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過街角,卻見一大宅前聚集了許多衣衫襤褸之人,大都是城中乞丐.那宅院氣派非凡,絕非常人所有,走近一看,只見大門上方匾額上大書"顧宅"二字.當初趙信在廬江只識得一個姓顧之人,那就是顧和,趙信頗有些疑心此宅就是顧和宅院.使人一問,果然如此.
原來,喬玄居於廬江,其二女大喬、小喬皆有國色,顧和嘗往求大喬爲妻,卻爲喬玄婉拒.顧和怨之,今特先令人於城內揚言已跟喬家定下婚約,使滿城皆知此事,造成事實,意欲使喬玄爲勢所迫,不得不屈服,將大喬下嫁與他.今日正是顧和強自前往下聘之時,衆乞丐聚集門前不過是爲了趁機討點賞錢和吃食.
趙信卻不知此事究竟,只從一乞丐嘴裡得知顧和今日要往喬家下聘,聽那乞丐所言,喬家對此似乎隱隱有點不願.一提起喬玄、大喬、小喬,趙信醒悟,大喬、小喬豈非江東二喬,諸葛亮嘗智激周瑜,曲解曹子建銅雀臺賦中"攬二喬於東南兮"之句中的二喬爲江東二喬.此二女皆有沉魚落雁之容,閉月羞花之貌,沒想到孫策、周瑜二人盡皆喪於他趙信之手後,大喬竟要嫁與顧和這等名不見經傳之人,豈非太過委曲她了.
這麼一想,趙信又着人着意就此事詢問了數人,得知了個大概,這事好像是顧和一廂情願,兩家並未有任何約定.至於顧和先在城中造勢,今日大有上門強行下聘之事,那些乞丐豈能得知,趙信也就不得而知了.趙信本欲今日就離開廬江的,碰上此事,不由想弄個明白,究竟兩家是不是你情我願的.
一會,宅中有人出來散錢與衆乞丐.俄而,鼓樂齊響,先是出來一隊家丁將門外衆乞丐盡數驅開,在前開路,後是一對對僕人或挑擔或持盒,所攜之物自然都是聘禮,再後面是顧和在數十家丁扈從下,騎着高頭大馬出來,身後也是一隊挑彩擔禮的家僕,其後又是一干家丁在後維持.前後足足兩百餘人,排場之大,令人咋舌不已.
趙信等避往一邊,遠遠跟隨其後.對於顧和弄出這麼大的場面來,趙信心中頗爲不喜,面上卻不露聲色.跟在後面在城中繞來繞去,終於來到喬玄所居宅院.觀其氣派,雖比顧宅遜色不少,但也差不到哪裡去.離着大門遠遠的,就有一隊喬府家丁出來將顧和等人攔住.沒想到竟會碰到這等場面,趙信大感有趣,繞到一側,遠遠的看着熱鬧.
顧和見喬家這麼不給面子,竟然派人攔住下聘的隊伍,心底極爲惱怒,強壓怒氣,親自領着家丁上前.趙信等隱約只聽見顧和喝道:"爾等大膽,我今來喬府下聘,竟敢攔住去路,還不與我退開!"
只聞喬府家丁中出來一人回話道:"大人,我家老爺說了,喬家高攀不起,大人請回吧!"
原來,顧家一有動靜,喬家便得到消息,故派人出府來攔截顧和一行.
當衆被拒,顧和臉上如何過得去,惱羞成怒,對身邊衆家丁高聲道:"給我衝開!"衆家丁一擁而上,喬府那邊只二三十人,寡不敵衆,一下子就被顧和衆家丁衝開.顧和打馬當先過去,身後家僕緊緊跟上,一隊家丁押後.
衝到喬府大門,門上只數名家丁攔着,顧和正欲強行入府,卻見喬玄引人出來.顧和如此囂張,如此膽大妄爲,喬玄就是脾氣再好也忍不住發作,當即拉下臉來,冷冷的對顧和道:"顧大人,小女之事已經說的很明白了,顧大人今日如此行事,莫非以爲我喬家無人麼,莫非這廬江城沒有王法了麼!"
