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一位土生土長的阪城能力者而言,能親眼看到那位鎮壓萬教、不可一世的“千聚真神”動手,是一種非常奇妙的體驗。
而當她很快想起,這份體驗,其實是來自於一具他人打造的“磁化傀儡”,感覺就更加奇妙。
羅南不關心蛇語的微妙心思,只就事論事:“三五成吧。我和他交手的次數少,對於力量特質的解析也不算深入,這是嘗試加入了一些資料中與太陽意象相關的幻想種構形……當然也只是模仿。”
想了想,羅南又道:“真神已經進了一次遊戲,以後繼續縮頭的可能性不大,或許可以派這個傀儡去和他切磋切磋,再謀改進。”
蛇語一時竟無言以對,只能是繼續旁觀。
“旁觀”的本事,她已經愈發嫺熟了。
這段時間,“戰場時空”的戰鬥層級提升之快,幾乎讓她的存在意義變得可有可無起來。也就是在捕捉到霧氣迷宮中某些具有高度“活性”的“碎片星辰”的時候,需要她用“孽毒魔眼”的惡毒瞳術去來一發鎮場,避免發生不必要的失控。
其他的,就輪不到她了。
現在“戰場時空”的主力軍,應該是那些不斷填進來的“磁化傀儡”。
其中一部分,是以地球上的能力者,特別是超凡種爲依據,由蛇語只聞其名而從未見其全貌的磁光雲母揉搓出來,投放到這裡。
偶爾也會加入“血獄王”那種強到離譜的異文明強者的模仿品。其主要來源大約就是“戰場時空”捕捉到的“碎片星辰”。
用羅南的話講:那種歷經漫長時間磨銷,亦未完全失活的強大規則力量,非常值得加以復刻與模擬。
當然,這裡面最多的還是羅南——以羅南爲原型,打造的性質各異的“磁化傀儡”。
可以說,這裡就是“磁化傀儡”的實驗場和質檢車間,也算是夢境遊戲中,那個世界任務所指的“罪惡之源”。
說起這個,蛇語對當下席捲全球的夢境遊戲,以及它與現實世界、霧氣迷宮的曖昧關係一點都不覺得意外。
畢竟,當初她就是眼看着這一處“戰場時空”,從她難以逃離的虛無噩夢,映射到有霧氣迷宮中,再由無數的沙塵碎片,由虛到實、從無到有,一點點拼接完成。
這不正是夢境遊戲產生髮展的過程嗎?
只不過,目前的載體是精神海洋。
可只要有羅南在,哪一天轉錄到霧氣迷宮中,也一點兒都不奇怪。
如此想着,蛇語視線又轉到羅南那裡。
羅南察覺她的目光,扭頭問:“樣機有什麼問題嗎?”
“沒有。”
“周邊情況如何?”
“沒有跑太遠,感覺這片區域‘活性星辰’的密度不大……亞波倫先生跑得遠一些,說不定會有新發現。”
羅南不置可否,只道:“回頭記得同步一下數據。”
安排完這事,羅南的視線轉回到荒原上。
蛇語後續的恭敬應承,他也不在意。
荒
原上吹刮過熾熱而腥躁的風,蛇語不急着同步數據,繼續旁觀。
身邊這位已經自稱“神明”的少年人,盯着荒原上所向披靡的日光人影,身側虛擬工作區打開,上面映射着相對簡化的真神人形架構,多有標註,一側還流水般刷過大量信息數據。
期間,羅南還與某似疑似叫“葵姨”的人工智能,用蛇語聽不懂的語言,加以交流,已經徹底進入了工作狀態。
今天荒原上的主角,就是“真神磁化傀儡”沒錯了。羅南不只是觀察對方,還在持續調度基地所屬戰爭機器,同時驅趕引導縫合怪集羣、妖魔異形等,以形成更高效的圍殺,以全面檢測“磁化傀儡”的水準。
這具由“真神”力量特質轉化而來的磁化傀儡,也着實強勢,而且戰鬥本能驚人。縫合怪集羣、妖魔異形等,在荒野上無窮無盡,隨滅隨生,也就罷了;基地所屬的戰鬥機器,相對來說數量最少,又起到居中引導作用,很快便成爲了“真神磁化傀儡”優先攻擊的對象,不多時便死傷殆盡。
這樣的戰鬥單位,基地也在持續生產,但終究有一個過程,眼瞅着合圍的戰局要崩。羅南哼了聲,身體卻是微微彎折下去,似乎還有些顫抖。
這種情形,蛇語見得多了,下意識往後退了幾步。
還未站定,天空陰雲之間,便有一道燦爛電火劈斬而下,卻是正中防禦陣地前沿的羅南,然後纔是“喀喇喇”的雷鳴餘波。
羅南整個沐浴在電火中,以至於身形都開始模糊,而且是越來越模糊。事實上,是他的身體開始分化——有一部分血肉皮囊迅速增殖,並從他身上撕裂分離出去。
分離出去的那部分,與羅南本體脫離,隨即便以更快的速度“填充”,也就是三五個呼吸的功夫,又有一個活生生的“羅南”出現在“戰場時空”中。
毫無疑問,這是一具“磁化傀儡”。
是由磁光雲母發力,以羅南爲“模具”打造而成的。但與其他磁化傀儡不同,它真的是從羅南身上剝離出來的血肉成就。
所以,說它是“血肉傀儡”也不錯。
蛇語不自覺又後退了半步。
羅南對自己下手的那份狠勁兒,她是佩服的。但更多的還是慶幸,慶幸自己是精神側,在羅南目前專注的領域不夠典型。
可她終究不明白,羅南都到了“地上神明”這個層次,爲什麼還這麼拼?
