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五,井秀從上班起就有點兒走神。
今天是與何姍女士舉行座談的日子,這種事情本來與她無關,可回想週二晚上那種場面,不免就懷疑,今天這場座談還能照常舉行嗎?
她不知道週二晚上的結局是什麼,只是聽說,聽說啊,第二唐立沒有正點上班,半上午過來的時候,臉上、脖子上還有傷口……
嗯,這種事情都不知道該往哪兒猜了。
但不管往哪兒猜,事實證明,唐立有一個人解決問題的能力。
這樣就帶來另一個問題。
井秀也是第二天才回過味兒來:能一個人解決,爲什麼還給朗金一個“上樓”的錯誤暗示?
多了兩個目擊證人不說,事情也變複雜了。
這兩天,井秀找朗金聊過這個事兒,但後者並沒有給出答案,或許主任大人也很迷茫吧。至少再也看不到那種隱晦的冷酷意味兒,好像是準備快刀斬亂麻,結果一頭栽進荊棘叢中,掙扎不是,不掙扎也不是。
有這麼一個新老闆,真的辛苦。
井秀給朗金默哀了幾秒鐘,最終還是忍不住,叫住了沒個時閒的喬秘書。
“喬大秘,忙了一上午了,什麼事兒啊。”
“下午有個座談,佈置下會場。”喬秘書笑得很陽光,但話就說到這兒。
井秀不得不表示,老孃也是知情人:“哦,是和那個女的法律專家?”
正在屋裡閒坐着玩遊戲的王培烈,“哈”地一聲笑:
“我們做事還要法律嗎?”
“開墾團法也是法。”井秀似諷刺又是自嘲,嗯,一定是讓新總監給污染了。
王培烈就喜歡聊天,也擡頭問:“座談哪方面的?就是市府那邊請人來給咱們滴眼藥水吧?”
喬大秘想了想,最終還是道:“大約是邪教事務相關吧。”
所以,真的是那場座談會,如期舉行,何姍也會過來。
那週二晚上究竟發生了什麼?
何姍……疑似山川夫人那位,又是怎樣的狀態?
揣着這樣的疑惑,井秀熬到下午,通過辦公室裡朗金、喬秘書的行蹤,大概知道座談會已經開始了,很想到會議室那層探個究竟,可這樣又太明顯,一時百爪撓心。
她終究是在生死線上打熬過的,躁動了半個下午,也就漸漸平靜下來。
不要因爲好奇心讓自己陷入被動,那與貓狗無異。
如是,井秀漸漸恢復常態,開始享受這樣一個清閒的下午,最多是找時常往這邊串門的王培烈聊聊天,聊一聊新老闆的話題,很快到了下班時間。
正點打卡下班,一分鐘也不耽擱。
這大概是她離開機動處之後最大的福利,代價就是兩條半殘廢的腿。
這該死的狗天氣,又下起了雨,似乎不把城郊的居民折騰瘋掉,誓不罷休。井秀在電梯間刷朋友圈,還有一些私密論壇的新聞,瞭解連綿雨勢以及伴隨而生的洪災的最新情況。
電梯到達,門開,她先邁步,再擡頭,然後就愣在那裡。
電梯裡幾乎裝滿了人,當頭就是唐立這位新總監,而在他身邊,就是一身商務正裝的何姍女士。剩下幾位貼着轎廂邊緣站着的,要麼是梅洙、昂吞這樣的副總監,要麼就是生面孔,應該是何姍帶來的人。
朗金不在這兒,大概已經在樓下等着了。
他們爲什麼沒走專用電梯?
念頭一閃的功夫,唐立倒是笑起來,向井秀招招手:“正巧,走了。”
井秀其實很想表示“我下一趟”,但倉促間真沒有培養出無視大老闆善意的膽氣,只能是尷尬笑笑,站了進去。
這時候的唐立倒真有點兒大老闆的模樣,嗯,就是老氣橫秋那種,還笑着給何珊介紹:“記得麼,酒會上見過的,井秀,中心的功勳女將。”
何姍微笑,主動伸手:“又見面了。”
相對狹小的空間裡,兩個人握了一握。
井秀感覺有點兒怪,細思來,主要是這位給她的感覺,與週二晚上有些差異。或許是白領打扮,沒有那疑似“凝血網”金屬織網手套,而是一本正經的精英範兒的緣故?
她沒來得及深想,就又聽到唐立道:“正好,我們要感謝何女士團隊提供的專業意見,公務接待,你來當個陪客。”
“啊,還是算了吧。”井秀脫口而出,然後才醒悟要找補,“晚上我有約。”
唐立倒是一點不生氣:“朗金跟我們一起去。”
這算調侃嗎?
井秀終究也是久經歷練的,臉都不紅一下:“要約也約個帥的。”
正好電梯到一樓,她乾笑兩聲,讓開了道路。
唐立理所當然走在前面,何姍落後半個身位,還伸手擋了下電梯門。
後面跟出來的井秀眨眨眼:這位唐總監,一點沒有對客人的禮貌;何姍女士也沒有專家的矜持,是那晚上真的熟了?
