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分鐘的倒計時一出,且不說陶琚神色恍惚,如臨大限。剛接了限時任務的朗金,頭皮發麻之餘,卻是多想了一層:
唐立的話是不是可以反過來聽?亦即十分鐘之內,大區中心那邊沒有足夠份量的人員關注、聯繫這件事,他就真要將這個事情做無限的升級。
可這樣的言語,說給他們聽又有什麼用?
他和王培烈是下屬,陶琚也不像是個能及時搬來救兵的人。
唔,總不會是要刺激他們的潛力吧?
朗金覺得,他這套“逆向思維”有些繞不過去的邏輯謬誤,可是如果不這麼想,他就更無法理解,唐立“無限升級”的理由是什麼、依仗是什麼,最後又要怎麼收場。
說到底,這位新上任的分區總監是過來打點人脈的,不是來搞破壞的。
除非他其實是康執政派過來的間諜,要麼就是反抗軍的死士。
朗金臉皮抽了抽,揮去這些無稽的想法,無論如何,他總該做點什麼。
由於自家電話之前被陶八慫,呃,陶琚擊毀,他找王培烈要了電話,卻並沒有第一時間按照唐立的命令申請有關權限,去找“鋼玉號”的位置,而是走開一段距離,快速聯絡在家的梅洙副總監。
被“瓢蟲平臺”襲擊而僥倖逃生之後,朗金其實就想聯絡這位來着。
但考慮到這是職場大忌,且對唐立控制局面的能力還有一定幻想,便猶豫了,現在他就無比後悔。至於說已是凌晨時分,那位可能已經睡下之類的小節,就更顧不得了。
梅洙副總監倒是很快接了他的電話,但面對這種局面,也只能說和大區中心這邊的熟人聯繫一下,更多的動作,也使不出來。
至於朗金希望的去勸一勸唐立,那顯然是想多了。
雖然唐立新上任這段時間,與梅洙的關係看上去非常融洽,但這不是梅洙現在隔着上千公里“犯顏直諫”的理由。
“不只是你,我也難以理解唐總監的做法,不過他現在所遭遇的問題,也不正常。未經他人苦,莫勸他人善,這種要命的事情,不是說退一步就能夠解決的,我很難開這個口。只是你在那邊,要有自我保護的意識,唉,我說這些,也沒什麼用。”
梅洙這位老上級,表現得就像是一個無能爲力的老人,顯然是要從中摘出去了。末了,他倒是給了朗金一些私人建議:
“唐總監所做,是超常規之舉,你就不要再用常規的思路去揣測。他這段時間的表現每每出人意料,但是曾經跟着他一起做事的老柳,對他的評價還是很高的。
“至少過去這幾樁事,看着胡鬧,至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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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不至於吃大虧,且總能佔着一點歪理,讓其他人找不到下嘴的地方。如果你實在脫身不得,就緊緊跟着他、信任他,也不失爲一個自保之策。”
這和聽天由命似乎也沒什麼區別。
朗金也忍不住心裡吐槽,但他也知道,梅洙這般說法還是有些道理的。
他已經被唐立帶上了船,一時半會兒下不去。除非像是老孫那樣光榮負傷,送進醫院。可就是真進了醫院又如何?一旦唐立事敗,面對伍執政這邊的報復,他不覺得老孫能安然無恙回到東七二五區。
現在,除非他立刻跳反,給唐立腦後一槍……
不,這樣怕是正好給了伍執政這邊最好的替罪羊。
哪怕是這種肆無忌憚的軍閥,能找到一個正當理由,也是不嫌棄的。
他們會歡天喜地地將朗金打成篩子,送到大區高能中心結案,對各方都有最好的交代。
所以,從頭到尾,朗金就沒有第二個選擇。
梅洙最後還是給了他一點安慰:“除了聯絡熟人,我也會讓分區中心這邊從正式渠道向大區中心求援。現在大區中心那邊無反應,除了東八二四區確實形勢複雜,更重要的是鄒明總監外出,那邊羣龍無首,沒有人敢拍板,抗下後續的壓力。但如果連續有正式渠道的求援信息,他們無論如何也要有所表示。
“你那邊再拖拖時間,申請查詢權限,一定要把程序做完整,慢一點沒關係,我是說盡量要慢。最好能到天亮……”
老上級畫的大餅看上去並不可口,只是相隔千里,事態超常,他能夠給出一點建議,已經很不錯了。
朗金倒是從中獲得了一點靈感,雖然現在王培烈大概率已經將遊艇借了出來。但如果他們一直找不到那個“鋼玉號”的海上座標,最多也就只能在海灣附近兜圈子。
一直兜到天亮,那就太理想了。
想來,不會再有“瓢蟲平臺”的第二波攻擊了吧?
唐立也應該考慮一下,如果在海上太過深入,豈不等於是給了那個什麼伍嗣恭又一次下手的良機?
