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梅洙纔開口說話，也沒有說什麼新東西：“抓緊時間去通知吧，唐總監那邊也要通知到。”
“好。”
朗金正待轉身，卻聽梅洙招呼了聲：“朗金啊。”
“梅總？”
“第二枚炸開的事兒，你知道了嗎？”
“剛看了報道，只說是十點左右爆的，目前還沒有權威消息。”
梅洙含糊笑了聲：“東九二七區，我記得是咱們91年，高能潮汐最強的時候，一起去做的維護。”
這本來是再尋常不過的聊天，可是在這個敏感時間點上，朗金的心跳還是加速了一拍，但他黑瘦臉上半點兒不顯，只“嗯”了一聲，繼續聽老領導說話。
梅洙也只是在聊天：“我記得，那邊本來不算特別偏遠，偏偏就趕上了第六次高能潮汐。一堆稀奇古怪的畸變種，好像五十年代又回來了似的。”
朗金勉強笑了一下：“50年代我沒經歷過。”
“那時我也還小。現在想想，相關的印象也都是聽人講起的。倒是‘開墾團’到來的時候印象深刻。幾乎是一夜之間，戰後剛剛有一點樣子的治理體系就崩盤了……順他者生，逆他者死。”
這更像是王培烈說的話，而不是梅洙的。
朗金覺得，老領導可能是吸菸吸大了。
自從梅洙升任副總監之後，兩人已經不復在一個辦公室裡的關係，這位基本沒有再說過這麼直白的話。朗金一時間也不知道該如何迴應。
更現實的層面，如今時間已經很緊張了，幸好朗金之前等待的時候也沒閒着，已經編髮了一條簡短信息，如今眼睛誠懇看向老領導，手上則盲操發送，讓辦公室人員儘快進行正式通知。
梅洙沒看到，或者說不介意他的小動作，又點了一根菸，就在繚繞的煙霧中冷笑：“當時用來昭示他們態度的，就有核彈。其實三戰之後，核打擊都不算什麼了，但大家也沒有想過，短短十來年就又來了一輪。可能這是咱們這些土包子能夠理解的最終極的殺傷？”
朗金越聽越覺得不對勁兒，今天的梅洙情緒上肯定有問題。
莫不是東八二四區的那場劫難，害了他哪位朋友？
根據內部消息，六小時間那場核爆，可統計死亡人數已經突破了五千，重傷和失蹤人員是這個數字的三五倍。
誰給帶進去都不奇怪。
朗金覺得不能再繼續下去，主動開口，嘗試打斷：
“梅總……”
“所以，‘開墾團’這是認真的。”梅洙又將剛抽了兩口的細煙，按滅在菸灰缸裡，擡頭看朗金，“多年不發話，一旦發話，他們就要讓我們所有人都知道，他們是認真的——不惜一切代價，要那兩個人死。也讓我們這些人不要惜力，都頂上去，否則他們並不介意用幾萬、幾十萬人的命，給這兩個人陪葬。”
朗金沒法迴應了。
梅洙笑起來：“行了，就是一條老狗，在僻靜地兒叫上兩聲，你不要在意……畢竟，這養狗啊，終歸是要用、要殺的。”
說着，他揮了揮手，讓朗金出去辦事。
莫名就與“老狗”當了同類的朗金，也只能告退。
臨出門的時候，朗金聽到一聲響，他回頭一看，見梅洙重重仰靠在椅背上，盯着天花板發呆。
當狗啊，果然不能想太多、太深、太透。
正不免感慨的時候，朗金又接到了電話，是王培烈那個大嘴巴打過來的：
“唐……唐總監回來了！”
“啊？”
“車剛到樓下，我看他下了車。”
朗金一驚，想也不想，掉頭就往樓上去，這種時候，大區視頻會在即，他無論如何要趕在會議開始前，到辦公室“見駕”兼彙報來着。爲了趕時間，朗金走的是安全通道，結果剛到電梯廳，多日不見的唐立，便打着呵欠從電梯裡走出來。
別的不說，只看髮型，就知道這位半個月來根本沒有打理過，感覺很頹廢的樣子。
頹廢到好像就在家裡睡了個半月似的。
“唐總……”
“要開會是吧，等我去辦公室拿個本子。”
一句話就把朗金到嘴邊的言語都堵了回去。接下來，朗金也只能是陪着BOSS一起到視頻會議室，接收已經趕到的副總監、處室正職驚訝的視線。
但時間實在是太緊了，大家先是被唐立打了個措手不及，又還沒來得及寒暄，大區視頻會議就已經進入了點名階段。也是到這時候，大家才知道，這場視頻會議其實是大區高能中心和智管中心聯合召開。二十多個分會場，幾百號人，由各自分區負責人領着，呈現在鏡頭前。
嗯，姑且算是聯合吧。
兩個主要負責人一個在外地沒趕回來，一個乾脆死掉，就是聯合，也覺得檔次不太高的樣子。
會議由大區中心的柯偉副總監主持。
據說唐立在東八二四區的時候，和這位有“苛閻王”之稱的大區中心實權人物鬧得很不愉快，但在這種全大區的視頻會議上，這位也沒有什麼發揮，冷着臉，就事論事。
會議時間很短，只提了兩件事：
第一件事，恰好與今天早上朗金髮給唐立的那個信息有關，要求各分區高能中心、智管中心組織B級以上的強化者和武力向智械犯罪在押人員，編入臨時執法隊，隨時待命。
第二件事，是一個由上層做出的、已經基本可以證實的判斷。
柯偉面無表情地念稿：“兩個超A類通緝犯的目標，是破壞各分區的‘核心監控設備’。本質上是影響‘淵區監控系統’對淵區環境的干涉和控制，以達到他們不可告人的目的。”
遠程會議室裡，朗金心緒起伏波動，他在想：
若真如此，“開墾團”進行核打擊的手段，實在不怎麼高明。
核彈砸下去，若是能把人砸死，當然很好，可若砸不死，那片區域的設備，不也留不住嗎？
當然，據說每個大區都配置有承載臨時核心設備的飛艇，甚至在近地軌道上，都有承載類似設備的移動式空間站。必要時完全可以放棄地面、海面的設備，居高臨下保持干涉，還是可以堵住漏洞的。
但這種調動，肯定需要時間，終究會有一個“窗口期”。
在這個“窗口期”，那兩人會幹出什麼事兒來，就真不清楚了。
朗金不由自主地看向唐立。
這時候，房間裡明顯暗了下來。
窗外，似有浮雲蔽日，整個天地都陰沉了下去。