小小檔案員的疑惑,不會影響事態的發展。
今晚公務接待的規格打滿,分區中心五位領導全在,下午沒有參加座談的安薩、彭揚都來陪餐,不過何姍終究是女性,流程進行很快,晚上八點不到就結束了。
到這裡都還比較正常,可緊接着,唐立這位做東的主家,就與今晚女主賓共乘一輛車離開,還是何姍開車,這就閃瞎了幾位副總監的眼睛。
便是跟着何姍過來的團隊成員也有些發愣,還好高能中心這邊都妥善安排了,幾位副總監送他們上車,揮手告別。
看着車輛尾燈撕破雨幕,消失在夜色裡,昂吞拍了拍鼓脹的肚子:“看來還是結束早了,咱們再上去喝一杯?”
“唐總留機會讓你回去找小嫂子親熱,別不識好歹。”安薩與他交情不錯,反手跟着拍了下他的肥肚,嘻笑道,“就是別記錯編號了,要不讓朗金安排個車?”
“朗金的嘴巴我信任,不過咱們中心的車嘛……”
昂吞笑着轉移了話題,看向梅洙:“梅總,上去再來兩輪?”
梅洙搖頭:“不行了,抓緊時間回去補眠,說不定大區那邊還要再打回來稿子,這兩天就沒睡安穩過。”
昂吞知道他是在說“魚先生”那事兒,當下“切”了聲:“大區中心這就有點不要臉了,覺得報告不滿意,派人下來呀。咱們還少他幾個招待費?”
“今天過去,應該會好些。”今晚比較透明的彭楊副總監冷不丁提了句。
“但願,但願。”梅洙打了個哈哈,再給幾位同僚打過招呼,便當先離開。
“那你們……”
昂吞又找剩下兩位副總監。
安薩一貫不喜酒場,一句“你去陪小嫂子喝吧”,便拍拍屁股走人。
彭揚則笑:“正好我還要再趕個場,吞總你去幫我鎮着?”
昂吞就喜歡熱鬧,一時心動:“哪邊的?我熟嗎?”
“肯定熟啊,內務局,柳……”
“那算了。”昂吞再喝十倍的酒,心裡頭也是透亮,不等彭揚說完,就拍拍彭揚肩膀,“現在老柳就是個破爛王,他請喝酒就沒好事兒……呵呵,應熊今天又給我哭窮,攪得我腦仁兒疼,我還是回去睡覺吧。”
彭揚阻攔不得,只能眼看着昂吞離開。
而此時,承載着唐立與何姍的轎跑,已經在車流量稀少的道路上,行駛了十多公里,沒有什麼目的,就是領略“外地球”都市的雨中夜景,體會這邊似又不同的生活。
“人很少啊。”何姍開口感慨,“哪怕是雨天,少得還是過分,感覺是破敗了。”
“嗯,二十四個宜居大區,平均下來每個大區一億人左右。基本上沒有超大型都市圈,而是像東七二五區這樣的中小型城市,三五成羣,各自發展……嗯,維持。荒野範圍略小,但仍然可觀,缺乏長期開發意願,因爲一旦城頭旗幟變幻,又要重新劃分。”
唐立倒像一個資深導遊,介紹背景:“整體上割據衝突,短治長亂,就在開墾團劃定的泥潭圈子裡打滾,看不到盡頭。貌似掙扎,其實只是讓樣本不至於徹底腐爛的基本活動。”
說到這兒,他又是一笑:“當然,這只是我這段時間的觀察所得,畢竟這邊也有幾十年的積累變化,還有更多更深層的細節,畢竟不是我造的遊戲,其內在規律也不以我的意志爲轉移……”
何姍下意識扭頭看了眼,不確定旁邊這位是不是在點她。
好像她“過來”之前,是有說過“遊戲”之類的話。
是的,目前正在開車的“何姍”,其內核已經發生了重大變更。她不再是“美德協會”的山川女士,而是改換成了從“內地球”過來的“蛇語”。
其間過程,在羅南的控制下,非常順利。直到現在,美德協會上下仍然不知道他們的關鍵高層之一,已經被人替代,而且後續這種替代還會持續浸潤擴張,直到羅南滿意。
“還適應嗎,這具形神框架?還有美德協會那邊。”
“目前還好。”蛇語平靜迴應,有一說一,“您這種力量投射的模式很方便,變易內核,卻有外層的掩護和支撐,別人很難察覺異常。唯一的問題是,消耗還是很快的,以我的層次,投射力量很難支撐太長時間。”
“我給你調整充電的時間,事實上今天晚上你就可以回去休整,順便再熟悉、梳理‘無等神力’與‘渾敦’的作用模式。”
羅南身子舒舒服服地後靠,看着前方雨幕下迷幻的燈火:“下次你在這邊逗留的時間會延長,要儘快熟悉這個世界。嗯,再然後,我們就要嘗試打破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