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君這一笑好暢快,笑聲震動了整棟樓宇,周邊桌上的茶具,都在咯啦啦跳動。
非但周邊幾乎人人變色,也使得墨拉的嗔怒之音,都給湮沒大半。便是後來怒拍桌案,也顯得毫無震懾力:
“喂,什麼意思啊你!”
羅南瞥她一眼,未等迴應,山君卻是笑罷代答:“我以爲你到大金三角來,已經有了覺悟呢。”
“是他邀請我來!”
“那也不代表要把你排除到信息鏈網之外。”山君越說,越有些理所當然的氣魄,“得了,你那毛病,大家基本上都知道,還怕丟人怎地?昨晚上你能安安穩穩的,都算給你的面子。”
“呵呵,山君下山之後,是要當起守門犬了?紅眼賭徒加上守門犬,這樣的‘賭狗’,你也着急匹配上去?”
這下,感覺着墨拉和山君真要打起來了。
羅南卻好像並無這般擔憂,將墨拉扯入信息鏈網後,又專門來問:
“你們不試試角色牌?”
墨拉脫口而出:“什麼妖魔鬼怪……”
在山君又一波大笑聲裡,她猛地住口,突兀緊攬住身邊的文慧蘭,感覺幾乎要把旁邊這位不幸被拽過來的女影后,揉到身體裡去。
就在文慧蘭肩窩處,她深深吸氣,又稍稍調整位置,最終使雙方額頭相抵,長沿帽蓋住了二人的頭頂,良久沒說話。
簡直要被欺負哭了的樣子。
問題是,被墨拉抱着的文慧蘭,身體分明發僵,便如一個人形娃娃,任她
擺弄。
在這詭譎的場景中,忽聽墨拉笑出了聲:“真想殺個人出出氣……慧先生,你不要介意。”
龍七想笑,又實在笑不出來,只覺得酷暑下的深山夜色,終究是綴着冰寒一片。事實上,早該發射尖叫彈幕的直播間裡,也顯得有些荒腔走板:
大約是“?”遠多過“!”的情況。
大部分人被先前一連串變化中,那些難以索解的現象給弄暈了。哪怕之前的鏡頭,不能展現實際發生之萬一,也總能顯出來一點兒:
比如墨拉身軀瞬間的虛化,幾乎半透明,又像是重疊的虛影;又比如山君震動整棟大樓的大笑,震盪的茶具乃至於空氣……這些已經是正常人感知能夠捕捉到的場面了。
能感知到,不等於能理解了。
當然也包括墨拉、山君自身的言行邏輯——超凡種這樣層面的“物種”,就是裡世界的人們看去,都要蒙一層詭譎莫明的陰影,遑論常人。
事實上,就是龍七這樣的深度參與者,也不怎麼明白,呈現在大金三角光影結構中的那個複雜網絡,究竟是怎麼回事兒。
他只能大致猜到,其中每一顆明亮大星,應該都是與墨拉同等級別的超凡種。
山君多半也包括在內。
很明顯,對他們來說,被納入這張複雜網絡多半不是什麼好事。否則,墨拉給扯進來之後,山君也不會發出這般幸災樂禍又如釋重負的狂笑。
可就算明白這個,龍七仍然要
被裡面透露出的信息給驚到:
大金三角怎麼集聚了這麼多超凡種?
羅南又是怎麼給他們上了嚼子,咳,實現了連接?
所以昨天深藍集羣橫貫大金三角、瑞雯驚走尼克和小丑、龍七和山君的辛苦作業、還有羅南施壓湖城……種種這些,其實不過就是開胃小菜,或者是浮在水面的油花?
真正的、深層次的交鋒,已經在諸多超凡種之間無聲推進以至漸趨白熱化了?
就不說世俗世界了。
裡世界各大勢力知道嗎?
能力者協會總會知道嗎?
李維知道嗎?
他們又會採取怎樣的措施來應對?
連續翻卷起來的問題,把龍七都給轟了個頭暈腦漲。
他就覺得,目前直播呈現的畫面,給予百萬網友的刺激,以及對裡世界、世俗世界的後續浸潤和反應,很可能已經變成了非常複雜以至於漸趨向宏大的課題。
對此,羅南卻保持一貫的態度,聲線也沒什麼變化,好像中間什麼都沒發生,仍然在按部就班迴應:
“不試就不試,就隨意抽取吧。”
說話間,他的手掌在大金三角的投影處抹過。當下諸般光影收斂,上百處複雜場景,千多個星辰角色,齊齊轉化爲虛實莫測的卡牌模樣,就陳列在牌桌正中央。
場景牌靠左,單排一列;角色牌靠右,分成十行;偶有錯落,全局仍算齊整。均是背面朝上,顯示出規整的正四面體與其內切、外接圓球的幾何圖樣。
內行人
一看便知:這是格式論的經典象徵。
趙汐在旁邊看得倒抽一口涼氣:“這個規模就很厲害了,一局打下來要多長時間啊?”
