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呦,防備着呢!可我禍害什麼呀?”
泰超並沒有立刻發火,只是笑着咬牙:“你是說我強行留人?就許你們一個個的往外賣孩子、拿補貼,不讓我給家裡頭留幾個勞力?沒有人,我拿什麼養活這麼一大家子?”
“四叔”毫不示弱地瞪回去:
“勞力?養人?都回城了,這屁大的權,你還寶貝得很哪!也對,你是該寶貝……可特麼地別給我說養人!
“你要是養人,就把包養在衛星城的那幾個娘們兒的錢分一半在這兒,多買一些抑制劑。那樣,不說往主城區,起碼衛星城那裡能再多塞百來口子的人!
“你個狼崽子,幹着跟刨根絕戶的活,就別顯擺善行功德!”
兩人的爭吵,甚至壓過了引擎的轟鳴聲,引得工地上人人側目。
在衆人聚焦的視線下,泰超吸了口氣,竟然又笑:“四叔,話過了哈,你的臭脾氣該改改了。”
“改不了,要改了還輪到你當這個頭?也就是維武他爹死的早,要不……”
沉重的打擊降臨。
泰超上步急趨,一記重勾拳擊中“四叔”的腰肋位置,後者看似強壯,實已老朽的身體,根本吃不住勁,弓着身子往前栽,蜷臥在地上。
旁邊,皮卡車廂裡傳出了小孩子尖亮的罵聲,裡面的人好像是要推開車門衝出來。卻讓泰超重重一腳,直接把皮卡的鐵門撞得凹了進去,破壞了門鎖裝置,一時半會打不開。
“大人說話,小孩別插嘴!”
泰超的嗓門比爭吵的時候更響亮:“老子的脾氣也不好,家就這麼大,有個說一不二的暴脾氣就夠了!”
“四叔”在地上掙扎,想起身,卻讓泰超照着弓起的腰背,一腳踩了下去。
在工地現場一幫人的駭然注視下,泰超直接把“四叔”踩平在地上,後又用腳尖捅上老頭的側腹部分,以格外語重心長的口氣道:
“四叔,我給講實話,你當不上頭兒,不是因爲你脾氣不好,是因爲你把大家都給帶散了!是你,還有那幫死鬼,讓這個夏城的燈火迷了眼!”
“四叔”抽着氣,從喉嚨裡面擠出聲音:“屁……屁!”
泰超哈地一個後仰:“我就知道……四叔,你每天夜裡站在水庫邊上,遠遠地往夏城看的時候,特麼的是不是特別自豪?
“上萬人的攤子,幾年的功夫,就讓你們拆開了、揉碎了,撒芝麻鹽兒似的撒到那裡面去了。
“覺得救贖了是吧?做貢獻了是吧?滿腦子就只剩下‘進城’這一個詞兒是吧?
“進城、進城、進城……
“就在回收層裡當蛆?
“給那些資本家當狗?
“任SCA的人當泥球似的揉搓?
“四叔,你咋不動動腦子想想,要是大家真的謝謝你……還有那幫死鬼,怎麼就沒人回來上個墳,請你特麼地吃、一、頓、飯、呢?”
最後半句話,一字一腳,腳腳沉重,照着四叔的胸腹、腰背部猛踹,那聲音聽得人頭皮發麻。
車廂裡的孩子按下玻璃,要從車窗裡衝出來,卻被裡面的同伴抱住。
直播間裡面,很多也被這樣的暴力場面驚到,一時亂成一團:
“報警報警報警!”
“已發鏈接到警務平臺。”
“這裡這麼偏,警察叔叔到之前這老頭就會給打死了吧?”
“龍七哥,瑞雯姐姐救人啊!”
“瘋了嗎,那邊大幾十號人呢!”
事實證明,工地上的人也不都是暴力分子,有人覺得形勢要失控,幾個離得近、地位高的跑上來,有的擋住車窗,不讓小孩出來;有的硬着頭皮去架泰超的胳膊,把他往後拽:
“超哥,冷靜,有話好好說!”
“四叔年紀大,經不住了……”
“超哥,四爺還要到廣場上露臉呢!”
也不知是哪句話勸住了他,泰超終於不再發力,任由小弟把他架走,很快又自己站定,喘了幾口氣,收拾下衣服,呸了一聲:
“他別的不行,皮糙肉厚死不了的。”
泰超又往前來,推開想攔阻的小弟,但也沒再動手,只是居高臨下,嗓音重新恢復慣常的低沉:
“既然到了這一步,四叔,咱們都別搞那些有的沒的,就把話挑明瞭講,就說當前的事兒。
“我現在要見您這張老臉,還有僅存的一點威望,到市政廣場造造勢。你不用怕事情鬧大,咱們這些小蝦米都是人家手拿把攥的,自然有人在後面控制局面。大魚吃小魚,小蝦米不被吃的話,能分到點兒殘渣……老子就是要這點兒渣!
“至於你,走個過場而已,至於這麼要死要活的?老子要害你,把你綁了扔在市政廣場附近哪個拐角旮旯裡,直接打爆你腦袋,聲勢照樣轟得起來,而且比你耷拉着一張老臉到那兒去,效果更好你信不信?”