顧和本意不過是想憑藉他造的聲勢,將兩家的婚事造成一個說不清道不明的事實,想來喬家顧及名聲,多半會屈服.卻沒想到喬家卻半點不在乎外間的謠傳對女兒名譽的影響,態度強硬如此,半步不讓.使得顧和如今成騎虎難下之勢,要是就這樣被喬玄三言兩語打發,灰溜溜的回去,教顧和今後還如何在這廬江城爲官,如何在廬江城立足,此事豈不成了他人笑柄!
事到如今,顧和也不得不硬着頭皮上了,裝作驚訝的道:"喬老何出此言,日前我與你家大小姐的婚事不是喬老與我當面定下的麼,此事滿城皆知,喬老如今想反悔,只怕說不過去吧!"這一句無中生有的話,直把喬玄氣得渾身發顫,沒想到顧和竟然是這等樣人,睜眼說瞎話而毫不含糊.還好當日沒有真的答應他,可今日之事怎麼打發卻也令人十分頭疼.
喬玄厲聲道:"顧大人說話需得負責,顧大人既如此說,可有憑證?"喬玄清名播於宇內,誰不尊敬,沒想到在廬江卻受此大辱,爲顧和這等小人所欺,教喬玄如何不氣憤萬分.奈何顧家在廬江頗有根基,顧和名義上又是廬江主政之官,俗語說不怕官只怕管,所以輕易不想跟他鬧翻,哪知顧和竟然如此咄咄逼人,捏造事實,真是令人氣憤填膺.
當日顧和親往喬府求親,以爲憑他顧家在廬江的聲勢,定會一說既成,所以並未請有他人一同前往.爲喬玄婉拒之後,一來氣憤不過,二來也是着實傾慕大喬美貌,所以纔有令人散播謠言這等草率之舉.事情到了如此地步,就算顧和心底有些悔意,顧及自家臉面,事情是沒了轉圜的餘地的了.
顧和想憑家世、官威外加造成的謠傳壓人,對喬家估量不足,哪裡有準備下這些所謂的憑證.要是顧和真的一心逼婚的話,倒會對此有所準備,壞就壞在他事前並未料到會發生這樣的局面.喬玄這麼一說,他又能拿出什麼憑證,連個證人也沒有.只得強辯道:"喬老,此事只你我二人說定,喬老怎生忘卻了?"
喬玄冷笑道:"顧大人說這話又有誰信,就是擺開來說,只怕顧大人也難以佔住理吧!"語氣雖不是很強硬,但卻句句壓住顧和,大有事不投機就此去見官之勢.
事情陰錯陽差到了這等地步,再容不得顧和退讓半步.梗着脖子道:"喬老,這樁婚事滿城皆知,想賴是賴不掉的,無論到哪裡,我顧和總是站得住腳的,今日這聘禮是下定了,還有一句話告知喬老,依當日喬老和我的約定,婚事定在一月之後,到時我自會來迎娶小姐過門,喬老記下了."說罷,指揮家丁衝入喬府,令一干僕人放下聘禮,也不理一旁氣得臉色蒼白的喬玄,徑自引人去了.整個喬家家丁只數十人,根本不是顧和手下一干如狼似虎的家丁對手,被強行攔在兩旁,衝不過去,只得任由顧家強自下聘.
整件事情的經過趙信等人是看得清清楚楚,顧和的強辯,喬玄的憤怒,事情的真相呼之欲出,在趙信看來,不用多說,此事怎麼看也是顧和理屈.
顧和也不是笨蛋,當初只是沒有考慮周全,事情既然做下了,當然得將善後事宜弄好.離開喬府之後,並不回府,反而大張旗鼓的去見周翼、薛維二人,好讓他二人正式知道這樁婚事.以後一旦有事,有了今日的伏筆,就算二人不會站在他顧和這一邊,也會兩不相幫.這當然是顧和打的如意算盤,至於到時周翼、薛維二人賣不賣他的賬就不得而知了.