羅南沒閒情給蛇語解釋。
剛剝離出來一具“磁化血肉傀儡”,他有些疲憊。即便大部分“施法材料”,是由內嵌在胸口上的“爵士級內殖基礎型生化反應爐”提供,但爲了提升效果,更具參考性,該剜出去的血肉也是免不了的。
更不用說讓磁光雲母強行干涉改造基因層面,進兩步退一步,反反覆覆,想要忍耐、適應,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強忍住身上的不適,羅南給“磁化血肉傀儡”安排了任務,使其登上一部剛剛生產出來的蜘蛛形態的“三疊戰甲”——亦即配備內甲、外骨骼以及最外層的戰鬥載具,擔任箭
頭,直接與“真神磁化傀儡”放對。
隨着新一批戰鬥機器蜂擁而上,羅南擦了把額頭上的汗液,終於緩過勁兒來,又馬上轉臉去看虛擬工作區的數據記錄,並要求“葵姨”調取有關資料,以備諮詢。
這就是羅南一週來的日常。
維持夢境遊戲,不斷生產、檢測、校正、投放“磁化傀儡”,在遊戲中收集反饋,採集新的樣本,然後調整改進版本,繼續生產、檢測、校正、投放……
地球人類種羣的“布法”進程,就這樣開始了。
羅南也算自入“先行者”之列,理所當然要承擔更多。
鑑行於資料顯示、武皇陛下提醒乃至於李維、屠格那邊透露的信息,爲避免精神側“見光死”,他初步設計的“布法”方向相對保守,儘可能不用精神層面干涉,完全以肉身側邏輯推演推進。
要說,羅南有“磁光雲母”這樣的大平臺,可以在物質層、生命層隨意揉搓拼接,批量形成“作品”,很多事情不至於這麼辛苦。
可正如他在夢境遊戲的“世界任務”中描述的那樣:磁光雲母那傢伙的審美,實在一言難盡。
它很難站到人類種羣視角上,去考慮這些蝸居於小小星球上的遺傳種,需要怎樣的繼往開來的生命模式。
如果羅南放手,讓磁光雲母來主導這個進程,大概這一週,足夠它把地球百億人口、億兆生靈,揉搓拼接成各式各樣的異形怪物,以大幅提升星球生物轉化利用太陽能的效率,就此步入“良性循環”。
這顯然是不行的。
可就算是羅南按着它,只要磁光雲母的力量作用到基因層面,哪怕是看上去最靠譜的方案,也可能會有不可測的前景。
要挑戰人類種羣億萬年的遺傳邏輯,本就是極困難的一件事。
所以,與磁光雲母碰撞生成的方案,羅南都要親身嘗試——也只有他能如此。除了有生化反應爐傍身,有培養皿生成“材料”以外,一旦應用到真身上,出現什麼問題,還可以讓磁光雲母進行強幹涉,還原回來。
這是非常艱難的過程。
還好,多年來,羅南也習慣了。
羅南不指望單憑自己能趟出一條路,“布法”進程從來就不是一個人所能夠完成的,而是一項必須有超級文明作爲基礎、目標族羣廣泛參與篩選的超級工程。
所以,羅南從未想過他一個人就把所有的工作都做完,哪怕他上來就拿出這些大手筆,要做的也只是儘可能篩選出最有前途的幾款方案,不至於因爲大部分人糟糕的基礎,把寶貴的“百年序列”時光,浪費在無休止的爭吵……尋求共識的過程中。
他要做的就是儘可能多走幾條路,多試幾次錯,多做一些記錄,僅此而已。
磁化傀儡就是記錄的具現化。
新的“磁化血肉傀儡”領着戰鬥集羣,與“真神磁化傀儡”戰得如火如荼。天空陰雲深處,又有一道黯淡光芒劃過,向這邊急墜而來。
蛇語輕聲道:“應該是亞波倫先生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