地面上,蜷着身體的“四叔”,已經是滿身泥土,嘴邊又被染紅了一片,感覺神智已經模糊了,可這時候卻是咧開嘴,嘎嘎地笑起來:
“我……我砸摸着,這莫不是方案B?”
“……”
“四叔”的這個吐槽真是神來之筆,泰超明顯滯了下,然後就飛起一腳,這次是照腦袋踹過去的。
幸好,這時候一幫人都盯着,撲過去又勸又擋又拉,不讓真出了人命。
現場一團亂,直播間裡也好不到哪兒去,受連續的刺激性信息影響,裡面說啥的都有:
“警察爲啥還不來?”
“這種暴力場面……直播間還在嗎?”
“完全是惱羞成怒的架勢,他真想着把老頭的腦袋爆掉!”
“話說那個方案B,聽起來很靠譜啊!”
“再怎麼意見領袖,只要他心不甘情不願,也不可能造勢成功的……所以,很有可能哦!”
“大家不覺得這事兒會很搞嗎?幾千上萬的觀衆,一起聽他在這兒講廣場陰謀……”
“這位超哥做人也不咋地啊,都這時候了,裡裡外外就沒有人提醒他一句:大哥你上直播了?”
“所以瑞雯小姐姐的熱度還需要我們再接再厲!”
終究隔了一層,幾輪彈幕的功夫,直播間的話題又有想走偏的趨勢。
也就在這時,現場又爆起一聲吼:“都別吵……鬆開我!”
場中一靜,幾位勸架的小弟,受懾於泰超的積威,遲疑了下,陸續鬆開手。
泰超重獲自由,臉色鐵青,目光在場中掃了一圈,誰都以爲他會把一幫人罵得狗血淋頭。可接下來,他卻是垂下眼皮,用慣常的低沉嗓音發話:
“別廢話了,我知道輕重。再折騰一會兒,到市政廣場天都黑了。這樣,老熊,老熊……老熊呢!”
高聲叫了幾聲人不應,泰超又差點兒摟不住火。
旁邊有小弟小聲答道:“超哥你不是派熊哥去指揮卸車了……”
說沒說完,臭水坑那邊咣啷啷一陣亂響,運輸用的泥頭車車斗翹起,將裡面剩餘的沙石料一發地砸落水坑中,污水煙塵濺起。
“活別幹得那麼糙!”有人嚷嚷着,卻又一溜小跑地過來,“超哥,你叫我?”
剛剛被要求去監工的“老熊”,名字聽上去很有力量,其實是位看上去黑矮瘦小,貌不驚人的中年男子,也是現場唯一一個戴着安全帽的施工人員。眉眼倒顯精明。
他大概是看到,泰超現在是強壓着情緒,臉色就是回正,又把話重複了一遍:“超哥,你找我?”
“換個人看着這裡,你開着車,帶着四叔還有維武他們去城裡。”
老熊聞言愣了愣,下意識有點兒不情願:“超哥,我這邊……”
剛一開口,他就被泰超兇狠的眼神盯住,後面的話都縮了回去,馬上答應:“行,我知道了。”
倒是泰超在後面解釋了一句:“我也要去,但我怕路上忍不住直接捶死那老頭子……對了,要是時間夠,就帶他去看看傷,別真鬧出人命了。”
“呃,知道了超哥。”
泰超擺擺手,然後也不再安排別的事,黑着臉轉身,徑直往越野車那邊去。
這一邁步,正好看見越野車頂棚行李架上,那隻碩大的烏鴉。
他明顯頓了一下,很快又繼續黑臉前行。
“不對勁不對勁!”
“態度突然軟化了,還想遮掩……”
直播間從一開始就具備的上帝視角,以及充分討論的信息密度,讓一衆網友具備了比現場人員更敏銳的辨別力。
很快就有人點破:
“他想跑啊,肯定有人提醒他了!”
“靠,誰這麼無良!”
“背後的大佬唄,他和這幫小弟不看直播,別人可能收到消息,再轉給他。”
“直播間到現在還存在,就算是‘大佬’也‘大’得有限吧。”
直播間的喧嚷,擋不住泰超要離開的進程。
在短暫的僵硬後,他頂着墨水的注視,走到越野車邊上,打開車門,鑽了進去。
這時候,就算那些沒怎麼開腦洞的,也能看出異樣了:“這麼大一隻烏鴉在車頂,他都不多看兩眼嗎?”
“明顯在躲鏡頭啊!”
不管怎樣,直播間對現場是沒有約束力的。泰超還是上了自家越野,電機嗡嗡鳴響,車輪推開輪下的土石,往前急衝。
墨水站不住,撲騰翅膀飛起來。
問題是,車子剛衝出三五米,突地一個急剎。
“不要命啊!”
泰超在車廂裡咆哮,他沒有下車,只打開車窗,拔高的吼聲,將他嗓子底音裡的顫動都放大了出來。
直播間裡也是一片驚呼:“我靠,別這麼莽啊!”
也無怪乎他們後怕,因爲當墨水在半空盤旋着着鏡頭對回現場的時候,大家就清楚地看到,擋在越野車前面、強行將之逼停的,正是龍七駕駛的那輛挎鬥摩托。
在剛纔的一片混亂中,這架小型載具不知怎麼的抵達了現場,大咧咧的橫在越野車前頭。要不是泰超剎車踩得及時,絕對是慘烈的車禍現場——各種意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