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基地廢墟這邊戰爭機器集結的時候,“戰場時空”中那些遊走在荒原上的妖魔和異形,只要還沒有被先前大日鎖鏈的檢視、又或者是碰撞的衝擊摧毀掉,就比它們更早一步,朝着迷霧之後的巨大陰影推進。
而當蛇語站在某部工程機械操作區邊緣,來到“戰場時空”邊緣,她所能感應到的就是:
迷霧在擴張,同時又在縮小。
所謂的“擴張”,是“戰場時空”和霧氣迷宮破碎時空、以及億萬人夢境集合這麼一個混沌的連接部,在某種意志的支配下,向外擴張。
這是一個很狡猾的手段。
如果以具備確切規則的“戰場時空”爲主進行推進,帶來的不過是又一次的碰撞。但若有意利用外面的迷障,把這麼一個確定性和不確定性同時存在,具備一定的伸縮空間的緩衝區擺在前面,情況就有所不同。
“戰場時空”和“冰山”的碰撞仍然在繼續,但碰撞的同時,滲透也在發生。
外圍的迷障先一步覆蓋了“冰山”的部分區域,主動輻射“戰場時空”的規則,使這個位面中特有的造物,得以通過規則的緩衝區,入侵到“冰山”的更深處。
在迷障的擴張過程中,那些先一步進入的妖魔和異形,怎麼說也是“戰場時空”生產出來的特有兵種,而且經過了大日鎖鏈成千上萬次的檢視,代表了確鑿的位面法則。
就像是RTS遊戲中探索戰爭迷霧的單位,所到之處,外圍的迷障就完成了使命,重新清空——如此,一輪擴張一輪縮小、一次覆蓋一次清空的輪迴,就代表了規則的錨定和置換。
這種充滿了主動意識的碰撞手段,毫無疑問,是羅南“手搓時空”的實際經驗持續增長的體現。
當然,規則的錨定和置換過程絕對不會是一帆風順的。能夠在霧氣時空這麼一個超級惡劣的環境中仍然保持着相對的規模,就證明對面的“大塊頭”,絕對有什麼特殊之處。
事實上,當迷障覆蓋了冰山一部,滲透了“戰場時空”規則的同時,也是把霧氣迷宮中那種獨一份兒的勃勃生機,投入進去。
雖然,這種人工拼接的生機,和真實宇宙中的完整生命力量沒法比,但對於某些已經枯竭乾渴到極致的存在來說,已經是如飲甘泉,給了那些殘留的規則碎片,一個寄生復活的機會。
戰鬥就這樣發生了。
但和上一回被人家中心開花的被動情況完全不同,這種高度可控的主動入侵形態,完全沒有給對面的“大塊頭”全面復甦的機會。
踏着迷霧登陸的妖魔異形以及集結成可觀戰鬥組的戰鬥機器,不過是踩死了幾隻匆匆覺醒的蟲豸,蒸發了幾個都看不清是什麼模樣的幽魂……大約就是這樣的場景反覆發生,始終沒有給對面以可乘之機。
當然這也和蛇語中間,根據羅南的指令,駕馭隱默紗,完成了一次成功的滲透有關。
她在羅南指定的位置,釋放了一次“瞳術”,徹底解離了對方最有希望的一次“醞釀”。
這大概就是蛇語和那些缺乏靈智、只知橫趟的造物的價值差別所在。
就蛇語的本心,她並不樂於在羅南那邊體現自身的價值。但“快樂”和“需要”之間,往往不能劃等號。
尤其是,在那位“手搓時空”的少年人聚攏了越來越多的元素、人員、組織,形成了越了越明確的勢力範圍之後。
要在這樣一個逐步複雜的生態中,讓天然有敵對背景的自己,保持自我的存在性,就更需要一定程度的交換、乃至更大程度的付出。
否則,其他人遭到厭棄,可能最多老死不相往來,她恐怕連立身的根基都要被摧毀掉了。
蛇語今天的心思有點兒重。
她承認,有部分原因,是因爲迷障中,那位亞波倫先生始終在默默觀察的緣故。
從近期的新聞上,完全能夠察覺出,這位超凡種大人,與羅南密切又微妙的關係變化。這種刻意保持距離,冷眼觀察,卻又不得不在圈子周圍遊移的感覺,蛇語實在太熟悉了。
登陸作戰順利結束,大部分造物撤回,也有小部分留在了那裡。由於兵種單位離開,邊緣的迷障重新覆蓋了“冰山”,也等於是將其捕獲,將其牽引在“戰場時空”邊緣。
正如之前蛇語所想象的齧齒動物,不但要用碰撞的對象磨牙,還會將相應的收穫拖回窩裡,作爲儲備糧食,一點點地食用、消化。
毫無疑問,在這次成功的登陸和俘獲作戰後,“戰場時空”必將會在短時間內,又一次地強化。
當然,那必然是要經過“大日鎖鏈”不知多少次的錘鍊之後,也許中間還有幾次大崩滅,也未可知。
