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是宋知陸先出了聲:“好久不見。”他這樣說道。
陳興終於露出一個笑來:“好久不見。”他說。他朝着傅江沅走過去,直到靠近傅江沅,纔將那個禮貌性的微笑收回去,真心實意的勾了勾嘴角。他完全忽視了對面的兩個人,這讓阮空星有些尷尬,但看宋知陸也沒有再聊下去的打算,她乾脆也不在這裡湊熱鬧了,只徑自滑向冰場中央。
宋知陸還沒走,她在冰場中央轉了幾個圈,又看向對面的那幾個人。宋知陸和陳興站的很近,兩個人的身高差不多,但陳興看起來比宋知陸壯了一大圈,看起來力量方面很強。他長得有點兇,看起來很難接觸,但並不是宋知陸這種冷,而是帶着一種戾氣,讓阮空星想起來獵狗。
只聽主人的話,兇猛,攻擊性強,力量強大,只要主人一聲令下就會迅速飛奔出去捕捉獵物。
雖然這個想法有些奇怪,但阮空星還是覺得陳興和傅江沅的相處模式很像一隻護主的獵狗和它端莊優雅但理智強硬的主人。
這使她下意識排斥這個人,並且在心裡暗暗下定了決心:如果可以的話,她希望可以儘量跟這個人少打交道。
“阮空星,”卻是宋知陸叫了她一聲。她偏頭看了看宋知陸,她剛纔在想事情,並沒有太關注這邊的幾個人,現在他們好像都已經說完了話,各自閒了下來。傅江沅姍姍來遲的搭檔也進了更衣室,傅江沅和教練吳敏並排站着,現在宋知陸喊了她一聲,幾個人表齊刷刷的看向她。
“怎麼了?”阮空星迴了一聲。她並沒有過去的打算,在她實力不能超越傅江沅的時候,她並不願意自己跑到傅江沅面前去自找難堪。
宋知陸好像明白了她的意思,沒有再叫,而是轉過頭對着教練和傅江沅兩個人說了些什麼便朝她滑過來。
“怎麼了?”她又問了一遍。眼看着宋知陸伸出一隻手,輕輕朝她點了點頭,示意她繼續練習,她便將自己的手遞進宋知陸的手裡。
兩人並沒有練習什麼有難度的動作,而是有一搭沒一搭的繞着場邊做現在根本沒必要的熱身。他邊滑邊向她介紹:“剛剛那個人,傅江沅的搭檔,和我同歲,跟我是同期,他很優秀,叫陳興。”
他似乎還想再多說些什麼。但動了動嘴脣,到底還是沒再說下去。可他這幅欲言又止的模樣反而勾起了阮空星的好奇心。她輕輕碰了碰宋知陸的手問他:“剛剛一見面就打招呼啦,你們是朋友嗎?”
宋知陸竟然難得的有些遲疑,他頓了兩秒。這才應了一聲“是”。半晌,他又補上一句。
“至少,曾經是朋友。”
“好吧。”阮空星這樣回了一句。其實看着宋知陸這樣的態度,她還真的對宋知陸和陳興之間的事情有些好奇,但按照宋知陸的性子,如果是可以說的事情,他應該現在就會告訴她。可現在他明顯沒有多說的慾望,阮空星也只好按捺下了自己的好奇心。
“所以我們就繼續訓練嗎?”她隨便找了理由岔開話題,準備告訴場邊的人幫忙重新放一下音樂,但很快就被身旁的人阻止了。
“先不要。”宋知陸拉住她,“不要放音樂了。你看教練。”
阮空星這纔看到吳敏帶着傅江沅在電腦上操作着什麼,緊接着宋知陸的聲音就又響了起來。
“參加世界花樣滑冰大獎賽的雙人滑選手除了我們,還有傅江沅和陳興這一組。他們這次回來,也是爲了這次比賽做準備的,教練打算找一下他們的音樂,然後把我們兩組的作品錄一遍——怎麼樣?”他轉開了話題,他的表情看起來有些擔憂,“和她一起滑,可以嗎?”
