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方維賢這老東西面臨生命威脅,明面上看不太出來,實際上面對“叛執政”的尋仇,已經心慌了。
人嘛,越老越怕死,概莫能外。
真當方維賢願意將十二大區的問題捅上去?只不過生命威脅當頭,兩害相權取其輕罷了。
雖然方維賢主動提出了合作,可伍修德很清楚,這不能說是最好的機會。方維賢不是那種一口唾沫一個釘的人物,可如果他不同意,錯過機會不提,方維賢完全可以找左太。
雖然付出的代價會更高——左太恐怕最擔心“開墾團”較真的那個。
此時的方維賢不能得罪,因爲他不是爲這個治理體系處置“叛逆”,而是爲了自家的生命延續而努力。
爲公事可以打哈哈推託;涉及人身之私慾,有半點兒猶豫,就是把人往死裡得罪了。
從這個邏輯出發,左太也不太可能違逆方維賢的意願。
看上去仍然打破不了平衡對不對?可越是如此,伍修德越要響應。
就算招惹來了“開墾團”,卻沒有得償所願,他至少還與方維賢保持住了關係,後面若有“覆盤報告”,起碼也不至於有不利於他的評語……
不不不,這次一定要成,一定會成!
方維賢已經是“超期服役”了,這次又惹了這檔子事兒出來,回頭說不得就要下臺一鞠躬。這種情況下,他總要給自家子子孫孫留條後路。相較於目前“兩耳不聞窗外事”的左太,肯定還是伍修德這邊,有更多的利益可以置換。
若非如此,他這種“佛爺”似的人物,怎會提前吐口,輕許諾言?
伍修德過來的路上,已經將這件事情各種可能反反覆覆想了好幾遍,怎麼想都覺得“優勢在我”,哪怕最糟糕的情況,也不過就是維持現狀。
心有定計,他心中雖是火燙,面上卻能保持鎮定,用最簡短的話表明態度:
“我相信方老的判斷。”
這“半票”等於是投出去了。
方維賢微微點頭,轉臉去看左太。
“方老的處置方案很穩妥。”左太字字斟酌,她臉上笑容淡下來,顯得頗是鄭重,“但您也知道,我這邊雖然是有半票,可當年先夫離世,風雨飄搖之時,我在修德、興權他們眼前立誓,這半票當封存不用,避免那些慘事……”
畢竟是能夠“三票定死”的手段,當初陶洋大執政官暴死,十二大區權力重新分配之時,那些草頭王哪個不怕?左太和伍修德能共同拿到這一票,肯定也是有過多方角力、妥協的。
平常無所謂,“智管中心”“高能中心”主要是管理智械授權和強化者犯罪,這是最容易碰到“高威脅目標”的領域,但“A類目標”他們自己就能處理,真到萬不得己,將一個“A類目標”提級,兩票也足夠了。
可現在,鄒明總監不是去開會培訓了嘛,聯繫不上,也沒法投票。
之前可以忽略不計的兩張“半票”,忽然間就變得金貴起來。
對一直想要積極進取的伍修德來說,這是搏殺的機會;但對左太而言,就很痛苦了。
方維賢混濁的眼睛盯着左太:“如果只是這個擔憂,我會給大家解釋。”
別的,再沒有多言。
這不是勸說,也不是求助,而是威脅……老頭子真的急了。
十二大區官面力量的孱弱,他要負起很大一部分責任,可這時候,他卻需要別人和他一起支付相應的代價。
呵,人哪!
伍修德沒幫腔,甚至還偏過頭去,看外面大屏和投影畫面,以示“中立”。
中立個屁啊!
他現在心裡火燒火燎,既恨不能抓起左太的手,硬按到“蛋殼”邊緣去投票;又希望這瘦小老太太乾脆一怒之下,拂袖而去,徹底將方維賢給得罪死。
就在他心裡給左太加戲的時候,後者嘆息一聲:“那倒也不必,我不會眼看着方老遭受這份威脅,想來修德、興權他們也會體諒。”
說着,左太的視線向伍修德投過來。
後者下意識回以笑容,心裡卻又微緊:這麼容易?
等等,莫不是左太是用這件事兒,給她解套來着?
以後這半張票,就等於是解除了封印,可以發揮作用了?她以後的態度會更積極?比如,像今天這樣,尋個事端,反過來逼他就範……
伍修德越發不想和左太共享這張票了。
是了,要抓住這個契機,在方老頭子下臺之前,速戰速決!
不管伍修德心裡怎麼想,方維賢卻是已經得到他想要的態度,暴瘦後鬆脫的身軀向後靠,陷在“蛋殼”裡,嘶啞笑起來:
“多謝二位,這樣,事情遲恐生變,咱們把票投了。早早讓銀白劍塔反應過來,擊殺要犯。”
這老頭比伍修德還急,是一分一秒都不想耽擱了。
伍修德與左太對視一眼,各自心情微妙,但都沒有提出異議,兩人右手都擱在“蛋殼”邊緣,觸碰那片象徵着十二大區最高權限的冰冷凹凸處。
手心微涼,伍修德心底火熱。
這是他這輩子頭一次,行使這份至高權力。
以前他和左太,雖然也到過這個指揮台,甚至眼看着“雙中心”總監投票決定某些事項。
可終究只是旁觀而已,特麼這“蛋殼”上連個棄權按鈕都沒有。
現在不同了: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有了半份兒,就有整份兒!
伍修德盡力控制呼吸,讓自家顯得很淡定,但加速摩挲的手還是有些暴露了。
見鬼,怎麼沒跳出來投票器呢?前幾次看方維賢他們,明明一碰就出來!
“投票前,還要接受劍塔的狀態監測,避免被某些特殊能力控制。”
方維賢知道眼前這兩位,都沒真正操作的經驗,緩緩開口解釋。
話剛出口,類似於伍修德登上指揮台時的掃描光線,就覆蓋了三人的全身。
哦,對的,確實有這個流程。
旁觀和親歷,果然是兩個維度的事兒。
醒悟此節,伍修德非但沒有放鬆,反而更緊張了。他的心臟砰砰跳動,大腦血管也在跳,好像有什麼東西在膨脹,似乎迫不及待地要從他胸口、大腦漲出來。
下一秒,尖銳警報聲爆響。
誰?誰沒過!
伍修德幾乎要從“蛋殼”中跳起,也是此刻,人工智能“十二”以溫柔語調,向整個智管中心發出警告:“所有人員請注意,正門發現A類通緝犯‘叛執政’……已進入C區,請注意,目標已進入C區。”
伍修德真的站起來了,他目瞪口呆看着大屏、投影區域剛刷新出來的場景:
清雅明麗,彷彿應該出現在圖書館裡的知性美人兒,穿着男版風衣,出現在監控鏡頭下,單手抄兜,微笑對着鏡頭,比了一個槍擊手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