哥們兒你這是……
龍七愕然投去視線,可轉瞬又覺得:貌似這也算是值得研究的技術問題。
恰好此時,羅南也在說一些“技術”層面的事:“其實我想析出一系列‘領域牌’來着,可以和‘角色牌’互相搭配,有更多的可能性,檢視適配性的問題。不過現在還差一點兒,先就這麼着吧。”
啥領域?格式化領域?超凡領域?
龍七先看兩位超凡種。
兩度大笑之後的山君,又恢復到那種深沉內斂的模樣,但肢體語言的張力明顯更足,聽到羅南的表述,眉眼擡了擡,很快又去瀏覽規模龐大的“角色牌”,好像要透過那規整的幾何圖形,窺見牌下的底細。
至於墨拉,仍抱着文慧蘭“求安慰”,好像根本沒聽到羅南的表述。但誰又知道,長沿帽和文慧蘭面頰雙重遮攔之下,她又會是怎樣的表情?
龍七又看弗里斯,後者沒理他,盯着桌面,好像在思考,又有點躍躍欲試的樣子。
這傢伙……好吧,面對這種新生事物,龍七也莫名有點兒手癢。可這時候又不能真去問:
三個人玩牌會不會太單調了?
只聽羅南繼續道:“我剛纔想了想,這套牌,用來比大小實在不合適。不只是紅心5和方片2誰大的問題,因爲牌組自身的
架構,其實更像搭積木……不如就借這種規則吧。”
“搭積木?明明是拼圖!”
不知道羅南哪句話又刺激到墨拉,她重新直起身來,轉眼又重重往後靠。先前因爲羅南時空泡的及時介入,脆弱的沙發靠背,竟然抗過了她的衝擊,至少現在勉強還能再支撐一下。
她仍摟住文慧蘭的腰身,哼哼冷笑:“要是再重新拼成大金三角的模樣,我就不陪着玩兒了,忒沒意思。”
羅南搖頭:“不是要復原,而是先預置一個完整環境,但又不那麼周整。我們依次往裡面添牌,場景牌和角色牌都可以,可以讓基礎環境變得完善,當然也可以故意搞破壞,看最後在誰手裡崩掉……”
“誰給崩掉誰就贏?”
羅南瞥她一眼:“誰崩誰輸。”
墨拉搖頭,但從這一刻起,便開始很認真地討論規則了:“那什麼‘完善環境’可以直接略過了。我和山君兩個,沒有一個是時空類能力,除了求崩,還能怎地?”
想了想,她又補充:“基礎環境也不能太弱。我們又不怎麼會搭配,一個超凡畸變巢穴扔過去,弄不好一上來就會炸。”
“確實,那這個如何?”
羅南從善如流,從桌面陳列的場景牌中翻出一個,重新鋪展爲立體地圖般的光影結構。
便見莽莽羣山,錯落鋪陳,如同一隻昂首向西北奮力爬行的巨龜。事實上,就是剛剛墨拉的“大星”墜落之地,一行人目
前所在的山區。
“百峰君?”墨拉聲線明顯有一個提拉,“用它當基礎環境,然後再搞崩掉?”
羅南糾正細節:“是百峰君所在的這片山區。”
“反正也差不多。”墨拉再度坐直身軀,又用力攬了一把文慧蘭,表現出十足的興奮和興致,“有點兒意思了。”
你現在就像XP異於常人的黑幫女大佬……還是流量女星主演版本的。
龍七心裡再度吐槽。
墨拉自從被羅南拽入那讓人細思極恐的超凡種網絡之後,情緒就一直不怎麼穩定,好像有點兒過度亢奮的意思。但又像是用這種形式,來掩蓋什麼。
另外,你們這麼說,百峰君它知道麼?
墨拉纔不管別人心裡怎麼想,她很正式地舉手表示:
“我要求先試試手。”
羅南一口答應:“可以,我也想再豐富一下細部和規則。正常情況下的百峰君,恐怕不會對大多數‘角色牌’進駐,表示不滿。可一直扔場景牌的話,也太單調了……完全載入還有一段時間,你們可以先局部試試看。”
“很好。”墨拉好像已經完全忘記了之前的遭遇,很滿足地嘆了口氣,“這還有點兒意思……我先摸幾張牌,怎麼摸?”