現在海上海盜行爲可是很猖獗的。
嗯,接下來,他就要把這話說到明面上。
朗金當下就按照梅洙副總監的建議,有條不紊申請查詢權限,想十分鐘內獲得反饋,肯定是不可能了。倒是王培烈那邊,快速辦好了遊艇租用手續
,而且酒店還真的免去了他們的費用,送瘟神一般將他們送到碼頭,送上了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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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朗金老老實實報告,大區中心還在審覈事項權限。
然而唐立言出必踐,完全沒有等待的意思,直接下令開船,說是到海上去等。很快,他們乘坐的運動型遊艇,駛出了海灣碼頭,投入到茫茫大海深處,無邊夜色中去。
離開碼頭的時候,岸上工作人員以及一些“其他人員”投射過來的視線,就感覺其中意蘊相當微妙。
“不會突然又有什麼失控的導彈砸下來吧?”
坐在駕駛員位置的王培烈,這一句吐槽切中了遊艇上除了唐立以外,所有人的心思。
其實也沒有其他人了,這艘十米長的運動型遊艇,是以速度爲賣點的,體積小,座位少,本也裝不了幾個人。酒店那邊只出艇子不出人,幸好這邊王培烈、朗金都能駕駛。
就是續航要打一個問號。
朗金有一個新想法:要不然直接把燃油和電池耗盡,在海上飄着等救援好了。反正他這邊申請程序還沒有走完,現在出海也是沒頭蒼蠅似的……
前提是不會有那啥“失控的導彈”。
唔,概率很低,對吧?
朗金猶豫了片刻,終於是鼓起勇氣,在引擎的轟鳴聲中大聲道:“唐總,大區中心那邊還沒有回覆,沒有座標,可能我們轉到天明也找不到,而且周邊海域也並不太平,海盜什麼的……”
唐立大馬金刀地坐着,迎着擋風玻璃也擋不住的激勁的海風,同樣大聲迴應:“有‘瓢蟲平臺’鎮着,也杜絕不了海盜嗎?唔,說不定這裡面就有康執政或其他勢力的資助……”
朗金給噎了下。
還好唐立緊接着又道:“不過我知道有個方向,目前肯定沒有海盜。”
“啊?”
唐立拍了一下王培烈的後背:“往那邊去。”
他朝海灣之外,大概是東南方向指了下:“那什麼‘鋼玉號’的座標沒找到之前,就往這個方向開。”
王培烈“哦”了聲,但還是忍不住回頭相詢:“唐總,這靠譜嗎?”
“比你靠譜。”
唐立又拍王培烈的後頸:“相信我,我早就看到那個‘瓢蟲平臺’往那邊飛了。那玩意兒雖然是個老古董,但也正因爲是個古董,在你們這兒也應該挺金貴的,總不會辛辛苦苦獨立出任務,應該有個什麼艦艇承載吧?”
後半句顯然是問陶琚的,然而後者呆呆地看他,似乎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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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聽明白什麼意思,又或者是想明白了,卻不敢置信。
朗金則是擡頭,看向雖已雨歇,卻陰雲密佈的夜空,心中有些迷惑:
那隻“瓢蟲”真是往那邊飛的?
他之前百忙中也掃了兩眼,似乎與唐立所指方向,錯開了一些角度。
唐立顯然極有信心,且理所當然地表示:“找不到‘鋼玉號’,咱們就近距離參觀一下伍執政的軍艦也是好的。有他們保駕護航,想來些許海盜,也不至於撒歡兒;也許中間沒油了,還能借點兒……”
朗金眼角又抽了一記,或許是心虛,唐立這說法,怎麼聽都像在點他。
自家那點兒心思,貌似盡在這位新總監的掌握之中。
還有,唐立這說法,大有“如果找不到鋼玉號,咱們就找軍艦樂一樂”的意思……
這時候,同樣不想找死的王培烈,完美充當了朗金的嘴替:“可是唐總,那邊可是有前科的,確定不會把咱們再標成海盜,一炮給轟了?”
“嗯,坦白說,我不太相信伍執政那幫手下的節操。”
唐立出奇地坦白,說得艇上其他上心下又是一沉,但很快,他又哈哈大笑:“不過我相信咱們今晚上的運道,讓‘瓢蟲’狂轟亂炸都不死,憑什麼要死在海上?”
“……”
遊艇上的人們,彷彿腦袋和喉頭同時捱了重重一擊,說不出話來。
小艇劃過黑沉沉的海面,離岸越遠,風浪越大,越沒有方向感可言。
令人惶惑的沉默中,身後引擎的轟鳴以及遊艇切過海面的水響,在這黑沉的闊大空間裡,清晰又微渺,根本感受不到一點回音,全都被深沉的黑暗、無窮盡的潮涌吸食殆盡。
同樣被吸食的,還有人們身上的熱量。
這樣的情境,使得心理防線本就已經崩潰掉的陶琚,不由自主打顫,幾秒鐘後,連牙關都忍不住“得得”作響。
“哎呀,何必呢?”
唐立的臂膀適時圈住陶琚的脖子:“八慫啊,也許你不信,但今晚你遇到我,真的是你這輩子最幸運的事兒,不是有那句話嘛,朝聞道,夕死可矣……”
這算勸慰嗎?
旁觀的朗金忽然感覺,他正處身在一個極致空曠的劇場中,舞臺上正演着一場荒誕劇。
他既是觀衆,又是演員。
似乎置身之中,卻又永遠投入不進去。
而此時,舞臺上響起了戲劇化的臺詞:“船,有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