對於這樁婚事,由於顧和刻意派人四處傳告,周翼、薛維二人也略有耳聞.如今顧和專程來告知此事,不管事情的真相如何,免不了要跟他道喜一番.自從趙信放手將廬江交給他們三人打理以來,三人遵從趙信的吩咐,不敢有爭權奪利之心,相處的倒是挺不錯的.顧和如今正正式式的來告知此事,二人也不疑有他,以爲事情真的如顧和說的那般,也爲他歡喜.
見二人差不多完全相信了自己的話,顧和大爲放心,凡事都會有個先入爲主,以後他人要想在他二人跟前翻案,就不會那麼容易了.
當初以徐庶主理廬江之事,徐庶離開之後,顧和、薛維、周翼三人將廬江也打理的井井有條,所以趙信纔將廬江放心的交與三人.顧和平時除了有點傲氣外,看着還好,怎麼也想不到他竟然是這樣的人.治下發生這樣的事,趙信更不能就此離開.怎麼也要留下看看事態的發展,必要的時候亮出身份,插手其間,定要將此事查個水落石出.雖然表面上看來顧和是佔不住理的,但趙信也不會草率從事.一行人當即轉回客棧住下.
要想打探此事的究竟,只能在喬府或者顧府着手,顧府是去不得的,說不定會被顧和認出,去喬府卻不會有事.次日,趙信着人準備了禮物和拜貼,只作仰慕喬玄清名,上門求見.當初出來時,衆人早都擬好了假的身份,趙信更名爲劉齊,字公偉,如今正好用上.
喬玄正爲大喬之事煩心呢,對這個什麼劉齊實在是沒什麼心情接見,可人家遠道而來,又備了厚禮請見,不見實在說不過去.
"晚生劉齊拜見喬老先生."趙信如今身爲齊王,爲了一查此事究竟,卻不得不躬身給喬玄行禮.在趙信自己倒沒什麼,喬玄年老爲尊,給他行個禮也說得過去.只許褚等人立在一旁,見趙信給喬玄行禮,眼中差點噴出火來,要是眼神能殺人的話,喬玄早就死了幾十遍了.
喬玄向來善於觀人,初一見這個麪皮紫銅色的劉齊倒不覺什麼,細一審視,其人隱隱有龍驤虎步之態,喬玄大是詫異,這個劉齊相貌平平,怎麼舉止間會帶出這樣的氣勢來.其實趙信已經收斂了許多,若非喬玄這等善於觀人之人,其他人是很難看出這點來.
有了這樣的發覺,喬玄便不敢小看這個劉齊,當下笑道:"劉先生不以老夫鄙陋,遠道而來,倒教老夫心裡不安啊!"
"喬老先生過謙了,喬老先生大名誰人不知,世人皆以一會喬老先生爲榮,今承喬老先生不見棄,使齊得見尊面,實乃齊之榮幸."
一番話恭維的喬玄頗爲舒服,差點就忘了顧和帶來的煩惱,一捋顎下長鬚,微笑道:"劉先生實在是太過譽了,老夫不敢當,不敢當啊!"
喬玄看人之準是趙信所料不到的,既然他能從趙信身上看出異處來,趙信那些手下自然也很難瞞過他的眼睛.加上他先看出了趙信的奇異之處,就會刻意的去觀察許褚等人.那些精心挑選的手下還好,可許褚和華雄就不妥了,既然連趙信都在喬玄面前露出一點破綻來,二人遠不如趙信會掩飾,喬玄一加註意,二人就更難逃他的法眼了.還好跟着趙信出來也有些日子了,言行舉止倒沒露出什麼大的破綻.喬玄也只是有些疑心而已.
經過和趙信的一番攀談,喬玄雖未去掉疑心,但卻很肯定趙信一干人來訪他決不是有所圖謀而來.肯定了這一點,喬玄也就釋然,管他趙信等人究竟是什麼人!反正是絕對不會不利於他喬玄一家.當下放開懷抱與趙信聊了起來.
