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說,“大通意”感應趨向於宏觀,動轍就是上千公里半徑的信息匯聚和解析,但在特別具體的層面,鎖定單個目標,非它所長。
可這不是巧了麼,這樣一片獨特的時空陰影中,只有單獨的一道“生靈聲光”如燭火般閃爍。
“燭火”雖微弱,但還是鋪排開了光暈,形成了模糊的明暗對照。
基本可以判斷,這就是與“熔岩島”一起進入半位面的“強哥”。
此時,“大通意”已不適合繼續下探,它的“精度”就到這裡。
不過羅南心中已有預案。
“大通意”作用持續,反正時間到了,自會衰退。
“新·野火”則分出部分心神,在羅南指導下,也在霧氣迷宮那邊“渾敦”的牽引加持下,嘗試發動“無等神力”——這一法門同樣是聚焦於生命領域,同樣具有滲透、穿越時空壁壘的能耐。
尤其是“大通意”已經“算”出了半位面位置和基本框架,有了相對明確的方向,“新·野火”不需要運用得如何精純,只要有那麼點兒意思,多輪嘗試,總會有進展。
這就是類似於陶琚呼喚超凡力量加持的“贖罪樹儀式”的逆向版,是“無等神力”主動的、也是強行的滲透和抓取。
能否成功且不說,進一步的探知偵查總是能做到的。
正如羅南所料,隨着“無等神力”加入,層層滲入滾沸岩層深層的“陰影”之中,嘗試尋覓生命的靈機,那簇生命的“燭火”漸漸有了更明顯的晃動,且變得清晰,從模糊一片的光暈,漸漸展現出清晰的輪廓和內層的基礎結構。
那確實是“強哥”沒錯。
他的形神框架與“半位面”又或“熔岩島”的陰影有所區分,但又交織爲一體。如今他的意識應該不太清晰,或者完全不掌握情況,對“無等神力”的刺激、抓取只有本能反應,全沒有後續應對。
羅南卻還有後續。
“巨蜥”冰冷的紅眼注視那片交織的光影,片刻之後,便有寥寥數個點位以及連接它們的粗略線條,呈現在意識空間裡,宛如一幅內嵌進來的古老“星圖”。
這是羅南給“強哥”繪製的“生命草圖”,儘可能抽離出其形神框架的關鍵結構要素,並加以分析。
事實很清楚:“強哥”的狀態是有問題的,不只是渾渾噩噩,意識不清,更重要的是與“熔岩島”架構聯繫、交織過於密切,過於“屈就”,人已非中心,太傾向於物性,失去了輾轉騰挪的空間,基本原則上就有問題。
一旦外力衝擊,“熔岩島”作爲堡壘般的封閉建築,不一定有事,“強哥”大概率會先崩掉。
這可不像是什麼修行,更像被“熔岩島”消化。
“強哥”這邊如此,另外,這處半位面……超能忍!
但凡半位面裡面,有最基本的安防系統和對外探測能力,經過“大通意”和“無等神力”連續兩輪偵察和抓取,早應該發現了“新·野火”的存在以及“敵意”。
然而,那片陰影只保持沉默。
或是有恃無恐?
畢竟,能探測到是羅南的本事,要動手破開它,就要看膽色了。
強行破開半位面,且不說最終能不能做到,過程中肯定要動用“淵區”“極域”的力量,也就必然會被“開墾團”偵測到。當然,若這本就是“開墾團”的陷阱,追緝圍剿他的大部隊,可能已經在路上了。
在路上好啊……
羅南承認,“無等神力”作用到這種程度,也已經接近極限。
“無等神力”能夠滲透、穿刺時空壁壘沒錯,可也要使用者的層次、造詣達到一定水準。若是“無等真神”復活,或許一根指頭就能點爆半位面,順便收掉“外地球”這二十來億人的性命,納入他的“衆生平等大循環”。
可現在,祂不是死了麼!
在霧氣迷宮中,提供力量加持的,只是一個不甚清醒的“渾敦”。
羅南也只是將“無等神力”當成馬甲來用,並未精研。虧得在“外地球”,“美德協會”按照這條路徑,懵懵懂懂耕耘數十年,已經沉積了土壤、挖通了暗渠,這才成功。
剛發現的這處半位面裡,又哪來這般條件。
再說了,“新·野火”也是個臨陣磨槍的二把刀,換成已經被“無等神力”徹底改造的東幡過來,再有“巨蜥”形態的力量層次,或許還能再試一輪。現在就不要想了。
也就是幫着“照亮”內部,方便羅南畫個草圖、做些分析。
羅南對半位面的探測和干涉,基本到了極限,等若步入僵局。
所以,羅南還真的希望“開墾團”殺過來。
如果這時候“開墾團”大隊人馬抵達,不但可以斷定這是一處陷阱,還能順勢再打開局面,將“新·野火”推向前臺……
那時就有“開墾團”頭痛的了。
羅南則可以渾水摸魚,趁着“新·野火”的掩護,做一些更敏感也更直接的事——“新·野火”真要登上前臺,他第一個要做的就是破壞掉“開墾團”的全球監控體系,將“血月鉤”等淵區監控設備砸個稀巴爛。
這樣想着,羅南當真躍躍欲試。
想歸想,做歸做,“新·野火”並沒有停止向半位面裡滲透“無等神力”。
總不能現在就停手,就等着“開墾團”派人來。
現在羅南還有直接解決問題的些許希望:比如,通過“無等神力”持續刺激半位面裡的“強哥”,給他壓力,將他從渾渾噩噩的狀態中“喚醒”,希望這位狂熱的“逃亡者”做出不理智的反應,使全封閉的半位面露出破綻。
又比如,不考慮直接“喚醒”,就藉着“強哥”的渾噩狀態,讓他做個“好夢”。“入夢法”中擁有通過弱刺激催人入夢的手段,夢到深處自然醒……哪怕不醒,夢裡說不定也會有機會。
羅南已經在考慮用一用“夢神孽”的手段了。
但半位面隔絕了信息傳導的通路,哪怕現在已經滲透了一些,還是很麻煩,這帶寬、這延遲,很難及時收穫反饋,如何做法,具體思路還要再理一理……
總之很麻煩,羅南寧願“開墾團”大舉殺過來。
然而,那邊終究沒來。
算算也折騰了有半個多小時吧,“開墾團”的反應這麼慢?