“我……”阮空星有些猶豫,但在看到傅江沅之後,她又下定了決心似的點了點頭:“我沒問題的,我可以滑,畢竟,”像是爲了讓宋知陸寬心,她衝他眨巴眨巴眼睛,笑了一下:“傅江沅雖然很優秀,但我也不差嘛。”
宋知陸總算舒了一口氣,緊接着,有男聲響起。
“那麼。現在開始吧。”
是陳興的聲音。他已經從換衣間走了出來,和傅江沅穿了同款的訓練服。他滑向傅江沅,牽起傅江沅的手。
兩個人手牽手,滑到了場地中央。宋知陸拉着阮空星退開,兩個人站在冰場邊緣。
緊接着,陳興看向教練,輕輕動了動自己的手,向他示意。
音樂很快響了起來,是小提琴的聲音。阮空星看向場中的傅江沅,她已經高高揚起手臂,擺出了芭蕾舞的手位。
他們的選曲並不是在花樣滑冰錦標賽上的曲子,而是換成了柴可夫斯基的曲子,世界著名的芭蕾舞劇《胡桃夾子》的第二幕,《雙人舞》。
他們開頭的第一個動作就是一個跳躍,緊接着是跳接蹲轉,速度夠快,圈數足夠。隨着歡快的音樂,陳興託舉起來了傅江沅,她踩在陳興的大腿上,單手扶着陳興的肩膀,另一隻手向外揮去,而底下的青年依舊做着自己的動作。
不得不說,阮空星和傅江沅在技巧上還是有一定差距的——也或許是個人風格的原因。傅江沅看起來更穩,她的每一個動作都很穩,幾乎沒有失誤,可以看出來是經過成千上百次的認真訓練,已經形成了肌肉記憶做出來的。她的每一個動作都極其標準,就像方程式一樣,可以作爲模範寫進書裡當模特的那種——她也的確是隊內滑冰技巧的範本。
隊內甚至曾經印過一本小冊子,專門指導技巧的,裡面的示範就是用了傅江沅的照片。儘管出於個人喜好,阮空星一眼也沒有去看它。
但她不得不承認傅江沅的實力。
她重新想了一下自己的實力,其實她自己也不差,但跟傅江沅還是有差距,她不如傅江沅穩——各個方面。
宋知陸曾經說過她勇往直前,但傅江沅比她更加勇往直前。她驕傲,所以爲了維持驕傲會不惜一切代價,包括不辭辛苦地訓練,包括不管多難受都不會失態,包括……包括太多太多東西。
甚至她很清楚,如果換成傅江沅在賽前碰到了一個自己眼中的宿敵,還被宿敵挑釁,她一定會狠狠地嘲諷回去,然後被激起鬥志,拿出百分之一千的實力超常發揮——然後打敗對方,而不是像她一樣,完全被影響心態,甚至影響發揮。
不過話說回來,誰又會這麼不長眼挑釁傅江沅呢?
她社交能力強,大部分人就算是不跟她成爲朋友,也願意維持表面上的和平,剩下的那些人,實力不如她的不會去自找難堪,實力比她強的又沒她有背景,比她實力強又比她有背景還說得過她的人更是少之又少,更何況走到這一步的人,去爲難她又有什麼意思呢?
可想到這裡,阮空星不僅沒有感到一絲安慰,反而更加感嘆起人與人之間的差距。
“雙人聯合旋轉,不錯。三個動作——完成!”她的思緒忽然被吳敏打斷,她這纔回過神來。原來音樂已經到了尾聲,陳興牽着傅江沅,兩人完成了最後一個跳躍,緊接着是託舉,然後他託着傅江沅落地,兩人手牽着手放慢了速度,卡着音樂結束的那一秒擺出最後的姿勢,然後謝幕。
阮空星雖然是在想事情,但也分出來了精力去看這支作品,畢竟知己知彼百戰不殆嘛。
傅江沅和陳興的這支作品,難度並不亞於她和宋知陸的,並且由於曲風的緣故,兩人幾乎全程繃緊,並沒有什麼可以稍微放鬆的機會,因此一首曲子下來,她維持着原來的姿勢站在原地,因爲大喘氣的緣故,胸口起起伏伏。
直到吳敏激動的聲音響起。
他大呼一聲“完美”後,傅江沅和陳興兩人終於鬆了一口氣,他們手牽着手,謝幕,再滑到出口。阮空星和宋知陸也正在這裡站着,這兩人手牽着手過來,像是已經登上了皇位那樣,腰背挺直,顯出一副驕傲的姿態。
阮空星並沒有閃開,傅江沅擦着她的肩膀下了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