對蛇語來說,那絕不會是一個輕鬆的過程,但現在,她暫時可去放鬆一下。來自於現實世界的明確信號,給了她能夠暫時離開這處“位面”的理由。
蛇語與臨時集結的“戰鬥組”脫離,直接進入“戰場時空”邊緣的迷障深處。
某種銳利的感覺,從她的感應邊界處劃過。
那位亞波倫先生,從來不掩飾對她的濃厚興趣。此前短暫進駐“戰場時空”的時候,就曾試圖和她交流,但由於其過度的倔強,不願意針對“大日鎖鏈”的檢視,作相應調整,轉瞬被打成灰灰,丟進迷障中重來,相應的交流,也就無疾而終。
對蛇語來說,她卻並不想在取得羅南的許可前,和這位立場微妙的超凡種交流。所以,她有意保持距離。
在混沌的夢境迷霧中,也在隱默紗的支持下,這並不困難。
行走在“戰場時空”的邊緣迷霧中,是一種非常奇妙的體驗。
如果忽略掉“戰場時空”在霧氣迷宮超強的物質存在性,只討論它與蛇語所熟知的真實世界的關係,即便經過層層的過濾、鍛造,這裡還是很像一個夢中國度——羅南掌控了它,賦予它現實的意義,偏又將它映射在精神維度,使之能夠在精神海洋中潛行,遊走在意識的邊緣,若即若離。
當然,蛇語更願意將它稱之爲一部“噩夢製造機”。
特別是“主動入侵”的碰撞機制產生之後,“戰場時空”中生產出來的那些遊動的造物元素、各類兵種,隨時有可能深入到外圍霧氣的混沌中,主動擴大領域。
由於迷障有一部分來自於生靈夢境的聚合體,所以,夢境中也會有對應的刺激產生。在這種意義上,也就等於是進入了生靈的夢境。
這處空間所產生的一切元素,都是爲了戰爭而存在的。當這些元素深入到人們的夢境中,可想而知會造成什麼樣的後果。
就算那些兵種相對剋制,人們在夢境中溢散的意識和感知,也有可能被吸引過來,主動去“體驗”一番。
當人們的夢境與那些具有超強規則輻射性的元素形成更緊密的鏈接,更進一步,是不是還會像蛇語這樣,通過夢境的轉接,將相應的“烙印”轉入現實世界?
蛇語不確定。
每個人的感應能力不同,形成鏈接的可能性、對相應元素的承載和還原能力也不一樣,最重要的是,羅南目前還是比較剋制的。
他仍然只是讓“戰場時空”的投影,在精神海洋的最深處、在億兆生靈意識囚籠的邊緣遊走,保持着基本的禮貌。
但這種來自於道德層面的約束,蛇語並不看好它的延續性。
特別是在即將到來的“戰爭”之前。
蛇語的迴歸之路,就是路過無數個夢境的過程。
這裡面大多數是無意識的意識碎片,來自於全世界各個區域,包括人類的、非人類的,都沒有去關注的價值。
但隨着她越來越趨近物質層面,物質世界的限定性,也開始加強,以至於意識流動的區域特色,也變得清晰起來。
地球版圖上的阪城,剛剛跨過了晨昏線,勞累了一天的社畜們,對待“深藍世界”這種爆炸性新聞,都已有些應激不能。渾沌意識中,充滿了對愚蠢上司的詛咒和對枯燥生活的厭棄情緒……
相比之下,戰慄的佐嘉衛門,以及和它類似的,在強大的領域約束下瑟瑟發抖的阪城所謂“神明”們,其放射出來的靈波,倒顯得格外與衆不同。
天照教團還是撕破臉了。
嗯,對那些早先放養放縱的所謂“神明”們,進行了徹底的“一鍋燉”——目前還在燒火加深中,還沒有完全入口消化,只將它們控制在扶桑神樹大神藏的領域中,通過規則輻射,進行蘊養變形。
嗯,就像“戰場時空”剛剛吞噬領域碎片的過程一樣。
這個過程,當然不會是和平的。
就算天照教團過去二十年間,已經將阪城經營成了它的後花園,噴藥的時候,還不允許小蟲子們動一動了?
阪城現在的局面有些混亂,可是在世界範圍內,幾乎沒能掀起什麼風浪。
因爲,“深藍世界”和“新位面”,李維和羅南的對峙局面,就橫亙在眼前——雙方,以及各自影響輻射到的勢力都在蓄勢待發,或抓緊時間清除不確定性。
天照教團的行動,大約如是。
真正核心的問題:碰撞在怎樣的時間、以什麼樣的形式發生……
誰也不知道。
這種時候,還會因爲其他事情而煩惱的人,是有些值得羨慕的。
蛇語睜開眼睛,破碎混亂的瞳孔結構層層隱沒,藏在由隱默紗營造的明澈動人的眼波之後。
她通知外面:
“請江女士進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