還是說,半位面這裡,真不是陷阱,而是另有緣故?
滾沸岩漿中的“巨蜥”微微偏頭,環顧四周,卻得不出明確的答案。
羅南接下來,就嘗試用“入夢法”勾連到“強哥”,有半位面阻隔,這又是一個比較漫長的過程,也需要“大通意”“無等神力”“生命草圖”等手段加以配合。
“大通意”的持續時間沒那麼長,他又不得不通過“新·野火”磕磕絆絆再發動一輪。
唔,真正用起來便發現,“大通意”與“無等神力”挺匹配的,都是格外專注於生命層次,但又有超強的時空感知、穿透能力。
只不過,前者入手就是宏觀;後者則更加具體。
現階段恰好可以互補,但“無等神力”到了更高層級,肯定還會向宏觀、微觀領域強勢鋪開,那時或又是另一番情形。
細究因果關係,羅南有一個猜測:“無等真神”在探究自身路途之時,肯定要參考古神的經驗,說不定就有哪裡是模仿古神在“大通紀”的無量威能。別看祂是“逆行派”的代表神明,向來是將古神視爲修行資源和斬落的目標,但學“擬古派”,參照古神調整修正路途,做起來也是毫不客氣。
按照這個思路和標準,羅南因“格式論”和“魔符”共同作用成就的“純粹觀察”能力,也很像古神的感知模式。他處理大規模信息流的“生命草圖”和“生命星空”,同樣是聚焦生靈,刪繁就簡,這也算是一種粗糙的算法。
不是模仿,是巧合。
可真的是巧合嗎?
羅南就想,他的這種精神感知模式,大概率正是從古神那恢宏壯闊的路徑演化下來的,只不過經過了無數年的發展和變形,更加適配“初學者”……嗯,如羅南這般條件的“初學者”。
思路再跑偏一點,“磁光雲母”的“磁化”“縫合”“界門”三件套,看上去也是這條路徑——但凡是在相對廣闊的宇宙時空範圍上,對“非我生命”的感知、聯繫、分析、解構、重組等操作,基本都跳不出這個圈子。
所以總有一種說法,認爲“磁光雲母”是古神的試驗平臺,這種能力模式和本質,確實能找到對應點。
如此看來,羅南當初能夠人工培育出“磁光雲母”,並快速壯大;對“大通意”特別有感覺,一學就上手,上手就能精通,原因大概正在於此。他在“中繼站”、在“測驗時空”獲得的這兩件天大好處,也可能就是他不自覺地篩選、吸引和把握。
這似乎有種“命運”的欽定感,可“命運”又何嘗不是社會和人生起落間,人們“不自覺”或“自以爲”趨利避害的結果?
只不過結果總是有好有壞,羅南又是極“幸運”的那個。
羅南或許能稱爲“幸運”吧。
有祖父、父母付出高昂代價換取的“籌碼”,走上了“格式論”這條路,且沒有在試藥期間暴斃,終於獲得了先機,再滾雪球般,持續壯大,直到今天。
如此,從古神到新神、到天淵文明、再到自身,忽然間就有一條若隱若現的脈絡,貫穿其間。很有趣的是,“新·野火”那豐富龐雜的人生記憶中,也有一些知識、風聞、軼事等,隱約可以填充或側證。
羅南思維飄忽,但又漸漸篤定凝實,就這樣牽出了一條歷史發展、傳承的暗線,對人神之間、神明與神明之間的關係,也有更清晰的認識。此時再回顧武皇陛下和瑞雯“合著”的《人神關係簡史》,重盤“演義時空”,就有另一重體會……
或許可以寫篇論文,深化一下?不知道中央星區那邊,有沒有類似的研究。
正想着,羅南忽有所覺。這一刻,有微弱的光,如薄霧掩映的日輪在水面上的倒影,若隱若現,卻始終存在,就呈現於“巨蜥”寬闊猙獰的肩背上方,扭頭可見。
於是他扭頭,看到了一團形態模糊的光霧。
似乎是圓球,似乎又能看到棱角,還有更加模糊乃至變形的符號在光霧中閃爍流轉,又倏然而散。
“鏡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