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皇陛下剛轉入接機通道,她長髮披散,內搭深色高領毛衣和闊腿褲,外面套了件淺灰色長風衣,好像還是男版的,頗顯闊大,身姿卻仍顯修長,沒有行李,只拎着一個半舊手袋,笑吟吟走過來。
離得近了,便看到她衣領半翻半立,有些過於隨意了,確實是長途飛行後風塵僕僕的模樣。
然而從第七大區到十二大區,滿打滿算三個半小時的飛行,算個屁的長途啊……嗯,可如果再加上從洛城飛到夏城超過一天的飛艇行程,似乎又完全算得上。
所以這真的是武皇陛下……本人嗎?
一時間羅南有些迷茫了。
這一刻他甚至分不清“外地球”與“內地球”的差別,心中轉過很多種可能,卻又找不到一個確切的可以驗證的途徑。
也是這個時候,他心裡面想到,武皇陛下上週與他交流如何穿過“內外地球”屏障的手段。那時他很坦然、很真誠地回答是“靈魂投影”,武皇陛下的回答是什麼來着?
“差不多吧。”
所以,這就是武皇陛下的“差不多”啊!
就在這樣複雜錯亂的心思中,羅南眼看着武皇陛下,走到距離他二十步遠的地方,笑着揚起手臂,向這邊揮手致意。
羅南下意識擡手,也揮了揮。
他身後的司機知道是找到了正主,忙將接機牌舉得更高,生怕對面那位體會不到東道主的熱情。
就在這高高舉起的接機牌下方,武皇陛下走到近前,就像一位多年未見的老友,勾着手裡的手袋,向着羅南張臂作勢。羅南下意識迴應,隔着接機通道的金屬欄杆,兩人做了一個擁抱,一觸即分。
武皇陛下在他耳畔低語,明顯有些嫌棄:“汪勇這張臉實在是怪怪的。”
羅南撇嘴:“那你何必……”
也是這個時候,身邊的蛇語電話又一次響起。
蛇語看了幾眼武皇陛下,才接通電話,那面的聲音清晰地傳過來:
“山川,你和‘叛執政’是什麼關係?”
“什麼‘叛執政’?”
這一刻來自汪勇的肉身側感應中,指向他的、直接影響生命安全的“高威脅目標”起碼暴增了一倍。
於是羅南就明白,武皇陛下之前一個擁抱的意圖了。
也是這個時候,就體現出來羅南和蛇語作爲“非土著”,在這方面知識和反應的缺陷。
“你給我裝什麼糊塗!第三大區……”
武皇陛下已經懶得聽這種通話,輕按住汪勇的肩膀,稍一借力,一對大長腿輕而易舉地跨過金屬欄杆,來到外面,風衣飄揚,領口還打到了羅南面頰。
周圍不少人被這位條順盤靚,又極是瀟灑的女性吸引,投來視線。
這一刻,羅南忽然意識到,眼前這個人,和他在“內地球”認識的武皇陛下,似乎有些不同。
起碼,在行爲上是如此。
嗯,話又說回來,自從到了“外地球”,羅南也覺得他好像都不是自己了。
“走吧。”
武皇陛下手就搭在他肩上,輕推了一把。
羅南又莫名失笑:“行啊,走吧。”
兩人就這樣,頂着周圍人們的視線,還有聚焦在身上的致命武器的威脅,向航空港出口行去。
後面,蛇語腳步匆匆跟上來。她仍然沒有掛斷通話,那邊的近乎於咆哮的斥責聲仍未停歇。
具體的內容不需要多做分辨,蛇語對羅南搖了搖頭,意思是“山川女士”這個身份恐怕很難保住。雖然大家從來沒有將這個身份看得多麼重要,可莫名其妙就有可能完蛋,還是非常荒謬。
所以,羅南直接問出了口:“陛下,怎麼回事兒?”
武皇陛下笑吟吟的,隨即立起的風衣領子,就遮住她的嘴脣,看來她不想讓遍地監控窺破對話內容:“不是‘奔現’嗎?看上去我要比你更坦誠啊。倒是你這張臉……是打碎了再拼起來了?”
羅南以汪勇軀殼施展腹語術更簡單:“我是說您現在是什麼身份?十二大區這邊的接待規格,明顯超標了啊!”
“這才哪到哪兒。唔,理論上應該是第三大區‘叛逆執政官’的後人,身份當然就是反抗軍了……你聽說過那個‘叛逆執政官’嗎?”
羅南腦子快速轉了一圈兒,虧得是在東八二四區,曾經的經歷和相應的細節信息很快翻涌上來:
“被‘瓢蟲’堆死的那個嗎?”
他話中的“瓢蟲”,是指“瓢蟲作戰平臺”,是掛載無人作戰設備的空中船塢,遍體都是高殺傷性武器。上次他以唐立的身份入住東八二四區酒店,就是被這玩意兒正面輸出,當時還只有一部。
而那位“叛逆執政官”,至於是不是第三大區,他其實記不太清了,可畢竟是“開墾團”統治“外地球”近四十年來,唯一一位反叛的初代執政官,最基本的印象還是有的。
“就是那位。”
“你真是他的後人?”
“我什麼情況,你不知道麼?當然只是假借這個名義,怎麼也是杆大旗,造影響很方便。”
“爲什麼?”
其實羅南更想問武皇陛下,究竟是怎麼做到肉身來去“內外地球”的?
又或者這具身軀和“內地球”的並不一致,只是克隆體?
或者乾脆是那道“白虹”的另一件“作品”?
種種疑惑,到了嘴邊,卻只是化爲一句含糊的“爲什麼”。
武皇陛下扭頭看他,風衣領子仍遮住半張臉,卻越發襯得眼波瀲灩,神采飛揚:“我以爲你會深有感觸。結果現在還沒有開竅嗎?”
羅南面不改色,只道:“請陛下指點。”
“當然是這種身份更能夠精準地踩中‘開墾團’的底線。”
武皇陛下的笑語清晰入耳:“需要關注,但又不需特別關注;好像有點不可控,但事實證明基本可控。這是個危險的‘成年罪犯’,自然要受到社會治理體系的管控和打擊,期間偶爾也會出現超綱的動作和反應,時不時需要‘掃一眼’。
“有這樣的身份,就不需要像一位牙牙學語的嬰兒,通過拙劣的模仿,又或發脾氣、鬧情緒,來觸碰這個世界的真實面……如果‘嬰兒’只是小白鼠羣落裡的一個幼崽,那就更糟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