老少兩人分賓主而坐,相談甚歡.趙信稱其爲"喬老",喬玄則稱趙信爲"公偉",相處甚爲融洽,大有相見恨晚之意.不僅留飯,還熱情的留趙信等人住下,趙信也就順水推舟的留下了.當晚,喬玄在府中設宴款待趙信.酒過數巡,趙信裝作不經意的道:"喬老眉宇間似乎隱隱有一絲憂慮,不知所爲何事?"
所謂事無不可對人言,何況喬玄正爲顧和強聘之事鬧心,正想找個人傾訴一番,好道一道心中的煩悶,當即便把事情的始末原原本本的告知趙信.喬玄有了幾分酒意,說到惱人處,對顧和可是咬牙切齒的,只差點跳起來大罵開來.雖只有喬玄的一面之詞,可結合昨日的所見所聞,喬玄所說的十有八九是真的.到了這個地步,趙信已經差不多可以完全確定是顧和理屈了.
喬玄一說完,趙信半真半假的拍案大怒道:"那顧和也太目中無人了,他眼裡還有沒有王法,竟然欺負道喬老頭上來了,真是氣煞人也!"
趙信有這樣的表示喬玄也滿足了,彷彿趙信罵顧和一頓,他就能出一出氣似的.笑着一拍趙信肩膀道:"公偉無需如此,須知我喬玄也不是好欺的,豈能容他顧和胡來,乾坤朗朗,還是有理可說的,再不行,大不了我舉家遷往他處,諒他顧和也奈何不得."看來喬玄畢竟信心不足,已開始思量退路了.想來也是,喬玄雖然名聲響亮,可比起顧家來,勢力還是大大不如,在廬江是絕難鬥得過顧和的,正是看到這一點喬玄才先思退路的.
顧和如此行徑雖然構不成什麼大罪,但廬江在此人手裡恐怕遲早會生出事來,趙信當然要藉此機會治一治他,趁機將他黜了,要是喬玄一家離開此間,到時顧和一推,死無對證,還怎麼令人心服口服.當即道:"喬老,您要是舉家避往他處,豈不是擺明了怕他顧和麼.他顧和是個什麼東西!橫行霸道的強聘喬老千金,我就不信這廬江城就沒有王法了,喬老要是有心跟他周旋一番,我一定鼎力相助."
將及一日功夫下來,喬玄早已看出趙信這夥人的不凡處了,雖然心底並不大情願留下跟顧和見個高低,對趙信也不是十分信任,但趙信既然已經這麼說了,自然也不能在趙信面前示弱,被他看輕.一仰脖,喝乾杯中酒,滿懷豪氣的道:"好,我就在這廬江城跟他顧和鬥上一鬥,看誰怕誰!"畢竟是文人,話語間中氣有所不足,聽着不是那味兒.
爲了方便趙信等人,喬玄特地令人收拾出一間別院給趙信一行人住.趙信在喬府待了一日,大喬、小喬都沒見着.次日起身,趙信便慫恿喬玄派人將聘禮給顧和退回去.原本喬玄打算近日帶着家人避往別處的,可昨日的"豪言"既已出口,當着趙信的面又怎麼好改口.況且喬玄確實也有點忍不下這口氣,當即派人將顧和強行留下的聘禮盡數給他退回去.趙信可不想爲了這點事久留廬江,所以纔出言慫恿喬玄的.在趙信想來,此事多半會激怒顧和,肯定還會帶人上門來鬧的,想看看顧和究竟會做出什麼樣出格的事來.
喬玄才令人將東西送出去,卻見大喬使人來請.趙信雖稍有一觀二喬姿色的念頭,卻也不便跟着喬玄去.令人到門上守候,便領人回房去等着.
沒多久,人報退聘的人回來了.人是回來了,可都是給人擡着回來的.他們到得顧府,話還沒出口,顧和一見那些聘禮,火氣便直冒上來,招來家丁將他們是一頓痛打.着人將這些人粗暴的送回,還擱下話來"不取大喬誓不罷休".事到如今,他顧和是騎虎難下,要是放棄的話,還有何臉面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