句前代的古老名言爲人類的未來祈福。”
“有志者,事竟成,破釜沉舟,百二秦關終屬楚;苦心人,天不負,臥薪嚐膽,三千越甲可吞吳!”
“人類必勝!”
“必勝……”
在一片歡呼聲中,張文啓退場,他來到會議廳,看到平靜的米沛雨。
“不必問我,你知曉星耀衛隊與敵艦的差距,必敗。”米沛雨說。
“不是問這個,”張文啓牽起一抹笑,“我是來告訴你,‘魔神’計劃成功了。”
“成功了?”米沛雨身軀一震。
“對,鄭冬離開之前,預見了人類的絕境,爲我們留下了開展‘魔神’計劃的技術資料。”張文啓說,“當敵艦攻入地球之時,即是他們滅亡之日!”
“只要敵艦沒有到達第九科技時代,就有希望……”米沛雨眸光凝聚,“絕境,希望。”
“我們的孩子將看到,太陽系最美的煙火。”張文啓微笑。
“呵呵。”米沛雨輕笑道,“現在的疑點是,爲何敵艦停駐在海王星不動了?”
話音剛落,人工智能忽然道:“收到強制信息,無法攔截,已載入……”
所有地球人類都通過自己的終端設備收到了這條公告。
“地球人類,臣服或者滅亡,三日之內答覆。”
幾乎所有人憤慨,人們相信背水一戰的傳奇,對未來抱着希望。
社會正常運轉,三天後,又一條公告傳來。
“地球人類,你們選擇滅亡。”
原本停駐在海王星的赤焰帝國艦隊立刻加速向地球衝來。
地球,華夏國某山谷。
一艘太空飛船正懸停在山谷上空,將一枚十餘米長的炮彈拖拽而出。
炮彈周圍,一架架無人機懸浮,控制着微妙的平衡。
在炮彈內部,一團被磁力束縛在中間的反物質如同惡魔炸彈,隱藏在最深處。
“魔神”計劃的執行者林子亭正站在山谷一旁的山上望着,在他身後,“魔神”團隊的一百餘人都望着天空,望着他們隱姓埋名爲之奮鬥了十七年的成果。
“魔神”計劃爲最高絕密計劃,網絡、文檔都無記載,只有張文啓與米沛雨知曉全部信息,赤焰帝國智能入侵地球網絡後並沒有發覺。
林子亭是個頭髮花白的中年人,如果不是入選“魔神”計劃,他是絕對可以獲得地球最高科技獎的物理學家,當然,名譽與利益是無法吸引他的。當初張文啓去找他,是拿鄭冬留下的第八科技時代的知識寶庫誘惑的,林子亭看到那些知識與規律,像着魔一樣沉浸其中。
“沒想到,有生之年能見到‘魔神’開花。”林子亭呢喃。
“部長……”身後,一名歐洲人開口,“軍方要監視我們。”
“小事兒……”林子亭看到“魔神”被太空飛船一口吞入,眼神微微波動了一下。
夜裡,他呆在被軍方重重包圍的一座酒店,對着天花板發呆。
“魔神”走後,他好像一下失去了一切。他這樣的人不會有妻子、兒子,親人也往來極少,改變他生活的是天苑艦隊與啓迪者的突然降臨,他見識到了無法想象的世界,也產生了一生的追求。
他要攀登物理學的頂峰。
在宇宙範圍內。
“一定要勝利啊……”林子亭起身,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掀開窗簾。
如果戰爭勝利了,他要進行身軀改造,延長壽命,去將自己的所有投入到物理學研究中。
他盼望着未來,眼角餘光無意間瞥到城市內的萬家燈火。
他猛地愣住,在這剎那間,他忽然明白了什麼。
他之前對無私奉獻嗤之以鼻,他堅信人爲己活。
但當他成爲被他人用生命保護的一方時,當他祈禱他人爲自己拼得未來時,他明白了。
什麼叫集體,什麼叫國家,什麼叫人類。
那看着萬家燈火時內心的一抹熱血與感動,這社會生物埋藏在基因深處的密碼,讓他知曉什麼叫奉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