“按順序吧。”羅南沉吟了下,給出臨時規定,“摸一張場景牌,配十張角色牌。”
墨拉就把纖長手掌放到文慧蘭嘴邊:“快,吹口仙氣兒,提高爆率……別的不說,我對你撿角色牌的幸運
值是有信心的。”
文慧蘭明眸垂落,卻是依言向墨拉掌心輕輕吹了口氣。
噝!
這一刻不知有多少人,牙根癢癢、身上癢癢,心裡也癢癢。當然,也有相當多的唯粉,捶胸頓足,怒其不爭,累覺不愛。
直播間又有起騷動的趨勢。
現實層面,墨拉卻是抓住“仙氣”在手的機會,先一口氣摸了十張角色牌,又入手一張場景牌。
所謂“搭積木”的規則下,也沒有明牌、暗牌之分,墨拉很大方地先亮出了場景牌:
“唔,這是……齒鱷兵團?”
牌面的圖畫,仍然延續了那種類似簡單手繪的模式,寥寥幾筆,就是一處陰暗洞穴,其間數頭兇殘齒鱷,藏頭露尾,隱約可見。
墨拉眨眨眼:“這算場景牌?錯了吧,不是角色牌更好些?”
不等羅南說話,山君又是搶先回應:“我覺得挺合適,齒鱷一旦成羣結隊,嵌入合適區域,就是天然的畸變巢穴。它們從來也不以個體實力見長。”
“不能單隻調用嗎?我想秀微操。”
羅南懶得理會。
墨拉撇嘴,把長沿帽扯歪了,又把手裡十張角色牌幾番摩擦,這才展開,純一個不修邊幅、全情投入的賭鬼模樣。
龍七就在墨拉身後,角度正好,下意識低頭去看,卻聽墨拉突兀說了句:“壞了我的運道,我就給你上對付老千的手段。”
“……我?”
龍七視線轉了一圈兒,實在找不到能對上這句話的目標,只能無
辜又小心地應上一句。
“看吧,臭手!”
墨拉從角色牌中拿出一張,頭也不回,食中二指夾住,在龍七眼前晃了晃:“這種牌有什麼用?”
趙汐猛對龍七眨眼睛,大有幸災樂禍之意。後者嘴角抽搐,禮貌性忍了半秒,終還是對趙汐擡擡下巴:
“趙工,你的。”
“啥?”
墨拉瞥過去一眼:“小夥子中不中用啊,扔到主峰區去試試?”
說着屈指一彈,那枚單抽出來的角色牌,便化爲一道光流,投向羅南聲稱還未完全載入的莽莽山區西北部。
那也正是百峰君“活化區”最核心地帶所在。
羅南也在這時補充:“剛加入了‘攻擊’、‘交融’和‘路過’三種模式,默認是‘路過’……當然也有被主動攻擊的可能。”
“確實。”墨拉搖頭,頗是嫌棄,“路過也給吞了,看來有些單牌實在不怎麼樣。”
趙汐臉都綠了。
弗里斯和龍七視線對了一記,又迅速分開,不如此實在抵擋不住那荒誕的抓撓和刺激。
老藥則很驚訝,低聲道:“趙工在裡面……我們都在?”
“判定有C級水準的都有列入。”回答他的竟然是羅南,不過也僅此一句。
顯然羅南現在還在臨時安排相關規則:“山區範圍內本來就有的場景牌和角色牌,還是收回來比較好,避免形成不必要的衝突……我們這些臨時‘旅客’,則要給排空。”
說話間,桌面上兩類卡牌,就有百十
張重化爲流光,投射到光影結構中。乍看去,一部分區域的投影顏色更加濃豔,還有一些,就好像是山間飛舞的流螢,往來遊走,煞是好看。
不得不說,這麼一調整,這處基礎環境就顯得更加生動了。
墨拉則延續了自己的思路:“單牌太爛,可如果能夠湊齊同類的幾張,是不是能打出合體技什麼的?比如格式化領域、又比如昨天深藍集羣的那什麼‘天人蕩魔圖’之類?”
羅南想了想:“需要一點專業手法。”
墨拉“切”了一聲:“那太不智能了。”
羅南沒有接下去,而是跳轉了話題,好像聊天一般,順口問了句:
“爲什麼不要感謝李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